作者:青铜穗
苏绶没有开口,只是指了指通往甬道处的关卡。
那关卡就是通往常蔚狱中的最后的关卡,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能,但是此刻那人不但轻轻松松走了出去,而且关卡开外头,竟然迎上他的又有一人,露出了一角朱袍……
大梁以朱为贵,官居极品方能穿朱色,眼下这方露在灯下的袍角,不但是朱色,而且还是绣着图腾的一品官服!
韩陌满腔的急切顿时顿步在胸口,他看向苏绶,久久未能发出一言!
“世子看到了,我们出不去。”苏绶平静地看着已然关闭起来的关卡,压在他臂上的手也收了回来,“他能够大摇大摆走进这里头,不光是有开机括的本事,还因为他有着极严实的掩护。
“我要是没猜错,此刻外头早已布满了杀手,他们是做好了准备来的。
“你我今夜乃是未经衙门私自进入,就算闯出去看到了他们真面目,他们又会真的束手就擒吗?届时他们乱箭杀死咱俩,咱俩也只能当个冤死鬼。
“因为他们心中早有了完备的应对方略用以应付你我的死因,就像陷害薛容那般,说不定,他们还能再给咱们俩扣个私审常蔚,或者是与常蔚有何勾连的罪名。”
韩陌掌心发寒,长久之后才把目光收回来:“穿朱袍的那人是谁?常蔚背后到底还有谁?”
“满朝文武,够格穿朱袍的少说有十几个。包括令尊镇国公,他也在内。”
韩陌握紧剑柄的手再次用了力:“家父当然不会!我们昨夜审的内容,他当场就知道,根本不需要今夜再来这么一遭!”
“没错,国公爷有没有嫌疑,世子心里自然有杆称。我自然也是相信国公爷,否则,又如何会这般相信世子,引世子来到这儿?”
韩陌望着他:“大人是否早就知道这些事?”
“确实知道一些。”苏绶道,“比如先前说,我就已猜到他们当中有个人精于锁道机括,但是,那是什么人,又有哪些勾结,常蔚与这些人到底存在什么约定,我却不甚清楚。”
韩陌深深沉气:“我知道了。”
“不,世子还不很清楚。”苏绶神情严肃,“我之所以只告诉世子,而连国公爷都要暂且瞒着,是希望此时不要声张。
“对方有多狡猾你都看到了,只要我们透露出丁点已经抓到他们马脚的消息,他们一定会立刻隐匿起来。毕竟现如今他们已推了常蔚出来结案,倘若今夜我们不曾看到这一幕,常蔚受死,他背后的秘密是不会暴露的。”
韩陌沉吟,缓缓点了点头。
随后又道:“但我不明白,他为何要穿着官服而来?”
“那只有一个可能。”苏绶定定地望着他,“就是他穿着官服到此,反而不会有任何人怀疑他。”
韩墨对着眼前一室昏暗,两肩缓慢地沉了下去。
“想来素日他也是有着充足的理由能够在此进出,所以才得以无所顾忌。
“既然如此,那必然是狱卒给他们开的门。但是他们敢于如此,想必眼下去寻狱卒打听,他们也是不会说实话的。”
“正是。这也就是我选择了从这条路进来的理由。”
韩陌恍然。随后问:“那位叫张懈的衙役,敢情是大人的人?这边的通道便是他打点的?”
“也不算是我的人,但他是有欲望的人。今日我已查过他底细,算是相当清白。”
韩陌不再说话,握在剑上的手又渐渐握紧:“大人既然已让他们的狐狸尾巴露了出来,我就总会抓到他们的。”
说完他朝苏绶施深一礼:“过往是韩陌年轻无知,有眼不识泰山,在大人面前造次了。日后大人就是在下的老师,学生定当听从老师教诲!”
“这可不敢当。”苏绶望着他,“你我皆是大梁的臣子,只需谨记忠君卫国,替皇上分忧解劳就好了。”
“大人……”
“好了,”苏绶止住他往下说,“世子不用多说了,我们既然已经抓到了狐狸尾巴,那就要争取一网打尽,把所有与案人员刨根究底全部捉拿归案。这当口稍有不慎走漏了风声,那就前功尽弃了,世子切记。”
韩陌深点头:“大人放心,除了苏姑娘之外,我谁也没有告诉,也绝不会再告诉他人,包括家父。”
正打算往外走的苏绶听到这里,倏然回头:“不是嘱咐过你,谁也不要说吗?你怎么还是告诉了婼姐儿?”
韩陌挠了挠耳朵,跟上他的脚步:“在下从来没有把苏姑娘当过外人,是以也不算没遵守承诺。”
苏绶无语的望了他一会儿,加快速度往前走了。
……
衙门外的街头比别处的街头要安静许多,即使时不时地也有马车与轿子进出。
苏婼一直没有等到护卫来回禀消息,只好呆在车里,一面听着那些车轱辘声和马蹄声,一面抓住仅有的一点线索开始胡思乱想。
只是这些车马的声音都很平稳,看起来今夜里头应该没什么大事……
正当她渐渐稳定了心情,空气中突然传来一道破风声,而后树叶窸窣,一阵马蹄声急促而至!
她猛地拉开了车帘,只见一道身影如同鹞鹰般从大理寺的墙头跃出来,直接掠入了刚刚好赶至墙下的马车里头!
几乎也就是在这一瞬间,马车重新又驶上了街头,朝着月色深处飞驰而去!
第342章 干的不错
这一幕发生得这样快,苏婼都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看到马车越走越远,她立刻吩咐护卫:“追上他,看看是什么人?!”
护卫前脚离去,这时候衙门的一处角门打开了,一行官员走了出来,当先是几个穿朱袍的大臣,他们身后是穿别的服色的六部官员。他们边走边谈论着公务,看起来像是才结束某桩案子的审查。到了台阶下,便纷纷开始道别。
苏婼缩回马车里,透过薄纱车帘看向他们,直到他们陆续登车离去,才重新探头出来。
先前提起来的心脏,一下又已落回原处。只不过却又有更重的疑云浮上来,看这副样子,明明衙门里一切如常,那先前逃走的又是什么人?首先她排除是韩陌,如是他,护卫们一定能认出来——就算看不清楚人,也至少认得出马车。且先前那帮官员里没有苏绶,他一定跟韩陌在一起,他们俩还没露面,那是不是说,先前逃走的人,就是苏绶今晚的目的?
苏婼隐约觉得抓着了一点影子,更加心切地想等到他们出来。可惜这时候衙门前的官员还没有走尽——咦?
她乱眼看去,目光掠过最后才走的两名官员身上时就定住了。这俩人皆穿着一品大员服,门下灯笼的光影正好打在他们脸上,那清晰的五官一下让苏婼认出来一个是抚国大将军卢襄,一个是兵部尚书刘琮。卢琮前阵子在府养病,如今出了大案也不得不出来了。
俩人说了两句后卢襄先上了马车,随后再出来了俩人,是大理寺的江枚——也就是早前替吕凌和自己做媒的那个大理寺丞,也就是苏绶的同窗,如今的同僚。江枚与礼部尚书张昀走在一起,二人看起来谈得十分融洽,到了阶下还未立即道别。
看到这一幕苏婼就不由想起些旧事,吕家当时为了升官极想拢络苏家,想攀苏绶这条线达成目的,后来婚事没成,吕凌却是自己因为一篇文章得到了张昀的青眼。后来江枚也没有再上苏家来了,猜想江枚与昀的交情,应该也是因吕家而结下的了。
正走着神,就听江枚道:“阁老请放心,下官定当竭力将常蔚以及与案犯官的罪行审清楚。”
“这个我放心。吕家的凌哥儿前番来见老夫,还几度夸赞江大人的细心。苏少卿也曾盛赞过大人。”
“下官惭愧!”
江枚的声音都不那么平稳了,短暂的静默过后,他立刻道:“天色不早,下官护送阁老归府!”
“不必了不必了,”张昀摆着手,还是如常和蔼谦逊,“天子脚下,太平得很,江大人连日辛苦,早些回去罢!”
“那下官护送阁老上马车!”
江枚必恭必敬,直到把张昀护送上车坐稳当,看着马车离去,这才跨上马背,眉飞色舞地走了。
苏婼从小就认识江枚,知道他不是什么清高之人,只是倒是头一次看到他如此这般。
不过也人之常情,谁又不想搭乘东风青云直上呢?
江枚也走了,衙门前再度恢复了安静。
苏婼忍不住再探头往门口看去,这时候旁侧一道角门却支呀开了,快步地走出来两个人。前面的清瘦个儿,走路四平八稳,是世人眼里的端方君子模样,正是苏绶。后面那个威武挺拔,龙行虎步,不是韩陌又是谁?
他们俩如何从这边出来?
苏婼心头微动,连忙把车帘拉了。
苏绶阔步走到车下,看着身旁那微微拂动的帘子,沉声道:“出来吧!”
苏婼一时不敢动。
苏绶望着马车,叩了叩车壁。
韩陌在后头清嗓子:“此处不是说话之地……不如,咱们先上车吧。”
苏绶皱眉看他一眼,倒也未曾多言,抬脚就上了车。
苏婼坐在最里侧,不知道用什么样的表情来掩饰这股尴尬,苏绶千叮万嘱让韩陌不要告诉他人,结果韩陌还是告诉她了,她自己倒不打紧,只是连累了韩陌不好意思。早知道就还是在茶馆外头等他们了。
这二人分左右在马车两边坐下来,待护卫赶起了车,苏绶目光就朝苏婼看来了:“你跟来作甚?”
苏婼硬着头皮道:“昨夜看父亲拉着世子说了一阵话,心里好奇,后来便缠着世子问究竟,他无奈之下告诉了我,然后我今夜里就跟来了。”说到这里不忘立刻补充:“韩世子并不知道我今夜在这里,是先前我刚巧撞见了韩家的护卫,这才……”
苏绶撩她一眼:“心眼不大,胡说八道的本事倒不小。你倒是说说,既是你自己出来的,那赶车的人为何是韩家的护卫?”
苏婼抿嘴,答不上来。
韩陌咳嗽着说:“苏姑娘不必替我遮掩了,方才我已经跟令尊坦白了。”说完瞅苏绶一眼,他岔话道:“趁着苏姑娘正好在,不如咱们把才才的事先说一说?”
苏绶沉气,虽未出声但也未反对。
韩陌便说起来:“先前我们在天牢里守着的时候,来了个会开天牢机括的人,直入狱中见了常蔚。”
“是什么人?”苏婼听到这儿,立刻就凝住了神思。
“看不见面目,但他年纪不大。从他们的对话中判断,他应该是比孙雄地位更高的人。”
苏婼立刻明白:“那常贺其实要去见的是这个人?孙雄只是他的手下?”
“看起来是这样。”
苏婼沉吟:“他长什么模样?”
“没见着。不过,他会武功。”
“会武功?”苏婼脑海里顿时闪过丝光亮,“是不是武功还极好?”
“你怎么知道?”能够越过大理寺的层层岗哨而悄然潜入天牢,当然可以说武功不错。
“因为在你们出来之前,我看到衙门里有人掠出来,或者说是逃出来,跃入刚刚好驶到衙门口的一辆马车,就消失不见了!”
韩陌与苏绶闻言俱都抻直了腰背!
“你看清他人了?”韩陌问。
“没有。”苏婼道,“他动作很快,我只看到他背影。不过,我已经让护卫追过去了。”
韩陌看向苏绶:“果然他们是有准备的,只怕护卫追上去也不会有什么线索。”
苏绶投向苏婼的目光如常淡然,语气却是肯定的:“干得不错。还看到什么?”
第343章 八九不离十
“没什么了。”苏婼回答,顿一下她问道:“父亲,今夜衙门里又在会审常蔚这案子?”
苏绶道:“如何?”
“先前我看到许多官员从里头出来,还有不少大官。”
对座的俩人相视了一眼,韩陌问:“是什么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