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青铜穗
韩陌沉吟片刻,拿起先前宋延捡起的那只烛台:“烛台里的烛是已经快燃尽的,那么早起床梳头穿衣,最起码是要有灯照着。可是在烛台砸下来的时候烛就将燃尽——也许,她并不是因为起得早,也有可能是,她压根就没有睡。”
众人愣住……
门下正好由宋延带着走进来的丫鬟听到这儿,当即愣了一下,随后扑通一下就跪倒在韩陌面前:“青天大老爷明鉴!老太太身上这身衣裳,还有她头上的发饰,钗环,的确都是昨日的装扮!
“这是奴婢亲自为老太太穿上的,昨夜里奴婢当值守夜,原是要伺候老太太上床安歇之后才离去的,但老太太说她还要颂几页经书,打发奴婢先回了房。后来也不知怎的,回房之后奴婢就眼皮发沉睡着了。再后来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韩陌招呼宋延把她带到旁边去审,然后与杨佑道:“凶手既能提前放置迷香,又能在好几个时辰之后的凌晨作案,一定不会是外人。
“先排除下人做案,把死者的子媳及孙辈全部拉到院子里来审问。再清查房间里财物可有什么缺失。”
宋延和杨佑都出去了。
韩陌走到庑廊下,开始留意院子里走动的每一个人。
吴老太的三个儿子是一直都在的。长子吴培一双眼又红又肿,里外张罗个不停。其余两个儿子站在门外,不时地与管家们交代事物。
其余女眷们和子弟也都分散站立在院外,个个面上凄苦,接受着宋延的盘问。
韩陌却也看到了其中有个妇人,虽然面露凄然,但目光却不时的往他这边瞅看。
他静默片刻,喊来个捕快:“去把她给我带过来。”
捕快走到那妇人身边,那妇人慌忙就把头低下了,踌躇一阵,然后起身跟随捕快走了过来。
“你是吴老太的什么人?”韩陌问。
妇人跪在地下,控制不住身上的抖瑟:“奴家,奴家是吴家的长媳,吴培的妻子吴孙氏。”
“你是什么时候知道出事的?”
“是今早,今早上听六福斋的下人通报才知道。”
“你身为长媳,平时不去婆婆跟前晨昏定省吗?”
“自然要去的!但今早太早了,还没到时间……”
韩陌在庑廊之上蹲下来,定定的盯着她发白的脸庞:“全家上下都在忙着悲伤,为什么你却好像很害怕的样子?你在抖什么?”
这句话问下来,孙氏抖得更厉害了。
韩陌把声音放冷:“你跟你婆母之间不和?”
孙氏不能答话。
“大人,吴老太房里两串锁钥不见了!”
杨佑在这个时候前来禀报。
“锁钥?”
韩陌站了起来。
“据丫鬟交代,那是两串库房里的锁钥。吾家老太爷过世未久,吴家至今还未曾分家。故而吴家中的库房锁钥还掌在吴老太的手上,但是现在只有它们不见了!”
韩陌看了一眼脸色愈加煞白的孙氏,说道:“请吴大娘子带路,现在就去公中库房!”
第54章 一把奇怪的锁
吴大娘子孙氏被押送着走向吴家的公库。
在场唯一的闲人,门内的韩阡见状也跟了上去。
公库在吴家宅子的正院后方,此时院门紧闭,而院墙建得也比别处高些,墙头的杂草瓦片等都还很完整,粗看应该是还没有人强入过。
韩陌道:“把门打开,多喊几个人,清点库房的东西。”
“可是我们手上也没有公库锁钥。这里头藏的都是古董珍玩,是老太爷老太太的私藏,没有老太太的允准,此门便无法打开。”
韩陌斜眼看着接话的账房和守库房的家丁:“那就撞开!”
“大人!”
孙氏这时颤着唇开口了。
韩陌睥睨:“你有话说?”
孙氏却又惨白着脸闭上了嘴巴。
“世子!”
这时候宋延大步地赶过来了,他身后还跟着吴培三兄弟,到了跟前,宋延便把手里两串沉甸甸的锁钥举过来:“世子,在六福斋通往库房来的夹壁后方,找到了这两串锁钥!经过吴员外兄弟共同鉴定,这就是公中库房的锁钥!”
韩陌接在手上,看了眼已经摇摇欲坠的孙氏,把它们丢给了账房:“打开!”
院门打开后,内里乾坤尽显于人前,这是座三间排开的四合院,三面都用来储物,一共七间房,每间房门都各自上了锁。吴家三兄弟一个比一个快地冲进门内,逐个地查看各道房门,但是每道门的锁都完好无损,也没有撬动的痕迹。
宋延说道:“从目前情况看,凶手凌晨时分从吴老太手上夺取了锁钥,而后肯定是要趁着未曾事发而即刻前往库房达成他不可告人的目的。
“从他朝吴老太下手到吴老太被人发觉死亡,中间有一个时辰的时间。这已足够使他进入库房行事,并且藏匿好锁钥,但锁钥却被发现丢弃在半路夹道之中,也许可以推测,凶手在行事的中途或者遇到了什么,导致他半路弃了锁钥。”
韩陌抻身:“吴家人都审完了吗?有没有人在这期间行踪可疑?”
“吴家兄弟三人,昨夜里吴老太的长子吴培在通州查账,今早听闻噩耗后才赶回来。次子吴坤昨夜夜饮晚归,宿醉不醒,虽是单独宿在厢房,但吴培长子的乳母清晨当差时路过二房,听到吴湛喊话沏茶,可以为其作证。三子吴垣昨夜在房中宴客,一直到子夜才散。
“而吴老太彻夜不曾更衣卸妆,也有很大可能是自昨夜起就与凶手在纠缠之中,所以从时间上看,吴垣也不符合条件。
“此外吴家共有子弟七人,小姐六人。其中八人为十岁以下。五人最大年龄也不超过十三岁。年岁最大的长孙吴湛体力也与吴老太有差距。因此亦可排除嫌疑。”
“别的人呢?比如说,女眷?”
韩陌目光如炬望着孙氏,围着她踱了半圈,然后停在她面前:“既然别的人都没有嫌疑,那么身为宗妇的孙氏你,昨夜在哪里?谁又可以证明你的清白?”
“奴,奴家,奴家一直在房中!”
孙氏牙齿碰得咯咯作响,一句零零碎碎的话却咬得极硬。
韩陌望着她的头发,然后伸手从她右后鬓上取下一片微黄的碎屑:“吴家家业如此之大,不会连个梳头的丫鬟都没有吧?大清早的,你是从哪里沾来的这枯草屑,留到这会儿还没被清理掉?”
旁边的吴家众人,都刷刷投来了目光。
但孙氏越发把头摇得像拨浪鼓:“不是我杀的!不是我杀的!”
韩陌冷笑:“世上绝没有任何一个贼会主动承认自己是贼,你怎知我在怀疑你是凶手?”
“真不是我杀的!真的不是!”
孙氏突然嘶声大叫,尖锐的嗓音覆盖了所有的当下所有的杂音。她瞪大着双眼,双手抱着头颅,呈现着癫狂之态!
“即刻带人搜查长房!尤其是孙氏昨夜呆过的地方!再把她身边所有下人全都传唤到此地来!”
“大人!”
话音刚落,负责带队清查库房的捕快飞奔前来:“东厢房第二间库房门上多出一把锁,怎么也打不开,吴老太留下的锁钥上,也根本没有能打开这把锁的锁钥!”
“多出来一把锁?”
韩陌眯起了双眼。
“也就是说,东厢房靠南面这间房的房门,原本只有一把锁,但如今上头挂着两把锁,而其中一把锁的钥锁是压根没有在锁钥串上的!”
丢失锁钥这种事,可真是不陌生啊!
韩陌听到这儿就转身进了院门,朝着东南角上的库房走去。
此门前已经站了有许多人,正在对着门锁发愁,见到韩陌率人到来才让开了路。
“这里头是什么?”韩陌问。
“是家父收藏所有珍玩及现银的重库!”吴培兄弟仨抢着答道。
偏生是这间重库上多出一把锁,而且锁钥还不见了,这是明摆着有问题!
韩陌打量门上两把锁,其中一把颜色暗沉,上有不少划痕,已经被打开,很显然这是原本就有的锁。
而另外一把却崭新完好,不但没有任何损坏痕迹,简直新得就像是刚刚挂上去的。
除此之外更让人移不开双眼的是,此锁虽然只是小巧的两寸来长的铜锁,但是它的打造工艺却极其精致,每一个构件的契合处都浑然天成,尤其是暗装锁孔的设置处,如果韩陌不是在东林卫见识过的锁器机关够多,他都未必能够找到位置!
“怎么会有这样一把锁?”他环顾着吴家人。
“这不是我们家的锁!”吴培当先道,“我们家用的每把锁我都亲自经过手,我从来没有见过如此……这般的锁!”
吴培没有说完整的话,透着惊叹,但却无人觉得态度不恰当,因为在场哪个人面对这把光看外形都能感受到它的精妙之处的锁,而能不发出同样的惊奇和诧异!
宋延从韩陌手上接过锁头细看,也皱起眉来:“的确精妙,就算是衙门里用的锁,也少有能与之比拟的——莫非,这是来自苏家天工坊的上品?”
第55章 这是谁制的锁?!
天工坊的极品锁具是轻易不外传的,也轻易不给一般人家购买。这么精巧的锁,显然也只能是天工坊出品。
说到这里他便把锁翻过来寻求印证,——世人皆知,但凡是苏家天工坊所出的锁,必然刻有天工坊的圆形标志图样。而此锁的锁梁上方,确实是刻有图纹,可是仔细辩看看之下——
“这不是苏家的锁!”
宋延突然间抬头,震惊地作出了这个结论。“天工坊的锁绝不是这样的字样,他们的锁上只有一个圆形图纹,而这里是两个,且都是篆刻的方形字!这绝对不是苏家的锁!”
苏家对自家的出品是何其骄傲,对自己的招牌又是何其珍惜,他们绝对不会随意更改徽纹。这就绝对说明了这把锁另有出处,可是在锁道上,从来没有出现过能媲美苏家天工坊的锁器制品,更别说他们经手过多件苏家的锁,也没有这等精妙的程度!
“让我看看!”
这时一路跟在后头看热闹的韩阡拨开他哥走过来,拿着锁仔细辩认锁梁上的两个字,随后他突然道:“这是‘鬼手’制的锁!”
“鬼手?!”
所有人都抬起了头。
“对!就是京畿近日出现的一个极厉害的制锁高手,一出道便有惊世表现,得过其锁的人赠其雅号‘鬼手’!”
“我怎么没有听说过?”韩陌直起腰来。
“我也是才知道啊!”韩阡一拍巴掌,“这就是刚才路上我想要告诉你的事情。
“昨日我在国子监见到左煜兄,看他愁眉苦脸,就问他怎么回事。
“他说,苏家近日交付给户部的一批锁还是原来的老式锁,他父亲为此感到忧虑,因为苏家给衙门这批锁已经沿用了几十年,而近日京城里出现了一位技艺十分高超的锁道高手,这让他觉得很不安全。
“我就问了问这位高手的一些情况。他就告诉我,这鬼手制锁技艺出神入化,收取的报酬极高,动辙几百两一把,但是做工比起苏家的锁有过之而无不及!
“本来我还不相信,但是现在我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