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喜 第51章

作者:青铜穗 标签: 古代言情

  苏绶没做声。

  试场舞弊这么严重的事,按理说怎么可以饶了呢?必须严加惩治,并且若有再犯,那连剥夺传承资格,甚至是逐出家门都不是不可能的事。

  但是他方才这一番应对——不能说完全合理的,可是认真想想,又好像挑不出什么了不起的毛病来。苏绶自己也有些迷惑了,他这个儿子,到底算是有天赋还是没天赋呢?

  他看回苏婼:“既然知道他舞弊,为何昨日仍要带他出城?为何昨日未曾及时回来?”

  苏婼道:“回父亲的话,昨日我并不知道他犯事,走的时候天色也不早了,等知道的时候已是夜里,大半夜的,我一个弱女子,多少有些害怕出行,就没回来了,请父亲恕罪。”

  苏绶总觉得她这话有些含沙射影,他就是再怎样,也不会强迫她趁夜出行啊,倒觉得连这也值得求饶么?

  再看了她一眼,他一言未发,抬步进了书房。

  苏婼抱着木棍站了片刻,看书房半日已没有动静,便打算折身离去。

  苏缵却迎着她走上前来:“婼姐儿。”

  苏婼停步:“二叔。”

  苏缵深深望着他:“祈哥儿到底是怎么回事?”

  苏婼闻言笑了:“怎么回事,二叔方才不是都已经和父亲问过他了么?余下的,我也不知道了。这种关乎祖业之事,不是我能够过问的。

  “若不是因为听说他胆敢舞弊,我也不敢把他押到这儿来。二叔若是还有疑问,便去祠堂问他好了。说得多了,若父亲疑心我觑觎锁艺,那我就不妙了。”

  苏缵皱眉:“你对你父亲成见这么深吗?”

  “我哪敢有成见?我只是在说本来就存在的事实啊。”

  苏婼抱着棒子笑了。

第102章 她是什么样的人?

  苏家这道祖训,据苏婼所闻,原先是没有如此严格的,她的祖父,曾祖父,乃至是曾祖爷在世时,虽然把这家训也都挂在嘴上,但是日常并不会避讳,比如说苏婼的祖母不会制锁,也不被允许进天工坊,但她还是能分辨出数十种锁,她的祖父也不会在她面前避讳谈及。

  但是在苏绶这里就不一样了,苏婼记事起,只要她碰锁,苏绶就会严厉责备,怒斥下人禁止她触碰。

  他长时间不在家,但在家的那点时间里,也还是把这个规矩给立下来了。

  那时候苏婼并没有对锁很感兴趣,搞得倒像是她很想得到这份祖业似的!

  由此,苏婼对苏绶是有几分不屑的。不过祖父祖母对她与母亲又极爱护,她对苏家还有情份。只是想到被冷落一生,最后还不明不白死去的母亲,心里总不免替她感到凄凉。

  回到绮玉苑,却见徐氏已坐在屋里,见她进来立刻就起来了:“祈哥儿怎样?你父亲未曾如何吧?”

  这个从一开始就处处谨守后母分寸的女人,如今也不知不觉地“越界”了,她的脸上有假装不来的担忧。苏婼道:“蒙太太惦记,父亲只罚他去祠堂跪一个时辰。”

  “那就好,那就好。”

  徐氏叠声说着,也没有察觉自己竟松了口气。“你父亲打昨日起就憋着这口气,我先前可怕他下手没轻重了。”

  苏婼给她递了茶,在桌子这边坐下。然后扬唇:“你不用担心,即使真打了,我和祈哥儿也都不会觉得与您有关。做了十几年的父女,我心里很清楚。”

  徐氏面上有些不自然,像是正好被戳中了心事。说道:“是我小器了。”

  “哪里?能遇到你这样的后母,也是我与祈哥儿的福气。”

  苏婼几乎没说过什么煽情的话,她自然也没有那曲意奉承的习惯,但凡说出口的,便一个萝卜一个坑,字字都是真诚。

  徐氏听完心头一阵翻涌,愈发觉得有她如此明理,素日在苏绶面前受的那些闲气也不算白搭了,她当下道:“一家人说什么两家话!”顿一顿,又不知还能再说些什么合适,说多了到底显得轻佻,不说话又显得怪异,便道:“我去祠堂看看!”

  苏婼目送她离去,看着桌上她留下的点心,拿起一块吃了,然后招手让扶桑把带回的包袱拿来。一面道:“把阿吉找来。”

  扶桑说道:“阿吉去祠堂了,奴婢去带她回来。”

  ……

  祠堂就设在苏府西面,收拾得很干净的一个院子,连棵树都没有种植。

  此时苏祈跪在正堂的祖宗牌位前,正在劝说阿吉:“我真没事,我跟我姐玩苦肉计呢,我背上还绑着块棉垫,先前那一棍下来压根就没什么感觉!一个时辰的罚算什么?以往我都是两个时辰加十板子起步呢!”

  苏祈眉飞色舞,得意已极。

  阿吉望着他,又看了一圈堂上这密密麻麻的牌位,说道:“你可真是不讲究,当着祖宗们的面还敢这么说。”

  苏祈缩了缩肩膀,忙地伏地拜了三拜,口中念念有词,然后道:“祖宗应该原谅我的,我可是为了保护苏家的制锁高手。”

  “什么?”

  阿吉没听懂。

  “没什么。”苏祈把脸转过来,在她脸上停了片刻,说道:“阿吉,你恨你的周三叔他们吗?”

  阿吉更迷惑了:“怎么突然说到这个?”

  “随便问问。你不是进京就在他们家住着嘛,我就是想,突然离开他们到苏家,你会不会不习惯?”

  阿吉叹气:“你该不会还在以为大姑娘欺负我吧?真的没有。”顿了下,她道:“也没有恨。大姑娘说,我跟他们之间的关系已经了了,我与他们谁也不欠谁,不用想着回报什么的,也不用记恨。往后我们都各有各的日子要过。我都记着呢。”

  苏祈“噢”了一声,没说话了。

  阿吉歪头看他:“你怎么了?”

  “二爷,阿吉。”

  阿吉刚问出口,扶桑就跨门进来了,旁边还跟着看守祠堂的嬷嬷。她跟苏祈打了招呼,就转向阿吉:“你怎么跑这儿来了?这可不是你随意能来的地方。快跟我走吧,姑娘有话要问你。”

  阿吉连忙爬起来。

  洗墨昨日已经被罚去洗马厩了,暂时跟顾随苏祈的是另一个小厮拭尘,苏祈朝他使眼色跟上,他便轻手轻脚地跟过去了。

  阿吉进门时苏婼像往常一样靠在榻上吃零嘴儿,她上前唤了声“姑娘”,然后便两手交拢在腹前立着。

  “你去祠堂了?”苏婼问。

  阿吉称是:“奴婢听说二爷在那儿,正好手头没有差事,就去看了看。”

  苏婼扫她一眼,道:“谁教你自称奴婢的?”

  阿吉忙说:“没有谁,是奴婢看着别的丫鬟姐姐这么自称,所以有样学样的。”

  “以后别这么叫了。”苏婼把零嘴儿放了,“你还小,等长大了再这么自称也不迟。”

  阿吉应下。想了想,又多谢了一声。

  苏婼抬起下巴指了指炕的那头:“坐下来,老要我扭着脖子说话怪累的。”

  阿吉屁股还没炕那么高呢,爬了一下才挪移着坐下来。

  “你想你母亲吗?”

  显然苏婼这问题很是出乎意料,阿吉愣了愣,脸色才黯淡下来:“想。但是想也没有用,奴……我也不知道她去哪儿了。我也,我也不知道她是不是平安无事。”

  这话回得苏婼也沉默了。突然间不辞而别,一个弱女子流落在外,确实有至少一大半的机率遭遇危险。

  “你们在京城还有没有别的熟人?比如说,你父亲的师父或同窗之类的?”

  “没有。”阿吉摇头,“我们就是走投无路才去周三叔家的。”

  “走投无路,是母亲跟你说的?”

  “母亲没有说,是我自己感觉到的。要是有别的办法,我们怎么会从走这么远的路到京城呢?”

  苏婼未置可否。她说道:“你说你父亲和周三是发小,可是你们走这么远的路到京城投靠他,结果他们对你并不好。

  “按他们家的家底,不至于多养你一个小孩。我倒是觉得,你母亲的做法有点冒险。你觉得,你的母亲是那种冒失的人吗?”

第103章 她真的是鬼手?

  “不是!”阿吉立刻否认,“母亲很厉害的,我们走这么远,她都没有让我受到欺负。”

  几千里路,孤儿寡母地竟然也平安到了京城,的确可以说是很厉害了。“那我就不明白了,既然是发小,而且你很厉害的母亲也坚持到京城投靠他们,按说跟他们交情就该很深厚,为什么周三还是这样对你?”

  阿吉怔怔地望着她,答不上来。

  这样的问题,对一个年仅八岁的孩子来说,确实也有难度。

  苏婼停了会儿,把身旁的包袱放到炕桌上打开,问她:“这些你见过吗?”

  阿吉伸手扒拉。没一会儿她露出惊疑之色:“这是父亲的书。”

  “你知道?”

  “知道。”她深深点头,“母亲随着带着的,我们住店的时候,我看到她翻出来过好几次。”

  “你们为何会随身带着这些书信呢?你们在金陵的家,走的时候还存在吗?”

  “我也不知道。”阿吉一脸懵然,“但走的时候,家门是母亲锁上的,应该是在的。”

  “既然家还在,带着这些书信,不就显得累赘吗?”

  这样的问题,阿吉当然也回答不上来,于是就更显得像是苏婼在自己问自己。

  早前她对阿吉进京前后是不曾存疑的,但是这个包袱里的东西成了使人迷惑的最大的点。

  苏婼同意阿吉的说法,周承礼的妻子,这位年轻的娘子一定是个坚毅而有智慧的人,所以才会作出从金陵出发,跋涉几千里路,耗时一年抵达京城的决心,并且她还很好地保护了年幼的女儿沿途的安全,自己也没有受到伤害。

  那么她会不知道周三夫妻是什么样的德行吗?她行走几千里,盘缠都要花上不少,有这笔钱大可在金陵想想别的谋生的法子,周三夫妻值得她们这样的奔赴吗?

  答案显然是可疑的。

  更加重了这份可疑的是,她好不容易带着女儿抵达了目的地,却又突然离去,她遇到了什么事?这么做是因为发生了意外,还是她本来就有的打算?

  “姑娘,发生什么事了?您为什么会有这些东西?”

  年幼的女孩眼里露出了忐忑。

  苏婼静默片刻,缓缓沉气,把事情告诉了她:“你寄住过的周三夫妻家,昨天夜里发生了命案。周三夫妻横死家中。”

  “……什么?”

  小丫头果然被吓到,脸色瞬间就僵住了。“为什么会这样?”

  苏婼把书放下:“目前看起来是歹徒瞄上了咱们给他的那五十两银子,夺财不成下了毒手。”

  阿吉团团转起来:“我,我……”

  苏婼望着她:“你想去看看?”

  阿吉停下,一双已经被苏家伙食滋养得水汪汪的眼睛满含了渴望。

上一篇:错嫁良缘

下一篇:尽欢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