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喜 第77章

作者:青铜穗 标签: 古代言情

  黄氏叹惋:“真是可惜了这份姻缘。”

  常氏问:“张家那边可曾不悦?”

  “那倒或许不会。”徐氏道,“我让人合过八字,婼姐儿与张家两位公子确实时辰八字都不相合。”

  越是大家族越是忌讳时辰八字相冲,有这番理由,张家不可能不悦。

  “对了,”一番惋惜之后,常氏忽然想起来,“方才不是说宋家寿宴之事么?怎样?咱们如何送礼?”

  宋家老夫人大寿,对于他们这样讲规矩的大家族而言,必定是要大操办的,原本这事儿跟苏家关系不大,可是如今老夫人的小叔子宋老先生在苏家授学,这份礼怎么能不送呢?不但得送,而且还得正儿八经送。

  “各房分开送吧。”徐氏道,“显得郑重。合起来送倒底显得有些对付。”说完她又面向苏婼:“这回你和祈哥儿可都得去,既为师父,就得拿出徒儿家里的敬意来。”

  苏婼点头:“后日早上,我收拾齐整与太太及婶婶们同去便是。”

  这里议定,正好前面说苏绶回来了,便就此散了。

  徐氏雷厉风行,午饭后就打发管家吴淳去庄子里传话,留下老吴夫妻等几个年老的,其余曾经跟随过谢氏的下人都给接回来。

  下晌,七个人便乘两架驴车进府了,吴胜因为赶得一手好车,就被安排在前院当车夫。当日跟随谢氏冒雨出去的胡魁则安排在了前院走动,另两名家丁一个去了园子里,一个去了谢氏其中一间嫁妆铺子当二掌柜。而同去的吟兰和胡魁的妻子采菱则与鲍嬷嬷一道仍回苏婼身边。

  三个人一踏进绮玉苑,浑身就松快了,吟兰与采菱从前就是丫鬟,如今已嫁人了,苏婼暂且给她们安排的差事是负责吃食与女红针线,这些都是她们从前擅长的活计,吩咐下来,二人当下就撇下包袱,撸起袖子下去当差了。

  上回苏婼去庄子里,只见了吟兰和采菱,来去仓促并没见到鲍嬷嬷,此番见了,少不得要叙上几句话。

  鲍嬷嬷不过五旬出头,清瘦身材,精神还好得很,目光也很犀利,一进屋就看到扶桑她们摊放在苏婼面前的冷茶,当下数落起来,又亲自动手收拾起苏婼的衣橱,直到翻看后发现无一差错才点头赞许。

  鲍嬷嬷是谢氏的乳母,入谢家时她的老家就没人了,她的儿子鲍由,正是已派去谢氏嫁妆铺子里当二掌柜的那个,当年谢氏出嫁,她也就带着儿子跟随谢氏一道过苏家来了。从头至尾她真是把谢氏当亲生的一般看待,后来有了苏婼苏祈,她也是同样的操心照顾。

  用扶桑她们的话说,在鲍嬷嬷的身边,苏婼连神态都活泼了许多。

  苏祈做完功课也过来了,在鲍嬷嬷面前撒娇扮痴,绮玉苑里这一日欢声笑语,倒好像是回到了从前似的。

  夜里少不得坐在灯下说说谢氏这案子的进展。

  苏婼把情况说了,鲍嬷嬷叹气:“心急吃不了热豆腐。三年都等过来了,何必急在一时呢?还是慢慢来吧。”

  说完她就捉着手里的针往头皮上蹭了蹭,然后低着头继续给苏婼纳起鞋底来。

  苏婼看到灯光下她额上格外深刻的皱纹,忽然间陷入了凝默。

  因着苏绶这样的爹,她原本的打算是给自己一年的时间查案,待案子水落石出,凶手伏法,她就离开苏家,像前世一样去南边开拓自己的事业。

  可眼下她却恍然想到,她走了之后,那鲍嬷嬷他们这些对她死心塌地的人该怎么办呢?

  她就算很想把他们带在身边,也没有办法把这么一大群人从苏家顺利的带走。更何况她离开苏家也注定不可能大张旗鼓地进行。

  苏祈虽然也是他们的主子,可就算要留也只是留吴胜和刘魁他们这些男的。像鲍嬷嬷和采菱吟兰这些女侍,他是接收不了的,只能安排在别处当差。

  苏家虽然不是刻薄人家,有徐氏这样的主母,往后的日子肯定也还是能过得不错。可是对于已经处成了一家人的他们来说,还有什么比聚在原来的主子身边更好的呢?

第155章 很久没消息的那户人家

  鲍嬷嬷他们全部安顿好的翌日,苏绶才晓得这个消息。

  下朝回来他在庑廊下与苏婼鲍嬷嬷一行迎面撞上,在庑廊顿了步。苏婼唤了声“父亲”,鲍嬷嬷屈膝唤了“老爷”,俱都很平静的样子。苏绶屏息了半刻,才负着手离去。

  回房他问侍候更衣的徐氏:“鲍嬷嬷怎么回来了?”

  “我让他们回来的。”徐氏瞥他,“怎么,她不能回来?”

  苏绶可没这么说。

  他对镜整理着衣冠,目光不自觉地地又瞟向了妆镜旁的一张黄花梨椅子。

  徐氏看到了,道:“把这椅子搬去绮玉苑吧?要么就收起来。我问了丫鬟们,这椅子是婼姐儿母亲的嫁妆。”

  她只是纯粹觉得谢氏的嫁妆还放在这里不好,感觉像是在为她所用似的,只是苏绶好几次连上面的为数不多的灰尘都看到了,让人觉得他是特意放在这儿的,她才没动。这会儿鲍嬷嬷回来了,徐氏敬着她是谢氏乳母,也不想引起误会。

  苏绶却好像被点破了什么秘密,耳朵根旁浮出些许赧色,瞥她一眼道:“要搬便搬,啰嗦什么。”

  倒好像是徐氏多嘴了!

  给他递了荷包,由着他自己挂,自己可懒得继续侍候了。

  苏绶被不软不硬地甩了个脸子,也拿她没办法,自己挂了荷包,交代游春儿备马去天工坊。

  出房门往右走,院子拐角种着棵石榴树,与另一方的枣树呈对称。苏绶已不记得那棵石榴树是什么时候种下的了,他记事起那棵树就在,因为是正院,每一任家主都曾在这院子里住。他打小的时候还爬树摘过石榴。

  后来父亲过世,他成了新的家主,反而不曾留意过它。当然也可能是因为他长年在外,留意它的机会并不多。石榴树后方是庑廊,而庑廊再过去,就是正房的六角窗。

  那张黄花梨的椅子,打从他们搬进正院就放在那儿的,在丁忧的那段时间里,只要住在这儿,他就能见到谢氏坐在六角窗下的凳子上看着外头的石榴树。

  看着的次数多了,凳子便就像是长在了那里似的,搬开便显得别扭了。

  同样别扭的是他看到带着鲍嬷嬷走在庑廊下的苏婼的刹那。

  那丫头跟她母亲本就长得相像,如今性子越发犀利,一股冷清的样子,再由从前时刻就近服侍的鲍嬷嬷贴身跟随,就越发让人几疑是谢氏重现了。

  “老爷,可以上马了。”

  游春儿在石阶之下把马鞭递给他。

  他接在手上,将要说什么,目光又在他衣摆上停了一下“你在哪里吃的点心?”

  游春儿低头看了下,拂了拂衣摆说:“先前大姑娘从二太太屋里带了些点心出来,碰见小的,便赏了小的两块枣泥糕。小的没忍住嘴馋,就吃了。”

  苏绶扫了他一眼,说道:“传吴综过来伴我出门。”

  游春儿称是,退下去了。

  苏绶顿了半刻,掀袍上马。

  很快打小就随在苏绶身边侍候的长随吴综过来了。苏绶示意他上马出门。走出一里地,苏绶问他:“二老爷近来在忙着追查鬼手,庶务大都由你在帮着处理,有没有什么问题?”

  吴综已经是年过三旬的老家仆了,沉稳回应道:“府里一切如常,所有事务均请示过二老爷再分派下去的。”

  苏绶看着街头,又道:“好久没有谢家的消息了,知道他们近况吗?”

  “自从太太过世后,谢家就再也没有人进过京,更没有到过府。”说到这儿吴综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也不可能再到府里来了。”

  苏绶沉默。片刻后道:“也没有跟婼姐儿他们姐弟接触过?”

  “谢家要是有人进京,必然会有不小动静,如果有接触,大姑娘他们也肯定不会这般平静。小的猜测,应该是没有的。当年在太太丧礼上,舅老爷毕竟是放下过狠话,不予苏家任何人往来了。”

  街上人来人往,车水马龙,但萦绕在苏家主仆四周的空气却像是格外凝重。

  见苏绶许久没出声,吴综问道:“老爷为何突然问起谢家?”

  苏绶缓缓沉气:“总觉得婼姐儿变化颇大,但我却想不出原因,所以猜想,会不会谢家又偷偷地找上她了。”

  吴综怔住,随后断然摇头:“如果大姑娘有变化是因为谢家来人,那她没有道理没有任何动作。小的看大姑娘每日在府里只是吃茶串门,寻二爷置置气而已,就是日常出门,也没见往铺子里去。”

  苏绶没与他争辩。往前走了一程,才接着说道:“当年随婼姐儿母亲到苏家来的谢家下人,又让礼哥儿母亲给调回来了,我懒得跟她费口舌让她再调回去庄子上,但是鲍嬷嬷他们到底是向着婼姐儿母亲的,既是向着她,那就是向着谢家,你还是让人看着点儿。稍后,再派两个人去徽州探探谢家情况。”

  吴综称是。

  ……

  苏婼回到房里,扶桑已进来了。

  “游春儿要去采办,姑娘明儿就要去宋家赴宴,可有什么东西要置备?”

  苏婼疑道:“他这几日不是都随父亲去天工坊吗?”

  “本来是,但老爷不知怎地,方才突然不让游春儿跟着了,而是唤了吴综,所以游春儿就被打发去采办。”

  苏婼皱了下眉头。

  吴综是苏绶的随从,也是发小,更是心腹,自从苏绶当家,吴综也被一步步被提拔起来,如今府里的大管家是他的叔父吴淳,而他则跟在苏绶身边帮忙处理庶务。突然之间让吴综跟着当随从,总觉得有些怪怪的。

  这时候木槿也走进来:“奇了怪了,一直都放在正房里的一把黄花梨椅子,太太突然让人给送过来了。”

  苏婼听到这儿,遂起身走到门外,只见廊下果然摆着张眼熟的椅子,细一辨认就是从前谢氏搁在窗下的那一张。便道:“没说什么?”

  “太太只说是用不着了,这是咱们太太的东西,应给送回来,看姑娘用不用?用的话就留在房里,不用的话就放回库房去,好生收藏起来。”

  苏婼抚了抚椅背,坐下去试了试,道:“窗下腾个空儿,留下来吧。”

第156章 这姑娘真面熟

  鲍嬷嬷正好领着小丫鬟端汤走进来,围着椅子看了半圈,说道:“当年打这把椅子的时候,我还随太太去看过呢。这个高度,还是太太亲自确定的。谢家为了给太太准备嫁妆,可真是费了好大一番心思。”

  谢家远在徽州,谢氏在时,每年她的哥哥们都会有一两个进京来看她。但一年一两次,也实在太少了,何况还只是停留一两天就走了,所以苏婼与外祖家不熟。她也没有去过谢家。对谢家所有的认知,都只来自于谢氏与她身边下人的描述。

  但是她知道谢家是很好的人家,外祖父母和舅舅们也是顶好的,因为每年他们到来,都会给她捎来每个人给的礼物,还有书信。谢氏也并不掩饰对他们的思念。可是苏婼与谢家这段联系在谢氏过世之后,也彻底断了。

  她隐约只记得前来奔丧的两个舅舅与苏家起了争执,从前很和善的大舅二舅,竟然在谢氏尸骨未寒时露出了狰狞面孔,他们执意要拿回当初给谢氏的嫁妆的基中一部分。虽然嫁妆是娘家给的,可是谢氏是有一双儿女在世的,谢家要回嫁妆这个做法,多少是有些不合理了。

  没有了谢氏作为桥梁,加上谢家再也没有人进京联络过她和苏祈,这关系也就此不存在了。

  想到这里她却是忍不住问起鲍嬷嬷:“舅舅当年为何要讨回母亲的嫁妆?”

  鲍嬷嬷看了她一眼,直起放汤弯下的腰说道:“谢家家大业大,当初给太太的陪嫁就值四万两银子,有姑娘和哥儿在,他们怎么可能会讨回嫁妆?姑娘从哪里听来的?”

  苏婼只觉得稀奇了:“我亲眼看到的呀,当时我就跪在灵堂里,看着舅舅与父亲在争执。”

  “没有的事!”鲍嬷嬷道,“谢家绝不可能做出这样不体面的事来。我不相信。”

  苏婼望着她满脸的坚定,把话吞回去了。

  哪怕是隔了一世的记忆,她也记得清清楚楚!可是鲍嬷嬷也不像是说谎,对她来说,这件事才过去三年,她更不可能记错。难道真是自己记岔了?又或者他们争执的并不是嫁妆?

  她问:“既然没有,那舅舅为何都不曾进京来了?”

  鲍嬷嬷叹气:“舅老爷们本来就对老爷冷落太太有意见,太太也不在了,又来了新太太,他们还来又有什么意思?”

  “那他们也不惦记我和祈哥儿么?”

  鲍嬷嬷温厚的目光望着她:“苏家再怎么着,也不至于苛刻自家嫡出的姑娘子弟,要是他们连这都做不到,谢家当初又为何会同意这门婚事呢?想来只要姑娘和哥儿都太平安康,谢家也没有什么好担心的。来了,反倒是容易旁生枝节。”

  “来看自己的外甥,能有什么枝节?”

  鲍嬷嬷低头舀动着碗里的汤道:“总归要顾及如今太太的脸面啊。他们来了,倒像是不放心她似的。那种当着亲戚的面摆出和善姿态,背地里就专给继子女小鞋穿的后母太多了,或许谢家也不能不顾及吧。”

  苏婼想了想,竟帮徐氏说起话来:“她不是这样的人。”

  “我们自然都希望不是。但是谨慎些总归好啊。”鲍嬷嬷说罢把汤塞到她手上,“别愣着了,快趁热喝,凉了喝伤脾胃。炖的是姑娘和太太从前都最爱吃的榛蘑鸡汤。我用小火瓦罐足足炖了两个时辰,好喝得很,快尝尝。”

  浓汤的香气顿时扑满了鼻腔,苏婼平日就热衷于美食,此时已抵挡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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