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寻找失落的爱情
他倒在六尺之外,临死前犹睁着眼看她,右手竭力向前。
她不顾眼前刀光闪动,冲了出去,倒在他的身边,紧紧握住他的手。他手指微微一动,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记忆中悲愤绝望的少年脸孔,和眼前的灿然笑脸渐渐融合。
尘封在心底十年的少年,骤然鲜活。仿佛自她心里走了出来,扬着灿烂的笑容站在她面前,亲昵地唤着“月牙儿妹妹”。
赵夕颜心中酸楚晦涩,更多的却是庆幸和喜悦。
他安然活着。
真好。
……
徐靖兴冲冲地上前,正要说话,就见赵夕颜敛衽行了一礼:“见过世子。”
月牙儿妹妹行敛衽礼时纤腰如柳风姿绰约,好看极了。
不过,他们都这么熟了,见面行礼也太见外了吧!
徐靖心里嘀咕着,两步上前,下意识地伸手去扶赵夕颜:“月牙儿妹妹快起身。”
手伸出去,还没碰触到赵夕颜的衣袖,半途就被赵元明拦下了:“男女授受不亲,世子请自重。”
徐靖:“……”
爹娘宠着,四个姐姐惯着,身边人捧着,徐靖自小就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脾气。唯独见了赵夫子发楚。
赵夫子从不打板子,也不骂人,就会板着脸孔说一堆道理,然后罚他抄书。他抄过的纸都保存在书房里,足有几尺厚。
这几年就更可怕了,夫子不罚他抄书,改罚他自省写文章了……还不如抄书哪!
徐靖迅疾缩回手,冲着夫子讨好地一笑:“夫子教训的是,是我唐突冒昧了。”
然后站直身体,一本正经地拱手作揖,还了赵夕颜一礼:“月牙儿妹妹请起。”
赵夕颜微微一笑,盈然起身。
十年的漫长时光,在她身上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记。在不同的场合不同的人面前,她迅速戴上不同的面具,表露出最合宜的模样。
重生后的恸哭和真情流露,都是在亲爹面前。
和小竹马重逢的喜悦,迅疾被压进了心底。
她以微笑,不动声色地划清界限,拉远彼此的距离。
“世子来找我爹,定是为了课业。”赵夕颜轻声笑道:“我就不打扰世子求教了。”
徐靖:“……”
徐靖傻眼。
月牙儿妹妹今天是怎么了?
她明明知道,他趁着休沐日登门,是为了来看她。怎么连话也不和他说几句,就要走了?
赵元明眉头悄然拧了一拧,旋即平复,对赵夕颜说道:“这里是你惯用的书房,我和世子去外院书房。”
赵夕颜笑着应一声。
赵元明这才看向徐靖:“世子随我来吧!”
徐靖心里暗暗叫苦,却找不到合适的理由赖着不走,不情不愿地跟在夫子身后。走到院门口了,还不忘回头,冲赵夕颜眨眼示意。
过两天我生辰了,别忘了我的生辰礼物。
别问赵夕颜是怎么看出来的。
他们从五岁起一同在书房里读书,整整五年。他一挑眉一眨眼,她便知道他在想什么。
赵夕颜本能地点了点头。
徐靖顿时眉开眼笑,差点得意地吹一声口哨。
赵元明头也没回地来了一句:“世子请自重。”
徐靖立刻端肃表情:“夫子教训的是。”
站在廊檐下的赵夕颜,目送徐靖的身影远去,难以言喻的苦涩,在心底流淌。
这一世,她要保护亲人,救赵氏一族。她要报仇雪恨,斩杀势力庞大的仇敌。要在乱世中保护北海郡的百姓。
历经前世种种,一颗心早已冰冷荒芜,她厌恶所有男人的靠近。
这一生,她不会再嫁人。
所以,还是早些斩断和徐靖之间的牵扯吧!
徐靖的生辰是在二月十七,还有两日。每年这一日,北海王府都会为世子大设生辰宴。赵家早已接了帖子。
后日,她就再去一回北海王府。送他一份生辰礼,和他就此一刀两断。
……
第4章 第四章 竹马
“世子在看何处?”
书房里,赵元明端起脸孔,肃然提醒。徐靖进书房半个时辰,文章只写了开头两句,目光就不停往书房门口飘。
徐靖讪讪一笑,收回目光,装着认真思索,心思早就飞到九霄云外了。
换在平日,月牙儿妹妹早就寻个借口来书房陪他写文章了。
今日是怎么了?
莫非是他说错什么话做错什么事,惹她不高兴了?
赵元明看着徐靖魂游天外的模样,也觉无奈。
其实,徐靖极为聪慧,天资一流。可惜心思不用在读书上,性情惫懒,吃喝玩乐倒是精通得很。
比起读书,徐靖更喜练武,一把长刀,同龄少年中从无对手。且天生力气大,轻轻松松就能拉开三石强弓,两百步内百发百中。
只是,大晋朝重文轻武。世人皆以读书为贵,舞枪弄棒为鄙。
北海郡的官宦子弟,纷纷拜入他这个青州大儒门下,学习四书五经孔孟之道。徐靖是他真正的亲传弟子,他在徐靖身上花了无数心思,奈何效果甚微。
他教导出诸多优秀的学生,偏偏眼前是一块不可雕的朽木!
赵元明又忍了半个时辰,终于忍无可忍:“一个时辰,让你写一篇三百字的文章,你就写了五句!罢了,我是教不了你了。明日我就去北海王府向王爷请辞!”
这样的话,夫子一个月总要说个十回八回。
徐靖的耳朵都快听出老茧了,半点不怕,厚着脸皮陪笑:“夫子别恼。学生确实笨了些,让夫子费心了。”
认错态度还算诚恳。
赵元明神色稍霁,正要说话,就听徐靖慇勤说道:“不如请月牙儿妹妹过来,教我写文章吧!”
给我滚!
赵元明瞪了一眼过去。
徐靖立刻闭嘴,低头做忙碌状。
赵元明维持着威严的冷面夫子模样,心里却黯然长叹,满腹忧思。
若一切真如女儿所言,接下来该怎么做,才能解救族人和北海郡的无辜百姓?
还有,月牙儿对前世际遇避而不提,不知遭了多少罪。今日对徐靖这般冷淡疏远……赵元明无声叹了口气。
就在此时,长随松石进来禀报:“启禀老爷,霍公子在外求见。”
松石口中的霍公子,单名一个衍字,是北海郡望族霍氏嫡子。
霍衍自少聪颖,过目不忘,才学过人,在十岁时拜入赵元明门下。十三岁时考中秀才后,继续潜心向学。今年是秋闱之年,以霍衍的才学,举人功名不在话下。明年就能进京奔赴春闱了。
得意门生来了,赵元明紧绷着的脸孔,瞬间舒展,目中闪过笑意:“快让他进来。”
偏心眼。对着他横眉冷对,一听到霍衍那小子的名字,就笑得像朵花似的。
徐靖心中愤愤不平。
更可气的是,赵元明还张口吩咐小厮:“去请小姐过来。”
啪地一声,徐靖手中的笔竟被折断,笔尖上的浓墨将纸张污了一大团。
得,之前的五句也算是白写了。
以赵元明的涵养,也被气得七窍生烟,怒喝一声:“徐靖!”
徐靖暗道不妙,立刻扔下半截笔杆,站起身来,诚心悔过认错:“请夫子息怒。我刚才太过专注思索,一时没控制好手中力道,折了夫子的笔。明日我派人送一箱上好的笔来。”
一个修长的少年身影出现在书房门口。
少年今年同样十五岁,皮肤白净,面容清俊,穿着襦衫,一身斯文的书卷气,微笑着拱手行礼:“学生见过夫子。”
赵元明顾不得再和不肖弟子生气,瞬间换了一副脸孔,笑着招呼来人:“不必多礼,快些进来说话。”
霍衍含笑谢过夫子,迈步进了书房,冲着徐靖拱手行礼:“见过世子。”
徐靖对着霍衍就没那么好的脾性了。
他站直身体,比霍衍高了小半个头,不必刻意就流露出了几分睥睨的意味:“在夫子面前,不论身份,我比你早几年拜入夫子门下。你叫我一声师兄便可。”
霍衍倒是好脾气,半点不恼,笑着改口:“见过师兄。”
徐靖大摇大摆地应了。
赵元明冷眼看着,很是温和地问询:“世子比霍衍早五年拜我为师。霍衍两年前就中了秀才,写得一手锦绣文章。敢问世子文章写得如何?”
徐靖毫无愧色,张口吹嘘:“在夫子细心教导之下,我颇有进益。可惜,以我的身份,不能参加科举。不然,我定然考一个秀才回来,让夫子高兴。”
还高兴哪!别气他就行了!
赵元明瞥大言不惭的徐靖一眼,将霍衍叫到面前。霍衍恭敬地将文章递给夫子,赵元明仔细地看了起来,尚未看完,目中已满是赞许。
熟悉的轻盈脚步声,传入耳中。
是月牙儿妹妹来了。
徐靖精神一振,立刻迈步迎上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