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时三十
只过了几日的功夫,学堂里的学生们都开始讨论起即将到来的太后寿辰。
多数学生往年便已参加过,这回便数祁晴最为高兴。
她一到学堂,便忍不住与人分享自己的喜讯。见到善善以后,平常再不喜欢,也得意地与她说:“我马上就能进宫了。”
善善背着书袋进门,还未到桌案就被她拦下,配合地问:“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
善善连忙追问:“你是怎么做到的?”
祁晴面露得色。
她本来是不能去的,她爹是个游手好闲的纨绔子,在朝中也无一官半职,家中虽有爵位,却也不是每个孩子都能参加,往年若有宫宴,便只能看着堂哥哥跟着大伯一起进宫,或者听宣平侯府的表弟表妹说起,没有她的份。
但这回不同了。
昨日她爹回家,高兴地与他们说,他与郑国舅交了朋友。
郑国舅的姐姐在皇宫里做贵妃,他们一家想进宫参加宫宴,也只是郑国舅一句话的事。
但她娘叮嘱过她,叫她不能与别的人说。
祁晴哼了一声,傲慢道:“不告诉你,反正你去不了。”
善善失落。
文嘉和听到一耳朵,扭过头来问:“祁晴,你爹何时找到了差事?”
祁晴恼怒:“反正我能去。”
文嘉和不搭理她,回头对善善道:“善善,你要是想进宫玩,下回我带你去。我将你介绍给皇祖母。”
善善怏怏应下,心说:她才不是想进宫玩。她是想找爹爹呀。
……
祁文月今日主动踏进那间铺子。
她状似不经意地柜台前浏览过,温宜青的这间铺子卖些胭脂水粉,颜色好质地佳,很得姑娘家的喜欢,来往顾客络绎不绝,带着丫鬟的小姐们成打成打的买,掏起银子来也十分大方。她看了一会儿,数了一回金银数目,不得不承认,看起来一间不起眼的胭脂水粉铺竟然如此挣钱。
铺子里的伙计问了第三回,她才走到柜台前。
温宜青正站在柜台后面翻着账本,见到是她,复又冷淡地低下头。
“青娘,我听闻你从家中搬出来了?”祁文月假意道:“你可知道娘被你气成了什么模样?你何必与爹娘置气?若是待在家里,你也不必抛头露脸,这般辛苦。”
温宜青神色未变。
她合上账本,心平气和地问:“宣平侯夫人特地来此处,可是有什么要事?”
祁文月本要拒绝,心思一转,开口就应了下来。
“还当真是有。”她将鬓边碎发拨到耳后,露出成色剔透的宝石耳坠,笑吟吟道:“马上就是太后寿辰,宣平侯府年年都有受邀,今年亦不例外。你这儿既是卖胭脂水粉,我便来瞧瞧有什么新潮颜色,二来,也是照顾一下你的生意,你带着善姐儿,上无爹娘庇佑,实在辛苦。”
她又道:“青娘,可惜你自小在京外长大,也未曾有机会进宫瞧瞧。伯府与侯府年年都去,我见过数回,那等场面,普通商户一辈子也见不得。”
温宜青连眼皮都没抬一下,只从身后高柜取下几盒胭脂,陈列在她面前。
没在她的脸上见到自己想看到的艳羡,祁文月暗暗遗憾。她拢了拢外衫,下巴微微抬起:“倒也不是我想与你说这些,平常与人说习惯了,你应当也不懂得。太后寿辰,还要与其它各府的夫人寒暄往来,虽是热闹,倒也累人的很。”
温宜青又拿出几样。
祁文月轻轻叹出一口气:“算了,便当是看在你的面上,都包起来吧。”
“五十两。”
“五……五十两?!”祁文月忍不住拔高了音。
温宜青总算正眼看她,古怪地道:“宣平侯夫人是要进宫参加宫宴,我便挑了最好的,若是您觉得贵了,当然也有更价廉的。”
“……”
话已经放下,怎么好反悔,就是反悔,更是万万不可在温宜青面前。祁文月僵着脸,从怀里掏出银票。
她身后的丫鬟接了胭脂,她还想说点什么,可温宜青合上账本,唤伙计来接待,自己进了后间。
将她一肚子的话堵了回去。
罢了。
就算她能挣银子,难不成还能进宫参加宫宴?
祁文月心中自得。
她的爹是忠勇伯,她的夫君是宣平侯,温宜青便是站在那卖一辈子的胭脂水粉,也万万不可能挣得进宫的殊荣。天子圣颜,岂是一个商妇能见?
……
是夜。
皇宫,御书房里。
皇帝正在批阅奏折,太子坐在一旁桌案,正在对今日皇帝布置的额外课业苦思冥想。
宫人送来一份名帖,由小太监转交到了御前大太监的手里。
“皇上。”梁庸呈上一份名帖,“这是贵妃娘娘那儿送来的,是太后寿宴的名单,请您过目。”
皇帝颔首接过。
太后身体不好,这些年,后宫事宜皆由郑贵妃打理,料理的向来不错。这回太后寿辰宴请的皆是朝臣命妇,名单列得整整齐齐。
他一目十行阅过,到忠勇伯府那排时,目光顿了顿。
“忠勇伯府……”
梁庸:“皇上,忠勇伯府可有什么不妥?”
皇帝摇头。他想得倒不是祁家那些人,而是住在忠勇伯府的那个小姑娘。模样可爱,天真纯善,偶然见了几回,也不知怎么的,后来却想起数次。
上回他在路上捡到人,小姑娘还问他,以后能不能找他玩。他也鬼使神差地应下。
可那小孩既不知他身份,又不知他姓名,平日里也进不了宫,更偶遇不得,之后就没了音讯。
思及此,皇帝忽然道:“把温善的名字加上。”
梁庸惊讶:“温、温善?!”
坐在旁边的太子也抬头看了过来:“父皇,是善善吗?”
名单上还有贺兰舟的名字,自己的宠臣至今还没将心上人追到手。皇帝手指轻点白纸墨字,道:“对,温善。”
再说,他还欠了那个小姑娘一份上学堂的贺礼。既是答应过要陪人玩,也没有失言的道理。
不知道那小姑娘收到请帖,进宫见到他后,会不会被吓到。
预想到未来画面,仿佛是看见了那张稚嫩小脸上露出的惊讶,皇帝冷峻的眉目露出一点温和笑意,他道:“就这么办。”
第27章
太后寿宴的请帖是由宫里的太监亲自送上门。
请帖上门时, 善善还在学堂里上课,陈奶娘见到太监,急匆匆地将铺子里的温宜青叫了回来。
一路上, 温宜青都当作是玩笑,等到亲眼见到那份请帖,她下意识咬了一下舌尖,痛楚传来,才发觉自己不是做梦。
“公公, 这份请帖是不是送错了?”她不敢置信地问:“太后寿宴, 怎么会邀请我家孩子?”
公公笑道:“温娘子, 这份请帖上还写了名字, 您瞧是不是?”
她迟疑地打开一看, 果然有方方正正的字体写了善善的名字。
“京城可有同名同姓的人?”
“温娘子,您就别说笑了,这个怎么会认错。”太监道:“还有几份请帖要送,咱家就不多留了。”
陈奶娘忙送人出门,往太监手中塞了一份孝敬。
待太监的马车离去,她才脚步匆匆地进去,温宜青还拿着请帖呆呆地站着。
“小姐?”奶娘喜不自胜:“这可是太后的寿宴, 您这是能进宫去了啊!”
“可太后寿宴, 怎么会给善善发请帖?”
“善姐儿在学堂里认得那么多人,还与长公主殿下的女儿做了朋友, 善姐儿天天念叨着,或许就是她想办法得来的。”奶娘说:“您瞧,上面就是善姐儿的名字, 那可是太后寿宴,这么大的事情, 怎么会弄错?”
温宜青迟疑。
自家小姑娘的脑袋瓜里最近在想什么,她自然了解。无非就是进到宫宴里去找爹,只是没有门路,因为这个,善善天天在她耳朵边叹气,让她耳朵都快听出茧子来。
但她的女儿有这般神通广大?!
再说,要是那人当真在宫宴之中,万一遇到了……
“奶娘,你说这宫宴……能不去吗?”
奶娘“哎哟”一声:“我的小姐啊,宫里能送来请帖,那时记住了善姐儿,特地给她的恩典,若是不去,宫中的贵人们如何得罪的起?”
温宜青当然知道这个道理。
奶娘可不知她心中担忧,喜出望外地道:“距离太后寿辰可不远了,这寿礼得先备好。小姐,还有您哪!善姐儿那么小一个孩子,定要您陪着,满京城的贵人都在这场宫宴上,这可是个大好机会,您也得好好打扮,若能结交一二,往后在京城里行事也方便。”
“你看着准备。”
奶娘连声应下。
黄昏,善善从学堂归家。
她背着书袋,乐陶陶地跑进来,进门第一件事就是先找娘亲。娘亲没找到,却是一眼看到了放在桌上的那份请帖。
善善没有多想。在云城时也常有请帖送上门,不乏有相熟的人家邀请她一起赴宴。她放下书袋,拿起来打开看。
她识得字,更认得得自己的名字。慢吞吞一眼看下来,然后睁大眼睛,又回头再看一遍。
太后寿宴……
温善……
进宫……
善善的眼睛慢腾腾地亮了。
她拿着请帖扭头跑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