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七月闻蝉
“你怎么屁都不?放一个?存心的是不?是?”六尺朝她?脑袋扇了一巴掌,压低声音骂道,“少爷跟少奶奶在里头办事,你在这儿坐着也没长嘴,快走,我盯着,你去烧些热水。”
那小?丫鬟捂着后脑勺,如释重负,一溜烟就跑了。
六尺在外等?的天都黑透了,好不?容易才等?来一句吩咐。
丫鬟在净室放好热水,顾兰因跟从前一般将她?洗干净,何平安闭着眼?,一言不?发。
折屏上落着她?单薄的影子,水珠滚落,她?眼?睫微颤,喊了一个疼字。
她?虚弱无?力时最易摆弄,顾兰因将她?看?作是赵婉娘,却又存了阴暗下.流的心思,指腹按着她?红肿的唇,像是方才在明间?里一样。
一番折腾之?下,何平安眼?睛发红,却硬是不?吭声。
顾兰因见她?还有力气,微微笑了笑。
铜镜前,他温柔地替她?梳妆打扮,照着记忆中的模样,装点出明艳秀丽的赵婉娘,最后替她?穿上精致的绣鞋。
“今日是正月十五,我带你看?灯。”
何平安抓着他的袖子,一双眼?像是会说话,这会儿恶狠狠地瞪他,仿佛是要生啖其?肉。
顾兰因换了另一张笑脸,不?急不?恼,耐着性子哄她?开心。
青萍小?筑有门通着顾府后巷,平日进出十分方便,顾兰因带着何平安从此门出去。
两个人走过一片略显昏暗的地界,忽见头顶有光,一刹那眼?前亮如白昼。
何平安抬起?头,但见烟火落尽,烟尘迷眼?,而不?远处,鼓吹喧呼,仕女凭栏,声光凌乱。
顾兰因拉着她?跑出巷子。
一墙之?隔,顾家阁子上,有人将这一幕尽收眼?底。
素白衣裳的年轻人将那半掩的窗户推开,两人的背影已然不?见。
他转身看?着纸上未干的墨迹,低声念出那几个字,在那婉字之?上,又添了一笔。
第71章 七十一章
顾兰因带着何平安出了三元巷, 四周喧声不绝。
何平安陷在人?海里?,虽心中堵着?气,却也不妨碍她看周围的热闹。
苏州人?史公瑾曾言金陵有八景, 分别?是钟阜朝云、石城霁雪、龙江夜雨、凤台秋月、天印樵歌、秦淮渔笛、乌衣夕照以及白鹭春波,现如今元宵夜里?, 既无朝云又无雨雪, 若要看?景, 不到秦淮实?在说?不过去。
顾兰因领着她过了小半个城,一路挤到秦淮河畔。
秦淮河两岸河房鳞次栉比,红阁绿窗斑竹帘子,内住着?无数妓家。薄暮之?后,水中灯船不计其数,通亮的火光映在水上直如烧沸了整条秦淮河,河中船舫亦不计其数, 内里?搬演杂剧, 宴歌弦管,寻欢作乐, 喧阗达旦……
顾兰因赴乡试时曾住在这附近, 早已见识过秦淮河的灯船之?盛, 如今待在角落里?,只盯着?何平安, 一则怕她跑了, 二?则怕有歹人?伺机偷窃拐卖。
见身后有人?在故意推挤, 顾兰因便包了艘画舫,从岸上离开。
这是何平安头回坐画舫游秦淮。船上侍女摆好席, 顾兰因使人?撤了酒水。先前在青萍小?筑时,何平安饭没吃几?口?, 反倒吐了许多,现如今正饿着?,于是闷头吃饭。
桌边不远处坐着?几?个行院里?的姊妹在弹唱,见女客只顾吃饭,便朝她身侧的男人?多递来几?眼,声音愈发动人?。
顾兰因剥着?虾,垂眼不曾看?,似不解风情,而何平安听出这调子里?的情意,嗅着?空气里?醉人?的茉莉香,渐渐地似想起了什么。
随后她趁着?顾兰因去更衣,朝那几?个唱的姐儿招手。“夫人?有何吩咐?”
何平安压低声音,开门见山问道:“你们?常讨男人?欢心,今日出来,可带了助.兴的药?”
她从袖子里?取出自己的一对金耳坠子,见有个姐儿笑眯眯地点头,当下就要跟她买。
“这药烈的很,一次最好只用挑出指甲缝里?这么一点,若用多了……”
鬓发高绾的女人?笑而不语,袖子里?接了她的耳坠子,就把那小?小?的铜盒递过去。
何平安装作羞愧的模样,红了脸,轻声恳求道:“此事若说?出去,到底不好听,万望各位替我瞒住。”
这姐儿得了好处,有什么不能答应的,纷纷点头。听到那头楼梯传来脚步声,何平安连忙坐回去,把碗端起藏住半个脸,如先前一般。见顾兰因回来后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她稍稍松了口?气。
她若是要撮合白泷跟顾兰因,必然要耗费一番苦力气,哪有下药来的快?
况且白日里?若是去药铺,少不得被人?发现,不如趁着?今夜浑水摸鱼。
现如今手里?有了药,何平安心情略有些?好转,顾兰因跟她说?话,她也吭了两三声。
只是落在那几?个弹唱的姐儿眼里?,她却有些?不知好歹。
殊不知这只是男人?常用的手段,给女人?一巴掌再送一颗甜枣,多少人?吃着?甜忘了前头的疼。
闲话休叙,只说?两个人?游了一夜秦淮河,当夜就住在了岸边一家河房里?,直到第二?日才姗姗回去。过了正月,顾五叔要带着?商队北上,家里?因崔氏的死迎来送往好不疲惫,便又歇了七日。
七日后,三公子为母守孝,留在了老?家,好友陆流莺则跟着?顾兰因等人?一道离开。
顾五叔特意挑着?从扬州段的京杭大运河启程,对外说?是为了顺路收年前那些?没有收上的债,其实?是为了安顿自己在扬州的一个外室。
这些?顾兰因都知道,不过长辈的事,不好插嘴,只当个笑话看?罢了。
至于陆流莺,他倒是存了个心眼,让成碧盯着?他。
“此人?不男不女,不显山露水,平日深居简出,如今伴在左右,恐怕有所图谋。”
成碧头一回见到比自己还像女人?的男人?,少爷说?的,他也有几?分好奇。
这位陆公子是京中权贵之?子,有权有势,更不缺钱,顾家只是一个商贾之?家,他到底图什么呢?
顾兰因想了几?天,等到了扬州,问起成碧陆流莺的日常,当下与这姓陆的拉开距离。
原来成碧盯了好几?日,发现陆流莺常去扬州的几?处象姑馆,他不仅轻车熟路,还挑了一个与少爷长相有一二?分相似的小?倌,夜夜寻欢作乐。
成碧站在书房里?,说?这话时,脸上是一言难尽的表情。
他觑着?少爷,心想这就不奇怪了,只是辱没了少爷,要是先前不防备,被他上手了,岂不是人?生?一大耻。
顾兰因脸色阴沉,坐在案前闭上了眼,数着?陆流莺先前来找他的次数。
陆流莺虽出身将门,但学问渊博,九经三史,无一不通,且平日衣着?清简,为人?谦逊,顾家上下,不少人?都错认了他和顾兰因。
“少爷,咱们?要不要给那姓陆的一点颜色?”山明?提议道。
“怎么给他颜色?是打他一顿还是叫个男人?来……别?偷鸡不成蚀把米。”
沉秋咬着?嘴憋笑,先前少爷还让他多盯着?少奶奶那头,谁知道这姓陆的是看?上了少爷。
主仆四人?书房里?正说?话间,外头有小?丫鬟来禀报,说?是陆公子来拜访少爷。
顾兰因气笑了,修长的手指轻轻叩案,半晌,竟还是开了门。
小?桃花开,树下碎玉一片,院里?春色正浓。
衣衫雪白的年轻人?执扇候在不远处的月洞门边,面色沉静,听到门开的声音,阴柔秀气的脸上转而浮出一层浅浅的笑意。
顾兰因看?在眼里?,他今日穿了一身银白流水桃花纹苏绢直裰,袖里?那把扇与陆流莺的扇子几?乎一样,正是他先前送来的。
两人?拱手见礼,坐在树下的石凳上,外人?若远远看?在眼里?,只当这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陆流莺态度亲切,今日对着?顾兰因又是与他讨教学问。
顾兰因态度跟往常比则显得有几?分冷淡,不过在学问讨教上却十分认真。
待到日中,正房里?门又开了,才起身的少女漱洗之?后绾了发,无精打采的。
顾兰因余光瞥着?陆流莺,随后面无表情拎着?何平安进了屋,把门紧紧关上。
听着?那重重的摔门声,陆流莺立在原地,笑意深了几?许。
他将扇子收回袖中,回首又望了一回,隔着?窗缝,遥遥对上了另一双乌沉沉的眼眸。
第72章 七十二章
屋里的少女收回视线, 尚不知这里?头的事,便随口问了句:
“他每日都?来找你,怎么就有这样多的话要说?”
顾兰因正在内室更衣, 系丝绦的动作猛地顿住。
他对陆流莺本就无甚好感,闻言心?头又添一丝阴鸷, 他转身看着何平安。
莹白的珠帘后?, 身姿纤细的少女穿着素白的衣裳, 头上是银簪子银钗子,素净的不得了,只是今日看在眼里?,顾兰因忽觉的万分的碍眼,想起了陆流莺。
“你要干什?么?”
何平安立在花几边上,袖上都?是兰香,这会?儿被他一把扯过去, 差点碰落了那盆花。
顾兰因扯开?她的腰带, 在柜子里?挑挑拣拣,末了, 皱眉道:“不是给?你留了几件衣裳么?”
何平安抱着手臂, 笑?嘻嘻道:“果然是贵人多忘事。”
“白泷来的时候哪里?收拾了我的衣裳, 我怕占了你们的位置,就拣了这几件白的, 拢共也不值多少钱, 你还嫌多了?”她扶着鬓角蓬松的发丝, 随后?摊手道,“我连头油也不曾带, 干干净净,不知道哪里?惹到?了你, 今天又在发癫。”
顾兰因抬起眼帘,她说话间?又装委屈,一双倔驴眼睛,硬是要挤出泪,弄了半天,又哈哈大?笑?。
顾兰因阴沉沉地看着她,也跟着笑?了一声。
“你既这般说,倒实在是可怜。”
他重新?将那腰带系紧,一面说话,一面勒得她喘不过气。
这屋里?有一匣子的燕脂水粉,顾兰因嗅着空气里?的花香,将她按在梳妆台前。这几日何平安夜里?睡得迟,眼底青黑一片,到?了扬州在顾家的燕脂铺子里?赊了一盒乌膏,点在唇上,仿如中毒了一般,整日浑浑噩噩跟野鬼似的在扬州的别院里?四处游荡。
他捏着她的下巴,重新?上妆,最后?捧着她的脸正待细看,不想何平安一头撞过来。
扑通——
那绣凳往后?一倒,他又直起了身,何平安一头撞到?他胸口上,跟着往下一跪。
顾兰因看她这般姿态,眼眸微暗,却又冷笑?了一声。
“前脚跟我怨东怨西,这里?又给?我跪下,莫非是欲迎还拒?”
何平安连滚带爬,顾不得什?么丢不丢人,先捂住脸。
“不过是脚麻了,叫你占个大?便宜。”
她到?门边上,见顾兰因没有追过来,撞开?门,说要去吃朝食。
顾兰因看了眼天色,抬手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他指腹上还沾带着那些脂粉的味道,嗅着似有若无的香气,他闭上了眼,心?绪浮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