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粟粟很酥
身后,突然传来不轻不重的脚步声,紧接着,是呼延海莫带着关心的话语声。
“如何独自呆在此处?”
顷刻,一双坚实的臂膀便从背后伸过来,绕过她的脖颈,揽住了她的肩头。
司露连忙抬袖拂去泪泽,又吸了吸发酸的鼻子,转过脸去时,甚至还弯了弯唇角,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她不想让呼延海莫看出她的脆弱。
呼延海莫见她如此,眼底的心疼漫散。
他伸手替她拢了拢鬓发,说道:“我见你这数日都怏怏不乐,可是因为什么事?”
“我没事,胡思乱想罢了。”
司露想也没想便道,她不想徒增呼延海莫烦忧,妨碍他休养。
呼延海莫喟息了一声,将她的手执入掌中,与她面对面而立,满是认真地望着她。
“露露,对我,你无需有任何隐藏。”
“我……”
司露仰视他,喃喃低语,呼延海莫这些日子,伤好了许多,可以自由行走了,他穿了一席湖锦玄袍,浑身上下充满了沉稳的气质,不似从前草原上那般的粗犷。
隐隐让她生出一种,可信任、可依靠之感。
月光洒在他的脸上,那英挺的五官如今更显明朗,有种超凡脱俗的深邃感。
司露久久不语,呼延海莫再次开了口,他道:“我已命人去劫诏狱,救你父兄了,还有我们的安儿,自然也要一并接来。”
“呼延海莫……”
司露心中当即流淌过一阵暖流,没想到在她不知情下,他竟已将她牵挂之事,安排得井井有条。
她的目光闪闪烁烁,此时此刻心中除了感动,唯有感动。
呼延海莫将心中的打算全盘托出,没有半点隐瞒。
“如今,长安已没有你司家的容身之处,不如先随我去戎国暂避风头。”
“可我父兄……”
司露感到了为难,她深知父兄的脾气,如何愿意离开故土,转居别国?
呼延海莫将她揽入怀中,柔声道:
“放心,我绝不会强留你们在北戎,我保证,只是接你们过去暂住,至于最终的去留,我会尊重你们的意愿。”
司露这才放了心,只要呼延海莫不强留,最终让他们回到故土,那么,她便有把握说动父兄,暂时前去避难。
“好。”她轻轻颔首,应了下来。
呼延海莫见她答应了,很是高兴,眼中的神采掩饰不住,叫嚣起来:
“不过那狗皇帝实在是欺人太甚,这口气我实在咽不下,待回到戎国重整旗鼓,咱们定要回来找那狗皇帝算账。”
扑哧——
司露忍俊不禁,笑出声来,原本心中的阴霾,亦被他粗鄙的话语一扫而空。
她不得不承认,呼延海莫话虽糙,但理不糙。
呼延海莫自鸣得意,“怎么,我是不是跟你想到一块去了?”
司露颔首,眸中闪现出坚定的光来。
“嗯,这口气,不止你咽不下,我亦咽不下,父兄更咽不下,全天下的百姓都咽不下,定要讨回来不可!”
呼延海莫朗声抒怀,“哈哈哈,不愧是我呼延海莫的女人。”
有骨气,有脾性,他可太喜欢了。
见他狂性毕露,司露打断他,“谁是你的女人?”
呼延海莫急了,将人又搂又抱,不肯撒手。
“怎么,事到如今,露露还不愿与我重修旧好?”
司露泼了他一盆冷水,“别以为你舍命救我了,我就会对你感恩戴德,以身相许。”
“那我以身相许好不好?”
呼延海莫凑上来示好,死乞白赖,毫无半点帝王架子。
“你既为我治伤,也算是救了我性命,你们中原人不是最讲恩德吗?我想以身相许,你让是不让?”
“呼延海莫,你个无赖……”
面对呼延海莫的无赖行径,司露低低骂了一声,但顷刻就淹没在了唇舌的碰撞中。
“唔……”
第87章 为难
黑黢黢的宫室内, 幔帘遮蔽,四不透光,到处阴沉沉一片。
只有几盏跳跃的烛火, 将这一方天地照亮。
昏暗的光影里, 披发跣足、身形瘦削的男子,一遍遍地从地上强撑着站起来,又一遍遍地倒下来,跌跌撞撞不知尝试了多少回, 最终都以失败告终, 满身狼狈落魄地跌坐在地。
最后一次,只见身影摇晃间,男子整个人猛扑向前, 生生撞翻了书架。
架子上的书籍、香鼎、珊瑚坠落满地, 清零哐啷声中,碎片纷飞、满是狼藉。
那道身影因此溃败,两袖不停地扑打地面,陷入崩溃。
“为什么朕站不起来?”
“为什么?”
低吼声宛如开裂,嘶哑至极。
烛火摇曳,那身影缓缓仰起头颅,映出一张泪流满面、布满伤疤的脸来, 那些疤痕又深又粗, 自左颊向下颌蔓延遍布, 在幽微明灭的烛火下显得狰狞而又可怖,好比魑魅魍魉。
自被那些野狼群攻击之后, 李景宴废了一条腿外, 还毁了半付容貌。
不得见人下,他久未临朝, 引得朝中流言纷纷。
七日不朝,对于大夏朝堂来说,是前所未有之事,是以朝中非议甚嚣尘上,各种揣度如纸片般纷涌而来,大有一发不可收拾之势。
李景宴瘫坐在地之际,有服侍其起居的内侍推门走进来,瞧见此幕,吓得不轻,话语都结巴了。
“陛…陛下,您这是在做什么?太医说您需要静养,不可随意下榻啊……”
他一面说着,一面上前扶人,却被李景宴突然扭头、那道森冷的目光吓退了。
“滚……”
“给朕滚出去……”
一说到太医,李景晏就失控了。
那些庸医竟然说他的腿永远好不了,只能终生拄拐,这让他如何能接受!
内侍被他一把推搡,倒在地上,吓得连连跪伏叩首,“陛下饶命、陛下饶命。”
李景晏一时失去重心,亦跌倒在地,狼狈至极。
他跌扑在地上,无助又可悲,此情此景下,却不知为何,突然笑了,笑得极其大声,笑得流下泪来。
“哈哈……”
他仰天笑得几乎喘不过气来,泪水却顺着布满伤疤的面颊蜿蜒流淌,诡异又可怖,他抬手指着那个跪地求饶的内侍,边哭边笑,模样癫狂。
“哈哈哈……”
他如今,和蝼蚁般的太监,没什么区别,甚至,比他们还不如。
那内侍以为他疯了,愈加害怕,缩着脖子,大气都不敢出,只想快些逃离此地。
他战战兢兢开口:“陛,陛下……”
“徐公公在外求见,说要见您,有要事禀报。”
他突然灵机一动,寻着借口,据实以告。
李景晏听了此言,渐渐平缓下来,也稍稍恢复了理智。
他这几日都没有见任何人,包括最近的心腹徐远,对朝中局势自然也是一无所知,他深知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总还是要面对现实的。
遂放过了那内侍,命他前去宣见。
“扶朕坐到椅子上,再把人宣进来。”
说话间,他眼中的癫狂慢慢散去,换上了些许清醒的底色。
内侍闻言,如释重负,小心翼翼将李景宴扶坐到圈椅中,然后退身出去,宣召徐远进来了。
很快,昏暗的烛火下,身着圆领皂袍的徐远便悄无声息地进来了,他看到坐在圈椅中的李景晏,垂下眼睛,上前躬身作礼。
“陛下。”
李景宴侧坐着,乌黑的长发披下来,遮住了大半张脸,神情不显。
“听说你有事禀报朕,可是近日朝堂不安定?”
可想而知,这么多日不临朝,朝堂必然流言纷乱了。
这么多日都没能见到李景宴,徐远积了一肚子事,此刻仰起头,便急急开始上报:
“回禀陛下,何止朝中不太平,大理寺出事了。”
“七日前,有人劫狱,将司家父子劫走了!”
李景宴听闻此消息,当即怒不可遏,重重一拍桌案,爆发道:“岂有此理!”
他眸色沉下来,对着徐远叱问:“七日前的事,大理寺卿为何不报?”
徐远此番可真是蒙受了天大委屈,他道:“陛下您下令不见外臣,连奴才也不见,寺卿、寺丞就算是来了再多回,也见不了您啊……”
“混账,你敢指责朕?”
李景晏恨得牙痒痒,一时又无法站立行走,便将满腔怒气付诸桌台上的笔墨,将那些个砚台、玉笔砸了粉碎。
徐远被他的气焰所摄,战战兢兢如履薄冰,连忙道:“奴才不敢,陛下息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