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诗槊
陆昭思索片刻后道:“王子卿择任司隶校尉一事,我与尚书令已有所拟,备本先前已呈送司徒府,司徒可以随时奏议。此事也劳烦逸璞、时隐向苑中游人多多提及。”
薛芹既掌两千石高官任免奏议之事,王叡任司隶校尉又似乎水到渠成,如果他家敢对汉中王氏稍有偏向,次日便会有人弹劾他因私废公。薛芹为避嫌疑,保住这个司徒府东曹掾的职位,至少不会为汉中王氏说话。
元澈看到这三人谋划地兴致盎然,便决定改日再去宗□□研究研究陆昭的生辰八字,怎么身边都是这种诡计多端唯恐天下不乱之人。
能够同时打压汉中王氏和京兆韦氏两位备选者,对陆归得选也是大为有利。元澈本来还对陆归是否能成功当上驸马抱有一丝怀疑,如今见陆昭的架势,也看出来只要她想要,就算是用强也要拿到手,颇俱枭悍底色。
元澈遂下令道:“将大门打开,有什么话进来说。”待吴玥和陈霆双双离开,方才瞟了一眼身边的陆昭,语气颇为哀怨,“什么时候对自己的婚事也这么上上心。”
陆归得令后,当即点了数名护军府宿卫前往东耳房。汝南王元漳此时正开门出来查探,陆归迎面撞见,连忙施了一礼道:“此处突发骚乱,还请大王速速随我离开。”说完便让宿卫开出一条道路。
元漳却反身进入屋内,向一架屏风略施一礼道:“请公主速速移驾。”
陆归一惊,怎么公主也在此处?然而当屏风后的人徐徐走出后,陆归整个人愣在当场。
“小师傅你……”
两年过去,对方已长高了些许,然而容貌却没有半分变化。褪去缁衣,重着鲜妍,繁复的花冠并没有压却她微微扬起的头颅。对方似乎也意识到了什么,顷刻间,恬静安和的眉眼仿佛被晚夏的风揉湿了,良久才转向声音传来的方向。她自然地脱开了女史搀扶的手,一步一步走向前,又在几步之后停下了。
“先走吧。”元漳示意女史向前搀扶公主,随后对陆归道,“劳烦车骑将军带路吧。”
一行人退出了寺院,一路前往不远的一座水榭处。元漳此时也长舒了一口气,对雁凭公主和陆归拱了拱手道:“劳烦将军在此守候。上林苑出了事,本王需入禁中向陛下禀报,公主安全便托付给将军了。”
待汝南王离开水榭,几名女史也颇为识趣地退到了稍远的地方。两人相对而立,一时间陆归竟不知眼着何处。清风掠过,波光粼粼,她的暮山紫色的衣袖被轻轻地吹斜开来,如烟光盈柔。那仿佛是一片清水寒潭,鹤鸟飞临其上,踏碎一池瑶光,也舒展了那片羽翼。
一切往事前尘霎时从脑海涌啸而出,曾经花落佛前,曾经一念之动,曾经那个小小的欺骗。那些微笑映之如新,那些往事原来也从不曾成为往事。而一样的态度,一样的声音,一样的天光柔和,也悉数浸入了雁凭眼中的那片黑暗。在他喊出“小师傅”的那一刻,她便了然,一切都不需要解释了。
“郑将军送我的东西,我很喜欢。我送给将军的小龟,将军喜欢吗?”
一弯唇边的笑,让陆归的心绪一丝丝浮荡起来。仿佛置身在盛夏的水榭旁,万顷荷花轰然而开。
“喜欢。”轻柔如水的音节在他的唇齿间被欲吞还出,一份不易察觉的爱意,在他张口的一霎那,便无所遁形了。
少女垂眸微笑,云光山影下,她的声音也在一片天地间安安而落:“答应我,一定要被选中啊。”
“彦辉切莫冲动,此事尚且存疑。”寺庙外不乏关陇世族子弟加以劝阻。
随之而来的则是一个年轻男子气急败坏的声音:“父母之仇不共戴天,尔等莫要劝阻。王獠策动民变,自己落荒而逃,却让我父担责,今日若不讨回公道,岂非枉为人子!”
韦光、韦崇二人持剑而来,气势汹汹,众人连忙趋避至四周。倒是王叡仍面带微笑,泰然自若地立于殿内。
元澈与陆昭也列坐席中。韦崇一进门便看到太子与陆昭,道:“太子既在,行台前中书令也在,正好。臣陈明此事,也可以请二位做个公证。”
然而席间也不乏与汉中王氏交好者,同在行台任事者,见韦氏兄弟一脸急躁的模样,旋即冷笑道:“公证?你父亲是死于军法,你们是在质疑太子吗?”
陆昭自己点的一把火,自然也不会让人把脏水泼到元澈头上,当即出面道:“王征西死国于凉州,堪称壮烈,但生前也难免瑜质存瑕。韦钟离身为幕僚,为属长伸之以情,忠则忠矣,却是识人不明。当时王征西早已遁逃于外,将略阳民变丢与属下担责,实在冷人肝肠。太子明正典刑,若王征西在,未必就是韦钟离受过。”
此时,坐在一旁的王济也开口了:“彦辉恕我不知内情,不过略阳民变一事,前中书已主持过审理,卷宗俱在。此事若真有疑虑,也应告付有司,开卷重审,何至于刀剑相向啊。”
然而王济的话音刚落,柳匡如便笑着道:“是否替人受过果然能辩之以案卷?想来凉王妃泉下有知,也是慨然。”
先前陆昭明楼做赋,悼念王妃,他们这些行台出身的世族子弟也都颇有话语权。如今这些陈年旧事被这些世族子弟一股脑地抖落出来,王济神色也颇为尴尬,然而很快又转向陆昭微笑道:“早年金城,你我两家也算颇有深交,殿中尚书何须如此啊。”
陆昭原本已铁了心在这场戏里做一次坏人,却未曾想被王济这个老狐狸一把拉上台前攀扯交情,正在想法回绝之际,便听到寺院外出现更大的骚乱声。
第300章 决斗
先前, 汉中王氏族人另并亲众不乏有人游荡在外,但借由吴玥等人号召,俱已集结, 此时正在寺院正门与韦家的人僵持。一名韦氏族人匆匆入内,语气中不乏提醒:“门外聚集诸多王氏子弟, 各执兵械, 人数是我家数倍啊。”
那名族人如此说也是替韦光担心,先闹事的是自家,一旦情形不利, 对方人多势众,韦家不仅讨不到便宜, 还要吃亏。
然而韦光却冷笑一声:“王门劣子,我父亲为其替死刀下, 如今我唯求裁以公正,为父亲正名。即便离开此地立死于王门刀枪之下, 我也绝无遗憾。嵇绍溅血,惠帝犹哀, 我父子二人俱丧王门之手, 也能让世人看清这些衣冠豺狼的嘴脸。”
陆昭原本对这场结果注定的闹戏不感兴趣,但是听闻韦光的发言,却觉得相比于韦崇, 韦光的资质堪称出类拔萃。韦光执剑,看似凶神恶煞,不死不休, 但说的每一句话都踩在道德的制高点上。他很明白自己不是来杀人泄愤的, 而是向王门谋求补偿的。韦氏一门势力虽不足以与王门抗衡,但若占领了道德的制高点, 便可以引来想踩在汉中王氏身上上位的人,借其力来达成自己的政治诉求。立死在王门刀下这种话,也就拿来说说,皇家禁苑,怎么可能允许这种事情发生。就算是汉中王氏自己,也要顾及影响,不可能真的下场和他开打。
“住手!”大殿外,一个身影疾行而入,乃是韦宽。他身为光禄勋执掌宫苑门籍,原本并不出席这场集会。然而此时大批王门子弟要求入上林苑,又有诸多宾客匆匆离开,言谈中不乏说他包庇子弟执械行凶。韦宽也意识到出了问题,待族人通报后,不由得大惊。
韦宽入内先向太子行礼,起身时便看到了立在太子身侧的陆昭,对这个始作俑者忿忿恶视一眼。此时韦宽心中已是格外意欲,儿子备选帝婿,这是一件关乎世祚的大事,但是自己的儿子和侄子竟如此禁不住挑唆,跑到这里来滋事。
早先便有亲信告诉他儿子韦崇已获悉韦钟离之死的一些内情,但是这种家族纷争根本不该在这样公开的场合谈论,事后两家人私下和解即可。如今他身担宫殿门籍的重任,而佛殿里又涌入了这么多不该出现的闲杂之人,且闹事者还是自家子侄,于公于私,他都难逃罪责。
“臣请护送殿下出寺。”韦宽按捺住心中的烦躁后,也意识到当务之急是把太子移出旋涡中心。如此一来,这场乱事就是世家自己内部的事,朝廷也不好再置喙。
元澈却笑了笑:“寺内纷乱,有人陈冤,孤身担遴选驸马之责,也应当过问此事。”
韦宽听罢也知此事已很难不让朝廷介入,遂转身对韦光道:“彦辉,这是皇家林苑,你在这里行此事,要置我家于何地啊?”
韦宽面对韦光,便拿出了长辈教育子侄的态度。韦钟离乃是他堂弟,其身死略阳,原因为何,本身就是一笔糊涂账。即便真的是王泽所害,两家的恩怨也未到他要替堂弟这一房出头的地步。如今韦光不仅连累家族,还会害自己以失职之罪论处,他也实在不能淡然。
韦宽说完又将韦崇一把拉出人群,严厉道:“你受奸人挑唆至此,犯下大错,还不快向太子认罪。”
所谓背人语妻,当面教子,韦宽也不想让自己儿子被人留下一个轻浮急躁的印象,准备训斥完毕后赶紧打发出苑,众人也不会在意。
然而韦光却忽然跪地,泣泪陈言:“叔父,这不关君兰的事。家父替王门而死,我早先便有耳闻,如今已经证实,自不能无动于衷。我知叔父系以宫苑重任,此番愿承担一切罪责。但无论如何,今日必要与王门贼子断个明白,刀林火海,我自一人当之,绝不连累堂兄备选帝婿之事。”
韦宽见侄儿言辞悲怆,亦是不忍。但如今形势,已非单单备选帝婿一节。大殿内太子在此,三公九卿在此,王门势大,强争未必从情。京畿政局方才安稳,他家已获利颇多,备受瞩目,一旦踏错,便有可能身名俱败。
韦宽不由得劝道:“彦辉纯孝,众人皆知。但今日乃是皇帝陛下宴请宾客,太子殿下亦在此处,何必一人向隅使得满座不欢。彦辉此事,大可等来日朝堂论断。”
韦光自丧父后,多有失恃之叹,如今听罢叔父所言,更觉齿冷,神色颓败。他若今日作罢,那么来日以此诉求则更不可能成功。僚属本为鞭下吏,替主官受过而死,在世人眼中并非什么冤情。况且今日一旦让王氏父子离开上林苑,以汉中王氏势力又怎能无所作为。届时或修改卷宗,或与几家达成合谋,这些层面的手段,以韦家现在的实力是根本无力还击的。
见韦光闭口不言,韦宽赶紧命周围在场的子弟将韦光拉下去,除去他手中的长剑,而后向太子等人拱手谢罪:“家门痴儿,徒负烈气,让殿下见笑了。”
元澈看了看已被人压下去的韦光,而后对陆昭道:“韦光禄论以痴儿烈气,殿中尚书认为此子如何?”
陆昭淡淡一笑:“彦辉果敢轻发,实不如光禄大勇似怯。”
众人听罢也一举笑开了,然而王济却怎么也笑不出来。韦氏几人诚然丢了脸面,但他王家同样身处非议之中。王门以势欺人,连带着王泽昔年旧事,足以让物议沸腾。
正当王济一筹莫展时,只见王叡默默从人群中走出,拾起地上那柄长剑。王叡向韦光轻蔑一笑:“久负恩仇,应羞持剑。坐观成败,何须谈棋?大丈夫为血亲复仇不过仗一副骨肉,三尺白刃,无须他人张目。”
王叡离韦光越来越近,原本押解韦光的一众人也悉数退避。王叡将剑重新丢回韦光怀中,顺势夺过韦崇手中的剑。秋光出鞘,秋水剪眸,好勇斗狠的剑器映着好勇斗狠目光,沿着剑锋直指韦光。
王叡道:“你若仍有烈气孝心,便持此剑与我一决生死。无论昔日征西将军是否负你父亲,今日俱在此了结!”
陆昭听罢也是眉头一皱,原本两败俱伤的局面竟被王叡以此破局。把两家之争化为两人之争,而且完全杜绝了日后算账的可能。至于韦光,虽然先前言辞不乏激烈,但是否有胆量与王叡一决生死却有待考证。
“韦彦辉!”韦宽试图喝止住自家侄儿,但韦光最终还是拔出了长剑慢慢走向前。先前在外面,他听到众人对父亲的评论,如今在殿内,他又经受了众人的讥讽。其实这些本不算什么,但叔父对自己父亲之死的态度着实让他感到齿冷。所有人都只会为自家利益考量,父亲之死是否能有公正裁决,只能靠他自己了。
在场众人也渐渐退避出殿外。正当陆昭要出殿时,却见玄能上前一步,一把拦下了她:“殿中尚书因言生咎,扰乱佛堂,翻云覆雨,搅动人心,引起这一番杀戮,贫僧不会让你离开。”
元澈第一次听人如此浅白贴地描述陆昭,心里一乐,便在门口笑着看戏。
陆昭本想借机出去再做布置,却没曾想被玄能横档在此处。此时,大殿内王叡已除去宽大的道袍,仅着一白色贴里。只听一声长啸,剑锋已如惊雷一般刺向韦光。
陆昭也只想快速离开此地,但见玄能执意不肯让她走,遂冷笑一声:“世界千音万色,我所执不过一言,然妄者动不过一念。凡身肉躯蹈足人间,或耽于空花幻梦,或沉湎于骨肉亲情。人生白驹过隙,古今一瞬,有意则达,有感则动,欲见江海则乘舟,欲攀高山则登梯,具为方便之法门。法师如此,只怕也是执念过深。”
玄能向旁边一望,只见王叡步步紧逼,剑法凌厉,一招一式虽无练家子那般森严,却颇为实用。他身姿秀逸削劲,舞动起来更显灵动,刺挑劈钩,目随锋转。一剑横扫掠过韦光面颊,对方尚算清秀的面庞上便徒现一道血痕。
这般挑弄的决斗方式让韦光倍感屈辱,只听他大喝一声,疯狂地扑向王叡,朝其肩部劈砍。然而王叡只是轻轻地侧过身,韦光便扑倒在地上。
王叡的剑并没有停顿,频频刺向韦光周身各处,然而剑锋扫过,却并不伤皮肉,只是上好的绸袍早已千疮百孔。最后在将韦光逼至较落后,剑身蓦地一滞,似是下一息便要以紫电清霜之气结束这场无趣的战斗。
“法师救我!”此时韦光早已顾不得颜面,趁这一滞之机,转身爬起跑向玄能身后。
王叡仍执剑相追。玄能将韦光向身后一揽,正色大喝道:“相国三思!”
然而王叡似乎并未迟疑,手中长剑高高举起,毅然决然劈了下来。
韦光一声惨叫,众人急忙掩面。然而再度睁眼后,只见玄能与陆昭身前两道白刃相抵,而中间那道几案上,供佛花卉只轻轻地抖了抖花瓣。
第301章 清白
一剑迎门而砍, 长虹倒挂,一剑横截而挡,力透中锋。
玄能面不改色, 手持佛珠,护立于韦光身前, 大有视死如归之意。而陆昭面色煞白, 眼底泛过一丝惊惧——她隐隐感觉到,那口剑似乎是朝她而砍的。
王叡淡淡一笑,将手中剑收入鞘内。技巧性极强的剑法也难以抵抗绝对的力量, 在经历过真正的战争、曾经身披重甲手持长槊的太子面前,如同荻花浮水。
“殿下何故阻臣?”王叡声音冲淡, 这份冲淡既有对成败的淡然而处,亦有对权威的视若罔顾。
元澈手臂一抬, 如同拨拂柳枝一般将对方的剑身挑开,但他清楚地感受到在他挑开的一瞬间, 两剑咬合的力量远比刚刚那一劈要重的多。
“佛前不宜溅血。”元澈将剑收入鞘中,“且佛前花卉乃是公主亲手摘取供奉, 孤不忍其所伤。”
王叡仅微笑拱了拱手:“那真是失礼了。”又朝玄能道, “法师超凡,有大定智悲。”
玄能则施一佛礼:“国祚骨累,一瞬成尘。世仇血铸, 无尽无休。既以一人生而一代兴,何妨以一人死而止万世仇。”说完玄能又侧头看了看陆昭。
陆昭一时间虽不明白玄能特意看向自己是否有什么其他的深意,但是对于玄能之言也并不完全认同:“乌雀有反哺之恩情, 蛛蝥有弑侣之无奈。缁衣犹可捐身, 衣冠不敢忘仇。法师与我又何必以一人执妄,而使万人劳生?”
陆昭说完, 一些旁观者甚至与王门颇为亲近者都屏气噤声,唯一可以听见的是韦光轻轻啜泣的声音。陆昭上前一步,扶起跌坐在地上的韦光道:“人非独行,道非孤言。彦辉至孝,我也是有所感而不忍谙声,还望你不要怪我多言。玄能法师为了护你,也是以命相抵,彦辉应当重谢。”
韦光闻言,早已目中含泪,先向玄能深深一揖:“法师救我一命,此恩铭记于心,来日肝脑涂地,必将有所报答。不知法师在何处修行,我定以重金供奉,以保法师传道无忧。”
玄能连忙弯身托扶:“施主快快请起。佛法无量,我不过践道一二,实难当此。”
王叡虽然面无表情,但仍暗暗腹诽陆昭大奸。陆昭忽然与玄能握手言和,怎么可能出于好心,不过是把玄能、自己和韦光重新绑定在同一个价值观上,以此来孤立他而已。
韦光又向陆昭一揖:“殿中尚书为我仗义执言,不顾时流之束缚,光铭感于内,来日必不相负!”
陆昭也回以一礼:“佛法无量,天外或有幻海幽宵。人生多艰,此间仍有深情大义。”
听陆昭暗戳戳地反击,元澈也不禁失笑,道:“既如此,那今日之事便以此为止吧。”
然而话音未落,只见门口急匆匆跑来几人,为首的乃是汉中王氏的王友。王友入园时虽然一袭锦衣,但是此时已是甲胄在身。王济看到已觉不妙,连忙使眼色让王友赶紧出去。然而王友却并没有看到这一示意,他在外便听闻庭中决斗,韦氏族人已俱陈兵甲,围堵佛堂。幸亏有几名太子东宫宿卫帮他们弄到了几身盔甲,不然以他们的能力想要无伤冲进此处还是有些困难。
王友满额大汗,身上也有一些血迹,面容焦急万分:“兄长,听闻你被韦家子围困至此,我与族人赶忙来此,幸而你安然无事。”
众人见王友神色焦急,身上竟然还有血迹,多少也能猜出佛寺之外发生了怎样的乱斗。况且这些甲胄怎是轻易能获得,即便王氏家中巨富,能够弄到编制内才能用的违禁品,也无法轻易带入园中。一时间,大家脸色变了一变,联想到先前王叡主动挑衅韦光,且决斗时剑法凌厉,总觉得是王氏特意安排的。如此一来,提前让自家子弟警备,提前铺垫好一条退路,也是应有之举。
王叡也将这些人的神色变化看在眼里,瞬间嗅到了一丝阴谋的气息,连忙道:“我无恙,子仁你速遣散众人,莫要打扰诸公宴游雅兴。”
然而说话间,却见吴玥行至太子身边,道:“禀报殿下,汝南王已护送公主离开上林苑,但路被车马堵住了。”
元澈皱眉道:“驰道宽阔,即便有马车停靠,又怎得阻公主车驾?”
吴玥道:“回殿下,各家车马本有停靠之所,但王家是先到的,车马停靠在里侧,如果要用,便要挪车。王家子弟出园想提前调出车马,恰逢韦家增派人马过来,便争执起来,堵住了驰道。”
此时王叡脸色铁青,但反应也最快,立刻转向元澈,拱手道:“臣请出苑,遣散族中子弟,必不使公主宝驾受阻。”
元澈眉头紧锁,似是强忍怒气,挥了挥手道:“速去。”
待王叡行出,众人也都各自散尽。眼见韦光也随众人离开,陆昭向吴玥招了招手,低声道:“替我去军中找一个人……”
韦光既出,也无心再赴之后的筵席,便撇下族人,携了两三好友骑马在林苑中游猎。这些好友皆是他今日游猎所交,现下陪伴在他身边的都是当时为他仗义执言,助他冲入佛堂的患难之交。林中落叶被马蹄轻踏,发出沙沙的响声,韦光心事重重并未发觉身边几名好友已离散颇远。忽然,一支羽箭穿林射出。韦光只觉得左臂一痛,加之马也受惊,便坠倒在地。
“有人要刺杀彦辉!”
“彦辉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