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阀之上 第13章

作者:诗槊 标签: 强强 相爱相杀 市井生活 古代言情

  元澈很清楚,吴国若是死灰复燃,那么他的结局如果不是孤身战死在这片土地上,便是以主将身份背负着战败的罪名,回到长安。而迎接他的依旧是废太子的名号。如今,局面真的已经到了最坏的地步。

  元澈在房间内踱步思索,最终在书案前那方靛蓝斑玉石笔筒处停了下来。他将笔取出,然后把笔筒放在原先的紫金匣内,之后回到书案前裁了两张纸条,提笔书上爵位名讳,最后以“亲封”而字收尾。但这一次,元澈并没有用自己的字体,而是用了馆阁体。

  元澈将紫金匣重新盖好,从腰间取了一枚私印,用朱砂在字条上盖好了章,最后命周恢取了胶来,将字条交叉封在了紫金匣上。

  元澈将方才的作品端详了一番,而后交给魏钰庭,微笑道:“劳烦主簿将其送回蕴宝阁。若两位礼官问起来,你便说前朝玉玺贵重异常,孤不敢擅动,等班师长安,由皇帝亲启,方才妥当。”又道,“如今玉玺丢失,陆振的性命务必保全,莫让南人再抓住什么由头。若是北人所为,想必明日便会有人出面,要求孤放走蒋、周等人。”

  魏钰庭听闻元澈的决定,亦是极为认同,如今最好的方法便是以静待之。他们要等着对方露出真正的目的,这样后续才能有的放矢。“请殿下放心,臣必会将此事办好。”

  魏钰庭离开泠雪轩后,元澈重新回到案前坐下,炽热的地龙仿佛将地面烧成一片火海,高旷的屋顶在严冬寒风下如同冰窟,而他居于冰与火的夹缝之中,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如锦绣地狱般的人间。

  相同的月夜,顾孟州如往常一样在茶竂里闭目养神,他身边的小炉中正煎着新茶。然而即便是水已作沸腾响,顾孟州依旧一动不动。他近年来过了晚饭便不再饮茶,烹茶只是取茶叶的素雅清馨,明目醒智。此时,他的曾长孙顾承业从前院匆匆赶来,待到茶竂外帷帐的时候,方才深吸一口气,调匀呼吸道:“曾祖父。”

  听闻曾孙的声音,顾孟州慢慢睁开眼睛,望着顾承业笑了笑,唤他进来:“听闻你母亲为你定了沈氏女郎为妻,想必你这几日应酬忙碌,如今看你成家立业,我也能安心了。”

  顾承业听到曾祖父的话,不禁面色羞红,但如今确是旧苑出了大事,他的父亲与祖父俱已不在,自己难以处理,只得求助曾祖父出面:“曾祖,听闻旧苑蕴宝阁遭遇盗贼,沈家的沈彦之方才前来相问,是否是顾家所为。晚辈虽已言明并非顾家所为,但沈彦之似乎并不相信。”

  顾孟州目光微转,语气依旧平和道:“贵客深夜来访,想必已经惊动宫内的眼线。”

  “曾祖?”顾承业心中不解,“如今要如何向沈家郎君解释呢?”

  顾孟州叹息道:“先前在旧苑,吾与沈氏诸人共进退,这是南人应有的担当。但毕竟人立于世间,各具怀抱,不可强求。沈氏欲化家为国,但其眼界、手段与心胸,相差远矣。我吴人今后魁首,不在沈家。”

  他见曾孙面上仍是迷惘之色,于是道:“沈郎是贵客,你自去好生将他送走,不必再言其他。另外,我自从旧苑归来,身上便多有不适。从明日起,你也以此由谢绝宾客,关闭府门吧。”

  顾承业应下,而后拜退,临走时眼神中依旧是不解的神色。顾孟州叹了一口气,南人魁首不在沈氏,亦不会在顾家。若他能再延命十年,再扶着自己的曾孙走上一程,顾家或许不至于日后败落。

  次日,元澈依旧前往兵营巡视,魏钰庭入台城主事,但一天下来,并无昨日他所预料的任何事情发生。王安的态度依旧若即若离,崔道成亦无任何表态,顾家沈家紧闭大门,南方各家亦无任何动作。

  连着几日,情形皆是如此,元澈此时也想不明白那玉玺究竟丢到哪里去了。正在他与魏钰庭皆摸不到头脑的时候,远在灞城的官驿,翻起了惊天骇地的波澜。

第32章 归来

  灞城离长安不远,属都尉大夫府,因靠近京畿,所以亦效仿长安内的宵禁制度。此时已至夤夜,万家灯火通明,歌姬们言歌笑谑,轻弹浅唱,并以京庄绍兴酒的甘醇之气,将坊墙之间厚重的寒雾化成纤柔的波澜。

  若是往常,不执勤的戍卫们大可呼来店家至坊门,叫上一坛春浦之水所酝的上好越酿,凑几碟煮甜栗肉、干落花生。若有酥鱼、兔脯更佳,带回营里,一壶岕茶,撒几把稻米直接入鸡汤一煨,加几粒香豉,两三根碧绿水菜,便是人人都爱的宵夜填食。

  可如今道路上却无一人踪迹,只在官驿门口处,百人仪仗沿长渠主道两边排开,列队俨然,安静等待。不久,远处便传来密集的马蹄辙轮之声,眼见一营重甲骑兵戍卫开道,随后一辆马车疾驰而来,四周另有几十名装甲精良、持槊配弩的卫士。这车身不过是侯伯的规制,但是头马戍卫手中拿着的却是太子的丹节。

  车稳稳地停在了灞城官驿的门口,两方戍卫长做了简单的交接。官驿正门不远处,早有一人候在门外,一身靛色直裾深衣,面容在夜色下并不能辨认。

  片刻后,车内下来一男子,锦衣束带,头冠乌沙,通体无金玉之饰,袖带无朱紫之色。其相貌绝不出二十,却因其容色憔悴,反倒令他长了几岁。北方的寒风虽不比南方湿冷难耐,但依旧让他不适应。

  男子深吸了一口气,三年的质子生涯,如今他终可以回到长安。

  “陈灿恭迎五皇子。”远处人的面容愈发的清晰,宽额、细眉,目光中透着宫里人常见的精明。只是华服锦衣并不能掩盖他因常年垂头而凸显的佝偻背形。说罢,陈灿抬头看了看太子的节杖和戍卫队,关心道:“若不是见了真人,鄙人还真以为是太子殿下来灞城了。”

  “两年前吴王宫里一场大火,随从死的死伤的伤。临走时,又发现文牒丢失,耽搁了许久。这些都是太子殿下命人安排的仪仗。”声音清淡而慵懒。

  五皇子元洸,魏帝登基不满一月,母族前齐国俞氏因侵占皇陵一案而悉数贬为庶民

  ,自己的母亲俞昭仪也郁郁而终。朝夕之间,便是云泥之别,那一年,元洸十六岁,皇长子元澈被立为太子,而元洸则被送往吴国作质子。若两国开战,质子则有生命之忧,若自己的母国战败,那下场更为凄惨。

  很幸运,魏国是最后的胜者。元洸的质子身份,无疑意味着不可磨灭的功劳。

  原本是谷底随波逐流的石子,如今却是吴魏之战最大的受益者。

  魏帝派人将他连夜接回长安也并未让他感到有丝毫的温暖,此时,元洸只想见见未央宫里的人来打探一些消息,任何人都好。他差点在长安的深水中溺死一次,不想再经历同样厄运。

  元洸认得陈灿,宣室殿的正监,亦是那个在饥馑之年被当朝保太后救下的陈五儿。他虽然有些惊讶,却并未说什么,只是随着侍者们径直走进了驿馆。待进了内间,元洸才请陈灿在自己身前坐下,问道:“太后近来如何?”

  陈灿含笑道:“保太后身子骨硬朗的很,昨日还与长公主商议,殿下当了三年质子,有功于国,届时会力求陛下为殿下行冠礼,那可是太子才有的规格啊。”

  元洸冷笑道:“只怕我前脚才踏进长安,父皇便会随便找个封地再把我丢出去吧。冠礼的事我倒不在乎,只是今日为什么是足下来驿站,我原以为会是刘炳来。”

  陈灿听到此处,神色黯了黯,道:“内侍副监刘炳最近很会揣摩陛下的意思,说话办事就好像事先料算好一般。陛下这几日留了他在身边侍奉,所以才差遣鄙人来迎接殿下。”

  此时,已有婢女捧了热水锦帕等物。陈灿见了连忙双手捧过,又从怀中取出一只木樨勒金的小瓶,兑了少许香露在内。随后,他取了锦帕在水中浸透拧净,往复几次,才双手呈给元洸。

  元洸是保太后最宠爱的皇子,陈灿受保太后提携多年,即便身为正监,亦对元洸尽着忠仆的本分。

  元洸点头谢过,接过锦帕盥了面,那副眉目在灯光下才渐渐明晰。

  他的容貌美极,气质孤俊高秀,尤其那一双眉眼,清澈如秋水,一如他母妃盛时夭妍。幼年,元洸在长安的清凉殿读书,便有文臣道,皇子有如此容貌,只怕陛下行齐灵嬖孽之举,高厚从昏之戮。魏帝到底不是昏君,只求政教清明,因此早立了嫡长。对于元洸,宠爱是有的,利用也是有的。

  元洸放下锦帕,对陈灿方才的话思索了片刻。先帝时刘炳就在宣室殿做事,一直默默无闻,所谓蛟螭所恃,无非幽沉二字,如今霁月风光,也非难料之事。于是元洸只问细由,道:“陛下启用刘炳,所因何事?”

  “刘炳提议前吴王陆振举家迁居长安。”

  元洸眉头紧锁,继续追问道:“朝堂上对此举有何看法?”

  “因有前赵保国公的例子,实行之后,众公卿也都赞称此举。”陈灿忽然想起什么,又道,“陛下想等陆振入都后,命其携前吴百官于宣武门再行受降之礼,册封国公仪式也一并办了。”

  元洸淡淡一笑,受降仪式在建邺已经由太子主理,父皇又要在宣武门再来一遍,无非是要昭世人以宽仁之心。不过元洸对此举并不赞同,父皇以为是请君入瓮,保不齐就是引狼入室。若论行军打仗,吴国只有一个陆归可用,但若论权谋朝政,陆家可有三个好手呢。

  “对陆氏,当斩草除根,以绝后患。父皇太在意时谤,在这件事上糊涂了。”瘦削的掌侧,一起一落,有如白刃击案。

  陈灿见元洸此举,又听他说得如此直白,少不得赔笑道:“陆振的长子陆归陆将军,确实是当世英雄。次子陆冲么,鄙人听说当年交换质子时,陆冲来到咱们魏国之后,便为大魏强盛所折服,入太学,礼佛教,乐不思江东,毫无吴国先王之气魄。三子陆衍那样人中龙凤的人物,却在吴魏交战中死在白石垒了。那陆家幼子样貌丑陋,名亦不著世。剩下的那个会稽郡主陆昭,女流之辈,又能有什么作为?”

  元洸听着陈灿说着,心里陡然生出一股寒意。陆衍战死在白石垒他已经听说了,此人确有瑰才弘器,吴王听闻其战亡,几乎悲痛得昏死过去,着实可惜。但其他人亦不得轻视。

  陆冲作为质子,虽少时质居魏国,行居坐卧皆不似江东之人,其实大有掩人耳目之意。陆归眼下虽去路不明,但是此人无论是胆识还是军略皆为世人所表,年纪轻轻便已扬名,亦非池中之物。至于陆昭……元洸冷笑对陈灿道:“几时你死在她手里,你才知道她的厉害。”

  元洸取过六面刻花狮扣六脚锡壶,自斟了一杯半热的清酒。灯光朦胧,酒杯中却浮现出一张瓷白色的脸庞,这张脸稍显稚嫩,但眉眼间早已带着宫闱中人特有的内敛和冷漠。

  他恨毒了这张面容。

第33章 死手

  三年前,元洸出质吴国,魏国安排了二十个随侍与元洸一同入吴。这二十名随侍中有十六人出自绣衣属。这十六人既有身怀绝技的剑客,也有精通药理的侍婢,有极擅音律妙舞的歌姬,亦有力拔山兮的力士。

  这些人皆做寻常打扮,以侍女,内侍,马夫等身份进入吴国,为的就是伺机窃取石头城和白石垒的布防图。然而第二年,吴王宫一场大火,这十六人一夜之间死于非命,皆是拜一个十四岁的会稽郡主所赐。

  元洸与陈灿正说着话,近侍保宁徐徐推开门回禀:“殿下,建邺的人送来消息,陆归从牛渚渡口出逃,后在寻阳上岸入境。”

  陈灿见元洸默不作声,很是不解,但对于元洸先前的言语,多少能猜出他与陆氏有些过节,因此陪笑道:“这吴王世子怎么逃来逃去,还自己往套儿里钻呢,真是糊涂。”

  元洸回过神,将酒杯放下,冷笑道:“寻阳是魏、楚、吴三国交界,四战之地,长久无人居住,缺乏耕作,粮草不收,朝廷打吴国打的急,军队不会从那过,守备也松。呵,他倒是聪明。”

  陈灿依旧不解:“可他就算是逃进来了,又能如何?魏国还找不出他这么个人么?”

  元洸深知陈灿才浅,不过是靠机缘才有了今日之位,但因保太后之故,还是尽可能地保持着客气:“魏国势力盘根错节,三巨贺秦王,国门蒋周吴,更不要说那些皇室宗王,哪家容不下一个陆归?陆昭仪当年是太后的人,太后身后是贺家;因舞阳长公主的关系,贺家又连着秦家;这陈留王氏嘛,历朝历代都是闻名天下的泥瓦匠;蒋周二人守国门和守家门似的;至于吴家,吴淼那个老狐狸靠着自己带出来的魏国军功系,就没从太尉的椅子上挪过窝。这就不得不提这两代吴王的精明之处了,自吴国立国之初,陆家就没动过这些人的利益,后路留得多干净啊。”

  陈灿听着,开始面色忧虑地点头附和。但他是保太后的人,不敢多作品评。

  元洸继续道:“陆归是难得的帅才,但若降魏,身份骤变,他就再也不能领兵了。生在乱世,若无军功倚仗,君威之下,何异于鱼肉。如今陆归出逃,这颗子活了,陆家的这盘棋也就活了。他随便投靠哪家,受到赏识,有权在手,陆家这块巨石就有势了。父皇就算知道了实情,只怕也不会深究。于理,人家是被魏军追杀被迫出逃,逃的还是魏国,就不能用一个‘叛’字定罪。于情,好歹有着陆昭仪这层关系在。再加上此值战乱之时,父皇绝不会对降族行杀伐之举,以败仁德之名。在外,陆归可为陆家后路,入朝,陆归则有与父皇谈条件的资本。如此布置,其心可知。”说到这里,连元洸自己都觉得胆寒心战。

  陈灿心里其实觉得陆归能被贺氏所用,能有权势,也是极有利的,毕竟陆昭仪和保太后同气连枝。他想不明白为何五皇子对陆家有如此执念,但他明白一点,长安容不下这样的执念。

  当年元洸母亲因家族涉案忧死,元洸操纵乌台,意欲翻查,最后的结果怎么样,所有人都看到了。元洸没有被立为太子,并且出质吴国。

  因此陈灿思来想去,只得缓和相劝:“殿下若实在不喜陆归,那便让保太后和贺家支会一声,不拘他投奔了谁,先给要了来。吴王世子又不是什么香饽饽,他们总不好和贺家抢人。到时候送到长安,让陆归走走鞫讯,吃些苦头,必让殿下痛痛快快的。”

  元洸深知自己与陈灿立场不同,陈灿是保太后的人,保太后是世家出身,他自然站在世家的角度上说话思考。而自己,更多的是以陆家为国患来考量,这一众狠角色来长安,外面还有陆归这个弩炮台杵着,很难称得上是什么好事。

  因此元洸也不再多说,心里只琢磨着陆归出逃一事。设计之人元洸不作他想,他只是好奇,明明在走之前,已经给了太子关于陆归出逃的诸多提示,为何太子视而不见。他太过熟悉自己这位兄弟:稳扎稳打半步不错,心机、智谋都不差,不会听不出来自己的弦外之意。这个时候刻意放了陆归,很明显是邀好于陆家。

  思忖片刻,元洸忽然抬头对保宁道:“你是最后一批离开建邺的。离开之前,建邺发生过什么大事?”

  保宁道:“殿下走后第二天,太子去见了会稽郡主,之后就下令换了吴宫所有的守卫。再后来旧苑的蕴宝阁遭了强盗,据说是要偷前朝玉玺,但没得手。奴婢那日恰巧被调到泠雪轩附近当值,亲眼看见魏主簿拿着放玉玺的紫金匣觐见的太子,又看见那匣子贴了封条入库了,玉玺应该无事。”

  元洸却不这么认为,突然更换宫卫,说明宫中有变故。在世家强大,军权倾斜的情况下,太子大可以利用玉玺吸纳淮南的力量,把玉玺封存入库算是怎么回事?难道想回长安让父皇亲自受玺么?父皇若在意这些细枝末节,早就一诏谕旨,下令送往长安了。

  建邺出事了,玉玺也出事了。

  “对了,殿下可曾派了侍女来驿站打过前哨么?奴婢从濡须渡口回来,听渡口守卫说了此事,觉得奇怪,毕竟殿下已经没有随侍侍女了。”保宁问道。

  元洸脸色铁青,蓦地从席间坐起,差点没有站稳。保宁不知说错了什么话,此时早已吓得伏地乱抖。一边的陈灿见状,立即扶住元洸,亦不知所措,问道:“殿下,出什么事了?”

  元洸甩了衣袖,撇下一边的陈灿,疾声道:“来人!”

  外面守卫的甲士听令入内。元洸道:“派人围住驿馆,封锁城门。”

  甲士一愣,然后低头道:“殿下.殿下,驿馆和扶风城早已被围的密不透风了。”

  元洸心中猛然一挚,咬牙叹道:“休矣!”说罢,他勉强坐下,又细细思索一番,转而对保宁道:“通关文牒.保宁,当年通关文牒根本没被烧毁,那个人拿着通关文牒已经混进来了。”

  保宁也吓得面无血色:“殿下.殿下不必担忧,奴婢自当以性命护殿下周全,那人就算混进来,也近不了身的。”

  元洸干笑两声:“她杀我何须用刀。只怕丢失的传国玉玺,已经被安放在驿站内了。”

  陈灿了解魏帝,于政事格外敏感,听闻此言愈发觉得祸事将至,思考片刻后遂心生一计:“殿下不是持有太子丹节么?若陛下对殿下有任何疑虑,殿下一定要拉太子下水。”

  “糊涂!”元洸阴冷的斥责声格外凌厉,“太子领兵将近举国兵力之半,远在边陲,陛下对他只会极力维护。若给他按上偷窃传国玉玺之罪,和逼死父皇有什么区别!”

  虽然怒气填胸,元洸话毕后深吸一口气,静了静,然后看向保宁道:“咱们在江左收服的几个敢死之士如今也该用上了。让他们换上和魏军一样的服饰,从寻阳出发往北追,一发现陆归就杀掉。想来明日我们不会启程回京,你明早趁着天不亮便偷偷逃出去吧。”

  凌晨是守卫最松懈的时候,保宁有些身手,一个人逃走不难。

  这时候一定要和陆家撕破脸,不然他就算说是陆昭嫁祸的,也不会有人信。更何况他和陆家的关系曾经是很好很好的,甚至老吴王有意.

  元洸摇了摇头,努力让自己保持清醒。

  保宁面色悲戚,诺了一声,复问道:“殿下何不也杀了那个郡主?她害死了咱们不少人。”

  元洸将杯中酒一饮而尽,摆手一笑道:“英雄末路,美人迟暮,所谓凄惨,无过于此。留着她,让她在长安熬着吧。”

第34章 疑心

  正月初四中宵,近京畿骁骑营奉旨,由郡县兵协助,合围灞城驿站及城池,于驿站内搜获出本应在吴国的前朝玉玺。五皇子元洸不允入都,就地幽禁于驿馆,而陈灿投入廷尉诏狱。对于这枚印玺的以此种方式出现,魏帝一封手诏投向建邺,下令彻查。

  长安宫城东门外有两坊之地,是为宫城内的大监,以及高位女官所设立的居所。刘炳这一日不上夜,回到了住处,此时云岫正立在正堂一侧等他。

  刘炳见了人,满面堆笑道:“娘子放心,事情都妥当了。陈灿已经入狱,五皇子还在灞城圈着,陛下震怒啊。”

  云岫敛身一拜道:“婢子先向您道贺了,贺您得升正监。”

  “哪里。”刘炳连忙摆手,“多亏得了你们郡主的助力。”

  云岫道:“刘正监言重了。您是见过大风浪的人,这些在您眼里,还不都是小把戏。”

  刘炳深知陆昭手段,因此真心褒扬道:“郡主能以陛下丧母之痛切入,借机发轫,使陛下动了恻隐之心,我这边才能有所施为。”

  云岫只言不敢当,又将心中的疑虑说出:“只是这次陛下为何这么快知道了玉玺失窃的事?”

  刘炳皱了皱眉,他心中亦有担忧,所幸将自己的安排告诉了云岫:“这次陛下是从绣衣御史处拿到的消息,得知玉玺出了事。他们这么快就查到了灞城驿站,只怕你沿途皆有人跟随。我已经让人在永巷寻了个刚死的女尸,让人抬进驿馆替了你。这几日你不要再出门,明日便会有宫里的人来领你。靖国公府这边,虽然绣衣属要插手,但宫里也要亲自安排侍奉的人。陛下到底念着情,把老吴王封了靖国公,等纳降礼一过,就接进京来。造府的事已经安排下去了,中间少说还有一两年。你好生在宫里做活计,莫言多言,绣衣属遍地耳目。到时候派回国公府,你和你们郡主便可团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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