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诗槊
如今他将阳翟褚氏与汉中王氏拉在一起,无疑是在为王子卿出任渤海王国相加以声援,承认了由汉中王氏的力量而立足司州的渤海王。这个婚事无论成与不成,王家的形象都会在太子面前更加恶劣,而那位信任的中书令陆昭想必也不会称美。如今阴平侯已经答应了这桩婚事,褚氏娘子也已启程抵达汉中,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只要王子卿携大势回归关东,那么长安方面便可以矫诏易储,改立渤海王。
益州、雍州、司州横贯串联。如此一来,没有了关中的给养,又得罪了凉州本土世家的太子自会困死。
这将是一桩他以寒门之身建树的大功业。
陈霆回到自己的房间,从枕下取出几封请帖。王峤已三番五次邀请自己,他知道王家与陆家交好,自己也与陆家有所往来,但自己毕竟是丞相府东曹掾,乃是掾属之首。他实在无法过早表态,因此只能让自己的一名亲信前往,参加集会。今日王门仍有宴饮,他亦受到了邀请,然而想到方才蔡永的那一番话,他还是深吸一口气,将那些请帖收拢好,重新放回枕下。
夜半时分,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响起,陈霆急忙披衣起身,打开门问:“可是丞相诏见?”
来人却道:“东曹,前事有变,褚氏死于汉中王门乡斗,王济请假归乡平事,请以褚氏入王门宗祠,却被褚家拒绝了。”
“褚家的人死了?”陈霆怒道,“难不成王泽死了,汉中王氏连乡斗都打不赢了?”
来人继续道:“王氏已将张、杨两家灭门,行台也默许了,只是褚家似乎未肯罢休。”
“哎,此时怎能意气用事。”陈霆颇捶胸顿足,“褚家的人现在到哪了?”
来人道:“明日或至长安,也是想向东曹讨个说法。说是凉州早有时评,王氏牺牲凉王妃,王门不堪,枉顾人伦,他们想问问东曹,为何要把自家女儿指给这样的人家?”
“早有时评?”陈霆闻言更是疑惑。
“是,陆中书在明楼做赋感怀,如今凉州境内,无人不知啊。”
第194章 国盗
战争带来的混乱与痛苦, 并非难以承受,只要时长日久,人心总会对此麻木。未央宫被焚毁, 宫城之外亦深受荼毒。在崔谅部将一次次用兵劫掠之后,在条条严酷禁令的禁锢下, 城中的民众不得不领取被重新分配的粮食, 重拾旧业或再谋新路,一天一天地生活下去。而为了重新修建城墙,崔谅也利用小民求生的欲望, 以粮食作为交换条件,摊派大量徭役。
人祸之恶, 甚于天灾。战争摧毁了每一个人行为的底线,纷乱的时局也去除了法律对道德的约束, 在无需为自己行为负责的大环境下,人心尚不如禽兽。恶狼扑食走兔, 或为求生,而人对同胞的残害, 只需要恶意的闪念。东市如今因上位者利益的需求尚可保持体面, 但离宫城较为偏远的角落早已不乏森森白骨,血肉不知去了何处。
宫外如此,宫内亦非安居之地。如今, 长安城千石以上的官僚家属皆被集中扣押,而官员们则被统一入住进宫城,内外隔绝, 防止各家串通。崔谅以清君侧之名攻入长安, 即便城破,从政治考量来看, 对于想要求生的人并非难以接受。然而也不乏有人韬光养晦,暗地联络部旧,等待来日的反攻。力未逮者为了留得一口气,不得不屈从崔谅,与其部下有所媾和。
疾风虽知劲草,但无论草儿或立或依,在黑夜来临时,也只能默默承受一切晦暗。
然而时局之中也总有特例。
王峤清晨用过饭食,依惯例仍派管事去省问长公主子女居住是否适宜,下人有无过失等语,随后方才走到一处偏远院落。院内侍从不乏进进出出,王安则命人将行装一一整理,搬至车上。
王峤笑着道:“昨夜家中宴饮,扰了定远好梦吧,定远不妨多住一日。”
王安一面将王峤迎入院中,一面道:“实在是司州情急,渤海王似有动作。”
王峤沉吟片刻,对此也是理解:“这位渤海王言行乖戾不似常人,你此去也要万分小心,如今西北已然整合,司州方面,我家倒也不必急于亮出选择。”
对于王家来说,唯一需要做的便是低调行事,温驯俯首,只要不把最终选择亮出来,无论太子被推翻亦或是渤海王被推翻,哪朝哪代,王氏豪族都是首屈一指的存在。
王安闻言也是慨叹:“陆中书手起刀落,也是爽快得很。西北既定,行台想来也要归都,届时还望中书监东顾稍许。”
“那是自然,对了。”王峤似想起什么,连忙命周围仆从将一批礼货装在车上,“这些乃是陆中书所赠,还请定远收下。”
王安慌忙道:“实不敢如此,汉中联合褚氏,想来中书也知有大局之危,我不过发声而已。”
“大局或许可知,细节却是要害。”见王安还要推辞,王峤道,“此关乎来日收复京畿之功,定远当知此意吧。”说完目视庭中树,“西风肃杀,明日不知吹落几重叶啊。”
王安目中精光湛湛,道:“秋日风寒,我等也当增薪添火。”
望着远去的王安,王峤深吸了一口气,并非他不想助力东南,诚然易储渤海王于王家也是获利甚大。但是自己先于宫变之中保全自身,后在京畿陷落时接触崔谅,唯一能给自己忠于大魏、曲事叛逆定性的,就是陆昭。立场总是由利益决定,他若想获得陆昭手中的名分与法权,就必须为陆昭的利益而奔走。
而他面对陆昭,也着实没有反抗的力量。整个事件如今梳理下来,这位陆侍中所作所为,看似平铺直叙,实则每事皆有穿插照应,布局极密极老,手段甚洁甚利。金城作赋,自是擂鼓于长风,落子长安,却似洒酒江上点缀烟波,总有余味。
烟波江上,鳞鳞细剪,耀如残雪,一艘大船驶于江面上。船舱内,陆昭将王峤的回信收好,望向船舱外。云收树色,远观似成金海,闭眼倾听,则水为江声,暗涌摇撼着巨大的船身。
“凿泾水为瓠口,以此作渠,竟可灌溉诸山三百余里。”陆归望江兴叹,“用注填阏之水,溉盐卤之地四万余顷,收获之丰,甚于往年。秦霸当时,此渠仍可名之郑国,由此可见郑人作渠,堪称千秋万代之业。”
陆昭微笑自斟一杯,薄酒暖肚,连同心绪也随江波散开:“如今这只是郑国渠一处,待六辅渠、三白渠尽数修缮,本州粮丰,自不必言。”
这一日陆昭代表行台亲临泾阳,终于给旷日持久浮动不安的安定染上了正名的大基调。这也是整个凉州世家的一次会师。
渠水要道不仅会贯穿安定,天水、金城乃至于武威俱有波及。此次江边集会定事,便是由陆家牵头,彭通虽要回南凉州,但也将各个郡守提前招至此处,场面不可谓不弘大。沿途仓廪与水埭由各家出资修建,待来年赋税粮草东运,自然也由各家承担。而运送赋税中,依律法也会折免相关用度并有地方补贴,因此参与的人家也能获利颇丰。
借由水网打造一个物流与经济往来的凉州共同体,即便眼下三方分州,但来日同盟必将坚不可摧。
“田于何所?池阳谷口。郑国在前,白渠起后。举镐为云,决渠为雨。泾水一石,其泥数斗。且溉且粪,长我禾黍。陆家衣食,亿万之口。”
此时江上遥遥传来水歌之声,陆归闻言,也是欢欣之情溢于言表:“人心向陆,由此安定之事定矣。如此波荡时局,竟能成就此业,昭昭你是如何做到的?”
门阀执政,分之皇权,又因各家诉求不同,所以必须顾虑各方,致使中枢效率极其低下。如今太子还要扶持寒门,在绝对武力的威慑下,这艘架构诡异的巨舰经由几家魁首的粘合,尚勉强可以在浪涛之中行驶。
陆归明白,像兴修水利这种事情,在这样一个政治大环境下,是很难完成的。如果无法完成,短时间内陆家便无法在安定迅速侨立扎根。陆昭经由最初的谋划,借由一次次政治事件,完成了最终的整合,现在陆归回头看,也是颇为慨叹。
陆昭临窗,半卧榻上,神色颇为慵懒:“世家各有弱点,也各有诉求。捏准利益,在眼前和长远的角度上来回切换,做以文章,最终这些人自会为你的目的而倾囊。”太子发力打压世族,算得上是眼前危机,水网联络一荣俱荣,也称得上是长远利益,或发以声,或做以文,将这些人的主意力不间断地在两边吸引,最终目光必会走向两个方向的交汇之处。
“战争未胜,我家却已先胜。”陆归在江东便深感世族执政时推诿扯皮的无力感,此时自是快意无比。
白色的纱帷吹临江风,便如寒鸥翅膀扫过水面,江渚之上,有渔女高歌。似是窥见大船内帷帐后那抹清丽的笑意,渔女歌罢,也对陆昭报以淳朴的微笑。
陆昭此时只觉得内心有一种不同以往的喜悦。或许当她跳出门阀的角度,高登俯视才可知:世族最终的胜利者并非哪一家,中枢的胜利者亦非哪一人,最高的胜利者注定是广袤的大地上重新复活的民生,以及历史尘埃中势不可挡的滚滚车轮。
九月金秋,陆昭重归金城。在闻得陆昭已入署后,元澈将魏钰庭的奏议慢慢推了回去。凉州水利初成,魏钰庭建议由朝中派人入驻分掌,即便不能从世家掌中分出实利,但至少也要稍作参与,瓜分事权。恰逢陆昭入觐,魏钰庭正要顺势将议奏收回了袖中,却不料情急之下掉落出来,正在陆昭足边。
陆昭对此如同未见,置若罔闻,只待行礼拜过元澈后,才退至一旁,由魏钰庭自己捡起那份奏议。大势既成,任何体制内的动刀必然是顶级难度,魏钰庭此时抛出任何对立的议题,陆昭连看都不必看,元澈自己就会挡回去。
“泾阳之行可还顺利?”元澈嘘寒问暖,顺势接过陆昭承奉过来的文书,目光却在秦州分州的议本上停留稍许,随后直视其人。
陆昭也只不动声色,依礼对答:“泾阳民风淳淳,百姓皆思耕作,水渠修建如今已近华亭,届时兄长或许要与邓将军有所交涉。”
邓钧先掌华亭,如今虽为金城郡太守,也未曾对华亭放权。陆昭此次也是要替各家出面,借由水利之事与邓钧和元澈做一个置换。
元澈现将议奏收好,闻言微笑道:“水利既成,课税有输,想来邓将军也是闻之欣喜,若能如此,华亭善治,陆中书不妨举一人补任县令吧。”
太子既已表态,魏钰庭自退其后。但面对如此颓势,也并非人人冲退,此时已有同僚出言相讽:“织水成网,以家载国,各家垄断赋税捐输,如此倒称得上是共享国运了。”
陆昭也不客气:“我受国家之命,自然与大魏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你我俱是如此。若世家得称国盗,那寒门也必为蛀虫。”
这桩口舌官司,元澈对胜败连想都懒得想,不过偶然间他也窥得陆昭言语中暗藏的那分深毒。然而在刀锋斩玉般的凌厉后,沿着话锋的最痛处,也总能见到她奉与所有人最深沉的慈悲。
第195章 盛德
九月中, 大军已修养完毕,然而尚有不少议奏需要商讨。如今各家已将用于捐输的粮草准备出来,王济不再台中, 因此具体数额由陆昭作以记录,备留在中枢。根据这份名单, 台中最终会给出捐输人家以封赏加官, 此时,远在汉中的王济也意识到,陆昭已滴水不漏地拿捏住了凉州的人事权。
“未曾想离台半月, 早已换了人间啊。”清晨,王济一边将穿了多日的丧服换下, 一边听着金城来的亲信汇报着大小事宜。
这世上有太多的趁你病要你命,褚氏横死乡里, 作为未来媳妇的家公、王叡的父亲,他不得不赶回来压住局面。然而对方却抓住了短短的空期, 在行台频频动作,直接将整个凉州的世族集团完成了利益整合, 而王氏已被屏蔽在外。
换好时服, 王济回到案前,将亲信抄来的捐赠名录仔细阅览,当看到第一行时, 便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顾承业单次捐输便已有百万斛。王济皱了皱眉,问在身旁一直屏侯的掌事:“邹伯, 我家此次预备捐输数额为多少?”
“算上此次缴获张、杨二家的, 合共六十万斛。”邹伯在王府任事多年,也是精明强干, 汇报后也为王济提供了旁支细目,“不过这只是汉中一郡,阴平、武都尚可再匀二十万斛。不过阴平侯那边为防蜀国,只怕不能如数支援到。”
王济脸色阴沉,若不能在捐输之中拔得头筹,那么以目前的形势很难挽回太子方面的颓势。“再去联络各个郡府,结算所有账目,若有存余,可先前往蜀国边境购粮。”粮价总会涨上去,提前购置,也算是战略储备。日后这笔账,向行台报备也好,与中枢分摊也罢,都能圆过去。
“是。”邹伯得令之后,匆匆离开,汉中方面不需要他太多安排,如今还是要前往阴平侯府。
“父亲。”恰值王叡定省,数日奔波,王叡也比往日清减稍许。先前他单骑沿褒斜道追褚家人至扶风,路途劳苦,最终仍然未果。
“子卿?”王济见到儿子显然有些惊诧,继而不乏有些薄怒,“怎么?是褚家人不想商谈,还是你未尽礼数?”
“孩儿怎敢无礼。”王叡解释道,“孩儿从褒斜道北上,已入扶风,然而褚氏却被另一人家请入一处庄园做客。孩儿探访庄园,周遭人说这是陈留王氏所购的一座新园。孩儿缕拜而未见,园林戍卫也不轻言主人姓名。孩儿苦等五日,得知褚氏族人与那庄园主人俱已入长安。是否是陈留王峤……”
阳翟与陈留俱在关东,如今汉中王门局势倾危,阴平侯联络北平亭侯共同挽回,也不是不可能。如今在长安且能与褚家会面的,只有尚任中书监的王峤,或许北平亭侯有意与崔谅联合,所以刻意亲面褚家陈明利害?若是任中书监的王峤,倒的确不必面见自己。甚至王叡自己也不确定,是否是祖父或父亲出面,要把他从褚家这件事中彻底择干净。
王济自己并不知道内情,连忙勒令下人去阴平侯处请示,然而得到的答案也是令人惊诧,自己的父亲并没有联络过王峤亦或是北平亭侯等人。甚至北平亭侯曾有来信,问是否是他们对褚氏的联姻有所不满,或是意不在东方,语气中大有怀疑以及责问的味道,显然也是受到陆昭所做辞赋的影响,进而对汉中乡斗事件产生了一层阴谋的观感。
“计差矣。王峤或已被陆家拿捏。”王叡颖慧敏锐,最先捕捉到了长安的异样,或许北平亭侯仍有在渤海王处经营的想法,但是长安的王峤则很大可能是彻头彻尾的陆昭派。
如今褚家可以说是被陆家截了胡,而原本由自己串联司州、长安与益州的想法,也因此悬丝将断。以往,他尚可用自身巨大的威望来维持,但如今自己的声名也跌了数许。一旦处理不当,不仅连手中的使持节日后要被台中或崔谅加以利用,连洛阳可能也难以立足。
王济此时思路也渐渐明晰,叹道:“如今中枢诏令各方捐输粮草,也只能在这件事上看看有无转圜余地了。”
想至此处,王叡也是对陆昭怨念连连,原本自己布局连策堪称完美,却因折于王泽之手,随后整个局势的走向便是错漏百出,令他也疲于应对。他甚至深恨当初就不应该帮渤海王把封陆昭为渤海王妃的诏书交给崔谅,与其换一个使持节,倒不如直接换一个赐婚的诏书。
王陆两家强强联合与崔谅串通,包围关中,易鼎谋国,地利人和无异于司马宣王,而且由于陆家在扬州以及陈留王氏早年吞并周、蒋二人的势力,连淮南三叛都能省了。
不过,当时他隐晦表达这一设想时也是被陆家与陆昭本人拒绝,可见陆家所图也是不小,至少不愿意在王氏占多的局面中甘为骥从。
“陆氏深心幽险,不似善类。”
听到儿子评价陆中书不是好人,王济心里倒是一乐,如同听老悍匪骂别人偷鸡摸狗一样,也不知道哪里来的立场。
不过对于儿子能在同龄人手里栽一次跟头,王济心里也不觉得很吃亏,年少栽永远好过老年摔,前者轻伤,后者殒命。“这是行台那边各家捐输的详细数目,你既然来了也看一看,是否有可以施为的地方。”
王叡接过这份名目,忽然疑问道:“父亲,这份名录是否是陆中书故意示之?”
王济闻言也不由得心生疑窦。王叡继续道:“若是陆中书有意和我家对垒,如今当把明细藏好,以防我等筹措压住顾承业,从而占据首望。要知道,这一百万斛虽然数目巨大,但对于我家来讲,若是用强,并非凑不出来。”
王济此时也有了眉目:“这个名目是要逼我们去凑的。”
王叡应是:“如今行台的封官都没有定下来,她想必也是在等。行台缺粮,非一家所能承担,与其事后给王家更大的官来换取粮草,倒不如现在拉我们上岸。最后损失也不过是顾承业的首望而已,本来以顾承业的资历,还是难任一署之长。”
“既如此……”王济略微沉吟。
“既如此,父亲不如暂时归台。”王叡道,“百官大封,没有尚书令也是难以正名,借此也可亲自和陆家谈一谈。粮草我等倾力筹措,褚氏那边原本预备了银钱大殿,想来也不必在花出去了。褚氏那里已无回旋余地,倒不如将余力用在行台。”
九月底,王济如期归台,尽管署中人满为患,但是经历了金城所发生的种种事件之后,众人看待他的目光已不复如常。其实世族多有不堪的背景,只是如今王门自己坐在了舆论的风口上,要想下来,只怕也要费上一番功夫。
王济如今仅以从容淡然应对,期望以此获得一个宠辱不惊的声望以挽回颓势,同时也小心甄别着风口与暗影中的每一个人。
舆论之战便是如此,百姓之意也好,世族之意也罢,未必就是正义的代名词。它既可野蛮生长,也可被随意揉弄,汹涌时自由大江东去的气势,但浪潮之下,也不乏泥沙与污秽——即是无关者粗暴的选择,也是有关者不堪的背叛。
授官之议的日期将定,但是陆诏仍未找上自己,王济不由得心绪纷乱,终于在一日下午准备前往陆昭署衙亲自询问。然而当他刚刚走出自己的书房后,却发现外面尚书台的办公区域已空无一人。王济寻到小侍问了才知道,大部分人已奔赴至太子官署前。
王济匆匆随行,中道却忽然听闻一个令他惊愕万分的消息。
顾承业捐粮五十万斛,却固辞授官!
“你可听闻顾郎君中秋门下之言?世道之衰,不忍睹之,愿以家纾难,捐粮五十万斛。”
“顾郎君清妙高标,盛德绝伦啊。”
“我等亦当效仿之,捐输粮草乃为国难,岂是为区区官位?”
王济此时几近神滞。顾承业此次捐粮只有五十万斛,并非百万斛啊?而且封官固辞不受?那么王家此时辛辛苦苦筹措的粮草,岂非捐出去只为听个响?而且还是跟在顾承业的屁股后面听个响?
王济此时只觉得颅中嗡嗡作响,再度抬首时只见陆昭款款从人群中走出,身后不乏骥从属官。柳匡如等自然跟随其后,然而在人群中,王济也看到了卫渐的身影。
卫渐抬首也看到了自己的属长,连忙慌张地避开了王济的目光,一边转身跟着柳匡如回到了台省办公的地方,一边思考着下一步怎么和陆昭说说解决一下自己的转任问题。
王济深吸一口气,他知道此时自己已经别无选择,因此他向前一步,拦住了众星捧月的陆昭:“陆中书,尚书台有要事,不知中书可否过往一叙。”
陆昭也明白是时候和王家摊牌了,也就不再故作姿态,拜别众人之后,单独与王济来到了尚书的办公之所。
“不知尚书令有何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