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柳青岫
见阿娘阿爹皆出来看自己后,小姜茴心中虽有?些紧张,可手中的重剑却?舞得更加兴奋起来。
虎虎生威。
挥出的剑风猛烈到能将四周的竹子刮得东倒西歪。
明明手中握着?的是比自己还要高上一头?的重剑,腾转挪移间,身姿却?分外矫健轻盈。犹如一只?在凌霄自由?穿梭、上下?翻飞的丹鹤,引得少年不断惊呼赞叹。
一套又一套复杂缭乱的剑法耍下?来,姜茴其实已经有?些累了,圆润的小脸也热得红扑扑的,可她?始终不肯停下?来。
少女存了私心,想向自己的母父展现一下?实力,让他们为自己感到由?衷的自豪。
谁知又一剑劈下?时,剑气?有?些紊乱,就在姜茴注意到这点想要收回时,已然有?些晚了。
纷乱的剑气?犹如银矢一般四散开?来,朝着?其余的三人直冲而去。
下?一刻,就在女人轻挥衣袖后,似蒸发的水汽,陡然化解了。
随后,姜轻霄张开?长指,不远处一根又细又长的青竹枝如有?神识般迅速飞入了她?手中。
女人轻然地跃到了院中,仅用手中那?只?细瘦的竹枝,便与手握神器消光的少女对?打起来。
“大臂抬起小臂下?压。”
姜轻霄一边游刃有?余地躲避着?少女的进攻,一边趁机用手中的竹尖点上对?方的手臂。
想要教会她?如何能更好地掌控消光的剑气?,避免类似的情况再次发生。
说完,女人旋身来到姜茴的身后,紧贴着?她?的后背开?口提醒,“出剑不可犹豫,要迅疾如风!”
下?一刻,姜轻霄目光下?移,用手中的竹枝左右轻敲了下?茴儿的脚腕,沉声开?口道:“在此期间,步伐要稳,底盘压低。”
“对?,就是这样。”
“再来一次!”
......
望着?院中一大一小的两个身影,屋檐下?的青年咬紧了下?唇,拼命地遏制着?眼底的泪意。
胸中幸福掺杂着?绝望,犹如混进了蜜糖的砒.霜。
无人知晓,这一幕,他盼望和?期待了整整三百年。
柳惊绝仍记得以前妻主同?自己说过的话?。
那?时的妻主将他紧紧地圈在怀中,沐浴在冬日?的暖阳下?,身下?的摇椅不断轻晃着?。
时间好似静止了一般,幸福又漫长。
听他问及是想要女孩还是男孩后。
妻主沉吟了片刻,最后认真?地说道:“想要一个女儿。”
他好奇地询问原因。
妻主低头?亲了亲他的唇角,神情温柔无比,“是女儿的话?我?就可以教她?习武,等她?长大了,就可以保护她?阿爹了......”
现下?,终于得以实现。
即使?是死,他也再无遗憾了。
想到这儿,青年缓缓扬起满是齿痕的唇瓣,眸中洋溢着?水光,面?上却?满是幸福与满足。
临近傍晚,山脚下?的春水村有?人娶亲,在村东头?安排了一场打铁花。
待柳惊绝换好衣裳出来时,原本还待在院中的姜茴和?颜笙却?不见了踪影。
听他问及二人,姜轻霄淡声向他解释道:“他们先去前面?探路了。”
闻听此言,青年神情微怔,随即意识到这恐是茴儿想要借机为他俩创造独处的机会。
当即,青年心中泛起一阵酸软,他眨了眨眼,神情自然地走向她?,声音清润动听。
“妻主,那?我?们也走吧!”
春水村与响水村的距离不远也不近,待二人赶去那?里时,天色已彻底暗了下?来。
偌大的打谷场上,已经聚集了不少来看热闹的村民。
他们无不是拖家带口、呼朋引伴,一同?奔赴这场难得一见的视觉盛宴。
一些消息灵敏的行脚商,也早早赶了过来,在一旁支起了小摊,卖起了孩子们爱吃的冬瓜糖、炒瓜子以及爱玩的泥泥狗还有?小风车。
旁边还站着?一个吹糖人的小摊贩,胸前的木箱上插满了各式各样吹好的糖人,引得过路人纷纷侧目惊叹。
不时还有?小孩子互相追逐打闹着?跑过,留下?一连串如银铃般响脆欢快的笑声。
目及之处,皆是与清冷的九重天截然相反的祥和?热闹。
热烈到甚至有?些吵闹,却?让姜轻霄从中觉出一股久违的心安。
如果可以,她?想三界永宁,再无斗争。
不多时,咚的一声乍耳锣响后,随着?打铁师傅的一声吆喝,一捧烧得滚烫的铁水被高高地掷到了半空。
紧接着?,被另一个穿着?赤膊汗衫,早已等待许久的另一人一锤敲散。
顷刻间无数璀璨金花在空中炸开?,犹如天上星河揉碎后,被洒落人间。
随着?一捧接着?一捧的铁水被捶散。
一时间,朴素简陋的打谷场上,华光乍泄、光雨潇潇。
引得在场所有?人无不惊声赞叹。
饶是在天上看过无数奇景的姜轻霄,也被这虽嘈杂火热、却?缤纷炫丽的人间烟火景象,震撼了一瞬,微微扬起了唇角。
一场酣畅淋漓的打铁花结束后,许多人没有?离开?,而是自发地围着?中间的篝火,手拉手唱着?民歌跳起舞来。
歌曲的调子虽奇特,却?意外的感人动听。
沉默听了片刻后,姜轻霄禁不住转头?,看向身旁的青年。
“他们唱的是什么?”
柳惊绝闻言,朝她?柔柔一笑,温声解释道:“《祈天歌》,是他们向上天祈祷国泰民安、五谷丰登的。”
凡人不及神仙妖魔,他们的力量最为弱小,可信仰之力却?极为强大。
于是他们认为可以通过祈祷歌唱的方式,将自己的心愿上达天际,求得天神保佑,心想事成。
待到人群彻底散去时,已然是月上中天,距离他们约定彻底结束的时间,只?剩下?不到半个时辰。
今夜月光皎洁,星子也甚是明亮,映在墨蓝色的天穹上,隐约有?与朗月争辉之势。
回去的路上,二人恰好经过了落月崖。
柳惊绝缓慢地停下?了脚步,声音淡得如同?一缕夜风,“妻主,陪我?过去最后看一次月亮吧。”
崖顶不时有?凉风吹拂,蛩鸣鸟叫声声不绝。
姜轻霄站在崖边,头?顶是一轮弯月,脚下?是星星点点的千家灯火,一瞬间,她?感受到了极致的宁静与安谧。
春末夏初,醡浆树上挂满了串串的红果。
柳惊绝摘下?几颗后擦净,与女人并肩而立,轻声问道:“妻主要尝尝吗?”
闻言,姜轻霄一如既往地拒绝。
见此情景,青年笑了笑,将手中的几颗红彤彤的醡浆果,尽数扔入了口中。
牙尖刺破了红润的表皮,果汁争先恐后地溢出,一瞬间,柳惊绝的口中酸得发苦。
他毫无所觉般地尽数咽下?,随后朗声开?口,语气?随意得好似在与多年不见的旧友攀谈。
“我?最喜欢看的就是打铁花,妻主知道为什么吗?”
闻言,姜轻霄侧眸看向他。
柳惊绝:“因为第一次,是你带我?去看的,那?是阿绝有?生以来看过最漂亮的东西。”
他声音温柔,唇边带笑,似是陷入了某种深刻美好的回忆。
“阿绝的许多第一次,都是妻主你给的。”
青年一一细数着?。
“第一次穿衣服、第一次吃凡人的食物、第一次知晓甜是什么滋味,第一次有?人心疼和?关心,第一次爱一个人......”
姜轻霄静静地望着?青年,沉默着?听他说完。
少顷,柳惊绝转头?看向女人,“可是往后的这三百年里,我?再未看过一次打铁花,妻主想知道原因吗?”
姜轻霄淡淡蹙眉,心中隐约浮现出了一个答案。
柳惊绝凄惨一笑,眸中泪光闪烁,“因为妻主,就是死在了带我?去看打铁花前......”
“所以三百年来,我?一直在等你。”
闻听此言,女人身形一滞,片刻后她?抿了抿唇,无声地叹了口气?。
姜轻霄抬眸看他,眼中神情有?一瞬的复杂,“抱歉。”
“不必抱歉!”
青年闻言心口一疼,不受控制地朝前走了半步,与她?正面?相对?。
柳惊绝望着?她?缓缓摇头?,声音带着?些沙哑,却?分外的轻柔,再一次重复道:“妻主不必道歉。”
他的眼角缓缓沁出泪光,却?自始至终都没落下?。
一双柳眼定定地凝望着?她?,眸中爱意依旧浓厚滚烫,带着?能够倾覆山海的深情与决绝。
“妻主从来都没有?做错过什么,阿绝有?朝一日?,还能够再见你一面?,就已经很知足了。”
他声音逐渐哽咽,面?上却?展露出温柔隽永的笑意来。
“即便现在你已经不认得我?了。”
“可我?希望你以后能够记得。”
青年犹如立下?誓言般,缓慢且坚定地说着?。
“妻主,阿绝爱你,很爱很爱你。”
“比这个世上所有?的人都要爱你!”
姜轻霄闻言,呼吸一滞,心头?不受控制地窜上一股麻意,让她?不由?地攥紧了指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