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夕阶酒
林远晖虽是明家的客人,但也是晚辈,是以他主动提起要去看望沈晗霜的外祖母,明家的老夫人。
明姝雪昨晚睡得不好,此时正在房里补眠,明述柏和沈晗霜便同林远晖一起往老夫人的云松斋去。
老夫人提前得了消息,已经命人备好了茶水和点心。
三人一同出现时,老夫人先是温蔼慈和地笑了笑,很快便察觉了什么,不由得多看了两眼。
沈晗霜的两侧分别是明述柏和林远晖,三人的样貌都极为出众,看着格外养眼。
一个是温润如玉的翩翩公子,一个是高大沉稳的年轻将军,应都对他们身旁的姑娘动了心思。这在眼光毒辣的老夫人看来是藏都藏不住。
也不知道孙女有没有中意的。
都收了或许也不是不可以?
老夫人年轻时不喜受规矩桎梏,做了长辈后虽面上收敛了不少,但心底偶尔还是会有些不便让小辈们知道的东西。
老夫人藏好这些惊世骇俗的念头,温声道:“左等也不来,右等也不来,还以为你们在家里走丢了。”
沈晗霜快步走到外祖母身边,软声道:“让人来给您送消息的时候我们就已经在往这边走了,一点都没有耽误。您肯定是太想念我了,才如此心急。”
老夫人笑着揉了揉她的乌发,从善如流道:“上一次见你这漂亮丫头还是早膳的时候了,的确是太想你了。”
其实也就还不到半日,沈晗霜故意说这种肉麻话,以往外祖母也会顺着她说,祖孙俩都以此为乐。
可此时还当着客人的面,沈晗霜后知后觉地有些不好意思:“您又取笑我。”
老夫人看向一旁的林小将军和明述柏,故意问道:“你们评评理,我可有在取笑她?”
面对和蔼的老人,林远晖眉目柔和了些,笑着说:“晚辈不敢评这理,只觉得您和她就是人们常说的‘隔辈亲’,看着很是让人羡慕呢。”
林远晖还从未见过沈晗霜此时的模样。
软声撒着娇,毫不吝啬地向长辈表露依恋与亲昵,终于不再是人前那个端庄的世子妃。
“的确羡慕,”明述柏语气正经,说的话却不是,“同样是孙辈,祖母还是更偏疼表妹和姝雪些。”
“还吃起醋来了,”老夫人揶揄道,“姑娘家漂亮温软,我自然喜欢。你若愿意也像她俩这样同我撒撒娇,祖母保证更偏疼你。”
明述柏被祖母说得一噎,无奈道:“看样子我是羡慕不来了。”
几人都忍不住笑开了。
三人陪着老夫人说了好一会儿的话,又留下用了午膳。
知道老夫人有午睡的习惯,几人便都不再久留,同老夫人道了别,准备离开。
但老夫人单独留下了明述柏,说是有事要问他。
沈晗霜便先带着林远晖走出了云松斋。
看着外孙女和林小将军离开,老夫人又侧首看了看仍未收回目光的长孙,调侃他道:
“是我这老婆子看错了你的心思,还是你看不出林小将军对晗霜的心思?”
沈晗霜并未注意,但老夫人看得很真切,林远晖时不时便会下意识看向沈晗霜。那应是多年养成的,藏不住的习惯。
明述柏有些无奈:“孙儿后悔不已。”
老夫人提醒道:“晗霜刚和离,恐怕还无意于此。”
“这样也好,表妹既然无意于此,那她待我与林小将军应都不会例外。”
“远道而来的客人也总会有离开的一日。”
他却永远都会是沈晗霜的家人。
在此事上,明述柏很有耐心。
老夫人知道他和沈晗霜一样,是个主意正的,一旦认定了的事便很难被说服。
她便也不多劝什么,只道:“这些事情我和你父亲都不会干涉,全看你们自己的缘分。”
“但唯有一点,你不能委屈了晗霜。”
“孙儿明白。”明述柏温声道。
她是他多年来的求而不得,他怎会舍得让她受委屈。
*
日头有些毒,沈晗霜和林远晖在树荫下并肩走着,不时说上几句话,相处自然。
经过明溪院时,隔着矮墙,林远晖看见里面那棵高大的石榴树,回忆起往事:四而儿贰五九幺伺七“以前在沈家,你的爷爷、伯父和堂兄们都不让我从正门进,我便只能翻墙去偷你院子里的石榴。”
“谁能想到呢?堂堂林大将军的儿子,竟年年都馋那几个石榴。”沈晗霜笑着揶揄道。
不管在明府还是沈府,大家都爱给沈晗霜摘石榴、剥石榴,唯独林远晖每年都会来偷她的果子,还总挑着最大的去。
林远晖眸子微垂,意味不明道:“的确,谁能想到呢。”
“许是沈相种的那棵石榴树格外好,所以结的果子也要比别处的甜上许多。”
林远晖曾以为自己挣回军功后便可以光明正大地去沈府见沈晗霜,还能娶她为妻,也为她在家里种上她爱吃的果子,她爱看的花。
可她嫁给了祝隐洲,成了世子妃。
叛军逼宫之后,林远晖以为沈晗霜会成为尊贵的太子妃,离自己更远一步,却得知她已与祝隐洲和离了。
来洛阳的路上,林远晖并非没有注意到同样有人暗中护卫着沈晗霜。但那人格外警惕,且十分擅长藏匿身形,林远晖不曾看清他的样貌。
直到昨日,沈晗霜在草场同明述柏和明姝雪策马时,林远晖发现那人身边有一道他很熟悉的身影。
祝隐洲也来了洛阳。
可那又如何?
三年前林远晖迟了一步,这一回,是他比祝隐洲先到她身边。
*
翌日清晨。
江家各处都做葬礼布置,进出的人也都穿着素白衣衫。
今日来江家的人并不算多。
江既白官至首辅,自然有不少人都想与他拉关系。但江既白仅与明家有些交情,除此之外,他只往少数与父母关系亲近的人家里送去了葬礼的消息。
江既白一直在灵堂守着父母的棺椁,答谢来人的吊唁。
有些凶手会在杀人后返回 ,欣赏自己的成果。
是以祝隐洲也在江家,正暗中观察每个来吊唁的人,看其中是否有人神色有异。
不久之后,祝隐洲便敏锐地发现,之前一直面无波澜的江既白直了直背脊,目光深邃地看向了门口——
是明述柏、明姝雪和沈晗霜三兄妹来了,一旁还跟着林远晖。
祝隐洲眸子微敛,循着江既白的眼神确认了他目光的落点。
沈晗霜。
她今日身穿一袭纯白裙衫,未施粉黛,似一片轻盈出尘的雪花落入了这一方肃穆悲戚的天地。
忽然望进江既白沉静如水的清黑瞳眸,沈晗霜不由得顿住脚步。
她几乎忘了,自多年前相识以来,每回江既白看向她时,都是这样的眼神。
眉眼冷清,眸中却似是蓄着深湖。分明什么都没说,又似是在眼底藏着什么她应该读懂的话。
江既白对身边的人说了什么,起身朝她和明述柏他们这边走来。
他先同明述柏和明姝雪说了话,然后似是才注意到此时不该出现在洛阳的林远晖。
两人对视了一眼,随即心照不宣,礼数周到地与彼此寒暄。
随江既白进灵堂吊唁亡者之后,明述柏看见了一位父亲的旧友,便先带着明姝雪过去同长辈见礼。
离开前,明述柏状似无意地看了林远晖一眼。
林远晖本不必,也不想离开,但江既白温声对沈晗霜说:“沈姑娘,可否借一步说话?”
沈晗霜没有多想,答应下来,随他走到了一旁的僻静处。
无人打扰时,江既白才终于说出一句:“沈姑娘,久违了。”
声音如叹。
沈晗霜抬眸看向眼前的男子,轻声道:“久违了。”
“江公子,还请节哀。”
以往沈晗霜每次看见江既白,他都身穿天青色衣衫。今日他穿着白色粗布丧服,周身气质中的那股冷清孤寂愈发加深了几分。
江既白没有多提江家的剧变,只正色提醒沈晗霜:“太子也来了洛阳,此时正在江府。”
沈晗霜静了静,立即想到,祝隐洲应就是表哥曾提起过的,长安派来彻查江家这桩命案的人。
“多谢江公子提醒。”沈晗霜温声道。
祝隐洲如今是太子,人人都关注着他的动向,她避着他些便是了。以免旁人再传出什么闲言碎语,徒增事端。
祝隐洲为公事而来,她和他之间的私事已了,的确也没有再见面的必要了。
沈晗霜刚思忖完,甫一抬眸,便看见隔着院落,对面的长廊下,祝隐洲正长身玉立,沉默地朝她望来。
沈晗霜面容平静地收回眼神,没再看他,继续同江既白说话。
祝隐洲也神色冷淡地移开了目光。
清风拂过,院内的枯树上飘落了一些黄叶,有一片缓缓落在沈晗霜如绢的青丝上。
见她毫无所觉,江既白抬手帮她取下。
沈晗霜顿了顿,没有避开。
“多谢。”她接过他手里那片已经泛黄,却称得上完美的落叶。
想起了什么,沈晗霜温声问:“还是做成叶签送你?”
江既白难得笑了笑,应下:“好。”
祝隐洲原本耐心地观察着江府的客人,不由自主地侧首时便看见了这一幕。
他下意识蹙眉,心里竟破天荒地划过了几缕不悦与烦躁。
江既白和沈晗霜之间明显并不算熟悉,却又有着只他们两人能懂的默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