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夕阶酒
接连两回?, 祝隐洲都不似他面?上看起来的那般淡然从容。
他心里有事。
老?夫人另起话头, 问道:“殿下今日来明府,应不只是为了同老?身闲话家常?”
祝隐洲便也说明了来意:“我想求娶晗霜。”
听他说了这话,在外人面?前喜怒不形于色的老?夫人也不由得下意识蹙了蹙眉,又很快恢复如常, 温声道:
“若老?身没有记错,殿下三年前就已经娶过了。且你们已经和离,该了结的也都了结了。”
祝隐洲静默了一息,才道:
“我想重?新求娶她。”
“然后?再在新婚夜给她一纸和离书?”老?夫人的话里明晃晃地带了讽刺之意。
“殿下, 我们家的姑娘难道就如此不值得被?人珍惜吗?”
祝隐洲眼眸微垂,低声道:“是晚辈的错。”
他与?沈晗霜成?婚前从未来往过,但平南王府与?沈家结亲,于两家来说都是最合适的选择。
祝隐洲曾以为, 既然娶了沈晗霜, 便该与?她相敬如宾。
所以府中的一切事务都由着沈晗霜的心意,交给她决定, 她有什么安排他也都会配合。
以前沈晗霜看向他时的眼神里总有藏不住的依恋与?柔情?, 祝隐洲以为那是因为他是她的丈夫,是因婚事而得来的没有血缘关系的家人, 也是她余生的依靠。
所以祝隐洲认真处理公务,找准机会扳倒前太?子祝清,好让沈晗霜能一直安心地依靠他,做他的妻子。
这是身为人夫的责任和义务。
祝隐洲从未想过,他以为夫妻关系和睦安稳便已足够时,沈晗霜曾怀揣着对他的爱意。
却从未得到过他的回?应。
沈晗霜眼底那些依恋与?柔情?并非只因他是她的夫君。她将王府的事务打理得井井有条,无微不至地照顾他的生活起居,也并不只是出于她为人妻子与?儿媳的责任。
她会那样温柔地看着他,做他身后?的贤内助,是出于对他的爱与?心意。
可祝隐洲从未想过,她会爱他。
而他也从未给过她回?应。
即便是到了如今,他已经失去了那份曾经拥有过的爱意,祝隐洲也不知当初的自己该如何回?应她的情?意才算是对的。
他甚至找不到任何标准,无法判定自己是否也对沈晗霜有着同样的情?意。
可自看到沈晗霜留下的和离书起,他心口的隐痛便愈演愈烈。
他虽在成?婚那晚给了她和离书,可这三年来,祝隐洲便从未想过他们会有分开?的这一日。
从沈晗霜与?陈兰霜的对话里,发?觉沈晗霜当真已经心平气和地翻过了与?他的这一页时,祝隐洲已无法继续对心底那些锥心刺骨的痛意置之不理。
他想挽回?自己的妻子。
他想让她再回?到自己身旁,想让一切都回?到她心里还有他的时候。
“望老?夫人再给晚辈一次机会。”祝隐洲郑重?道。
老?夫人放下茶盏,问他:“你们的事,老?身并非桩桩件件都清楚。晗霜的决定,我也不会旁加干涉与?阻拦。此事殿下何须来与?我说?”
祝隐洲:“您是她最在意的长?辈。”
他与?沈晗霜已经和离,若他想重?新求娶沈晗霜,于情?于理,都应先告知老?夫人一声。
老?夫人又问:“若今日沈相与?我同在,谁又会是殿下这说辞里的,她最在意的长?辈?”
祝隐洲声音平稳道:“于她来说,您和沈相都是她最为珍视的亲人。”
“的确如此,她最爱重?的长?辈有我与?沈相两人,肆尔二弍五久乙丝奇”老?夫人话音一转,“可夫妻之间,是断容不下第?三人的。”
“殿下既给不了晗霜想要的,便不要再来招惹她,打扰她。你们两人好聚好散,皇家与?沈家、明家之间也还维持着体面?,不是更为妥帖吗?”
祝隐洲没有丝毫停顿:“我不想要妥帖。”
只想要她。
见好言相劝他听不进去,老?夫人的声音便也冷了下来:“你是太?子,想要哪个女子,何须来同老?身说?我一把老?骨头,难道还能拦得住谁?不是殿下想如何便能如何吗?”
“晚辈不会强人所难,也不会逼迫她做我的妻子。”
老?夫人淡声道:“且看吧。”
“老?身有些乏了,不宜继续待客,殿下还请自便。”
此话无礼,但老?夫人看见祝隐洲时,先想到的并非是他的身份地位,而是他曾让自己的孙女那般失望,难过。
他们已和离,可即便是作为旁观者?的老?夫人也无法就此将三年里的种种一笔勾销,晗霜作为亲历了那段婚姻的当事人,更不会由着他想娶便再娶。
老?夫人了解自己看着长?大的孩子。
一颗心系在他身上时,沈晗霜能从冷冷清清的夫妻关系里品出几丝甜味来宽慰自己,而抽身离开?后?,要想让她再往回?看,难如登天。
见老?夫人已不愿继续同自己多言,祝隐洲便也不再打扰老?夫人休息,礼数周到地辞别。
在他身后?,老?夫人端起一旁的茶盏,递至唇边后?又顿了顿,随即重?新放了回?去。
祝隐洲离开?前抬眸的那一眼,神情?郑重?,眼神沉定。他今日说的话虽仍然不算多,却也句句都不似作伪。
老?夫人不自觉叹了一口气。
情?爱之事上,一代人有一代人的纠葛。她只盼着孙女能顺心如意,再无烦忧。
甫一走出云松斋,祝隐洲便问一直等在外面?的断云:“她现在何处?”
断云:“城郊草场,太?子妃正在与?明小姐、林将军赛马。”
断云勉强才忍住不去看太?子的神色。
他和收雨都知道,太?子虽未明言,但其实很在意林将军近来总与?太?子妃见面?一事,否则也不会命林将军去查那些他们已经查清的事情?,将他支开?。
但今日林将军忙完手头的事,还是赶去了城外。
祝隐洲一言不发?地走出明府,骑上自己的马往城郊草场而去。
他到的时候,沈晗霜与?林远晖正准备开?始赛第?四回?。
草场宽阔无垠,午后?的阳光与?绿意相互映衬,自有一份野趣,置身其中的人也不由得心情?愉悦。
林远晖见骑在白马上的沈晗霜神情?认真地望着前方,一副斗志昂扬的模样,忍不住调侃道:“先是三局两胜,又说五局三胜,你还和以前一样爱耍赖。”
林远晖曾经答应过沈晗霜,若她能赢他一局,便会带她去爬长?安远郊那座齐云山。
自沈晗霜出嫁那年开?始,林远晖已经许久不曾同她一起赛过马了。
沈晗霜笃定道:“我一定会赢过你的,早晚的事而已。”
齐云山名副其实,山高?峰险,上山没有现成?的路,猎户们也只在低山处活动。
但沈晗霜想去山顶瞧瞧。
当年她的父母曾结伴去过一回?,回?来后?还与?她说过许多在山上的所见所闻。
外祖母和祖父都不同意沈晗霜独自前去,只说必须要有武艺精湛的人与?她一起才行。
但表兄和堂兄们都不放心带着她去。
他们虽说武艺不差,但到底不敢拿妹妹的安危来赌。且他们都看得出来,沈相和老?夫人私心里其实不愿让沈晗霜去涉险,只是嘴上不说罢了。
可沈晗霜的骨子里本就有几分爱冒险的性子,再加上那是父母曾结伴去过的地方,沈晗霜一直想亲眼去看看。
但为了自己的安危,也为了不让老?人们担心,她也知道应该做好万全?的准备才行。
沈晗霜左看右看,似乎也只有林远晖最合适了。
祖父和外祖母不会像管着家里小辈那样明示或暗示林远晖,不让他带她去。
且他自幼习武,多次亲赴战场,还立下过战功,武艺本领自然是不缺的。
“总有一日我能赢了你,到时你可别食言。”沈晗霜提醒道。
林远晖沉稳的神色间带上了几分笑意:“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但总得等你先赢了我这个师父再说。”
沈晗霜的骑术还是当年他在长?安教的。
沈晗霜自然也记得此事:“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林小将军在战场上不会有败绩,但说不准总有一日会是我的手下败将呢。”
林远晖听出来,沈晗霜是因着他的身份,言语间特意避讳着,希望他在战场上能战无不胜,攻无不克。
毕竟刀剑无眼,一旦在对战时输了,后?果远不是输一场赛马能比的。
可他其实早已输过了。
输给祝隐洲,也输给她。
明姝雪一声令下,林远晖和沈晗霜都立时扬鞭策马,往前方奔去。
不多时,明姝雪便看出来,表姐还是赢不了这一局。
但结果并不是最重?要的。
明姝雪很喜欢看表姐此时意气风发?的模样——
她能自信地与?从战场上下来的将军比试骑术,且屡败屡战,绝不开?口服输。
不让须眉。
第?四局很快结束。
沈晗霜有些遗憾于自己又输给了林远晖,却也很尽兴。
这与?和表哥、表妹一同策马时的感觉不同,林远晖上过战场,骑术不仅于速度上达到了极致,观感上也极佳,沈晗霜也已许久不曾同他赛得如此酣畅淋漓过了。
她骑在白马上笑得愉悦开?怀,眼角眉梢都带着快意与?洒脱。
可她与?林远晖甫一停在草场边,便看见祝隐洲不知何时也来了草场。
祝隐洲驱马朝她走近,目光沉静道:“能与?我一起走一走吗?”
“殿下有何事?”
这已是今日祝隐洲第?二?回?莫名出现在她眼前了,沈晗霜实在不解。
“我有话想同你说,”祝隐洲意味不明道,“而且,我们还不曾一起骑过马。”
她那日同明述柏一起策马同游,今日也与?林远晖尽兴地赛马。可他是来了洛阳后?才知道,沈晗霜其实骑术精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