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云朵偷喝我酒
前几日他应敌回来, 累得沾榻便要睡, 愣是被抓着扔进了浴桶里。
戚钰报了一仇,又将大氅脱下, 仔细包好。
王观瞧着他小心翼翼的动作,不禁勾了勾唇, “这般宝贝?”
“你不懂”,戚钰用后脑勺对着他,“来日等你娶了嫂嫂,怕是才能体会我如今的心情,比吃了糖还甜。”
王观:“……”
真腻。
整十二月,几份捷报先后抵京。
边关尚且有战事,便是近年关,邺都贵胄世家也并无几家宴客,就连宫中,今年都不办宫宴了,只官家与后妃在后宫用家宴。
而先前传得沸沸扬扬,官家欲要纳谢氏女之事,已经散了。
此事不等官家下旨,便有人在朝堂之上公然提出,言辞大义凛然,说是不知哪家宵小之辈乱传言,胡沁官家与自己外甥争一女,实在有损官家威严,着实可恨,合该严查,交由刑部处置。
而那位手握霸王鞭的右谏议大夫,更是直言,此等有悖纲常伦理之事,便是公然提及,都是有碍圣听,污了圣耳。
火未烧到最旺处,便被接连泼了冷水,连烟都不剩一点。
官家听底下朝官骂了大半个时辰,不得已,只得顺着话势道:“无稽之谈罢了。”
事及此,终是消弭。
永嘉公主嘴角急出来的燎泡都不疼了,风风火火的吩咐人办年货。
戚显见状不禁笑,道:“先前还说,戚钰不在,您都没心思过年呢。”
永嘉公主抱着莹姐儿,丝毫没有被翻旧账的窘迫,哼了声,“有阿蕴,我就有心思过年,那小子就算是在,也只会气我。”
下首,白珠儿抱着小儿子轻哄,闻言笑了笑,已然不醋了。
能有谢蕴做妯娌,那是再好不过了。
这两三年,白珠儿与邺都贵女、贵夫人也结交往来者众,那些人个个儿自诩金贵,面上端庄贤淑,可背地里,手段一样不少,打骂下人更是常有之事。
见过这些,她愈发觉得,谢蕴是真的好,那种知书达理,像是生在骨子里的。
便是从私心说,莹姐儿有这样一位叔母亲近着,耳濡目染,日后也够她受用了。
戚显不知白珠儿所想,伸手握住了妻子的手,笑与母亲道:“谢娘子还未与戚钰成亲呢,您这偏心有些早啊。”
永嘉公主这才发觉,自己方才的话有些不妥,找补道:“还不是戚钰太让人操心,好好的姻缘,他非要一波三折的胡闹。等他下了聘,成了亲,我这心里才能真正踏实。”
说着,她看向白珠儿,“这两年,你随着我也学了不少,正好明年,这俩哥儿也大些了,不会时时黏着你,届时阿蕴过了门,这府中啊,便交由你们俩打理,我也过两天悠闲日子。阿蕴不是挑事的性子,你我也看在眼里,是个好的,日后你们二人可多亲近些,家里只你夫君和戚钰兄弟俩,望你们和睦。”
白珠儿点点头,“母亲放心,我知道的。”
永嘉公主欣慰,又忍不住叹气,“夏日戚钰回来,去卫所练兵,我还高兴他今年终于能在家过年了,谁知临近年关,却是又往战场去了。”
戚国公终于能插句话了,“武将就是要多历练,他这才去了两月,打个一年半载的,也是常有的。”
永嘉公主扭头瞪他:“戚钰不是你儿子?你不心疼是吧?”
戚国公:“?”
戚显在一旁剥着栗子看热闹。
远在边关的戚钰,摸着自己发烫的耳垂,喜滋滋:“肯定是我娘子想我呢!”
长随端着碗,边往嘴里呼噜面条,边往旁边挪。
不听不听,王八念经。
都是血气方刚的大老爷们儿,谁禁得住他这样成天想媳妇啊,不够燥的。
一卫指挥使叹气道:“我也想我娘子了,还有我家小闺女。”
这几日天冷,先前落得雪还未消,昨夜又下了一场,踩上去,半条小腿都能陷在雪里。
青州的账,都是王观在管,扒拉了半宿的算盘,第二日自掏腰包,给营里将士吃上了羊汤,一碗下去,整个人都热得冒了汗。
巡防的士兵可以多喝一碗,这差事,前几日人人骂,这两日都在抢。
“乌尔济这是准备龟缩到明年开春吗?他们哪儿来的这么些粮草?”戚钰回了帐,纳闷问。
帐中点着炭盆,余火将近,逐渐冷了起来。
王观披着件氅衣,坐在案桌前扒拉算盘珠子。
这人,便是做着这事也是让人赏心悦目的。
戚钰心想。
“就这几日了。”王观轻飘飘拨着算盘,语气清淡道。
“你怎知道?”戚钰上前,往炭盆里夹了两块炭火。
王观抬眼,拿过手边额汤婆子捂着,感受着暖意蔓延至每一寸关节,消融冰冻的皮肤,“我不懂排兵布阵,行军打仗,但对揣摩人心……略懂一二。”
“真可怕”,戚钰撇嘴道,又嫌弃:“你个大男人,怎的还用这个?”
王观顺着他的视线,看向了自己手里的汤婆子,笑了笑,道:“阿蕴给我的。”
这话,顿时惹得戚钰瞪他,恨不得抢过来塞自己被窝里!
但这人双手冻得通红,他也委实做不出那等抢人东西的蛮横事。
王观瞧他一眼,倒是大方道:“还有一个,一会儿灌了热水,给你塞被窝里去。”
戚钰倏地瞪圆了眼。
这是略懂一二?!
怕是他肚子里的蛔虫成了精吧!
除夕前两日,王观给营中将士,没人发了五两银子,这是年礼。
戚钰握着一锭银元宝,问:“这不是你自己的银子吧?”
王观无奈道:“国库充盈着呢,这银子,自是要与户部讨。”
养兵马的耗费,都要上折子与户部讨要,若是他从中自掏腰包,只会被弹劾与武将勾结,费力又不讨好。
戚钰放心下来。
除夕那日,不及天黑,营内便炊烟袅袅,篝火映红了脸。
“过得这般热闹?”
“嗷嗷嗷!还有烤羊吃!”
“这饺子都没和菜,纯羊肉啊!”
众士兵都傻了,嗷嗷叫。
王观以茶代酒,朗声道:“祝诸位凯旋。”
“……”
这大人,冻傻了吧。
王观笑笑不语,喝了口饺子汤。
戚钰往他碗里瞧了眼,心酸道:“总不至于缺你那碗饺子吧?”
王观闻言失笑,“我不吃羊肉,一会儿吃面。”
一大碗饺子下肚,还未及喝口酒,一声尖锐刺耳的号角划破长空。
戚钰:“……”
张将军:“……”
一个个刚吃饱的汉子,恨不得将手里的碗砸在那些狄人脑袋上。
打他娘的打!
过年呢!
乌尔济哪能瞧着他们载歌载舞,欢庆新岁?
今日亲自领了兵出战。
稍片刻,大军出城。
城墙上的箭雨停下,得以喘息。
在这辞旧迎新之日,两厢对阵。
邺都燃的是烟花爆竹,这里是狼烟。
“戚钰呢?”乌尔济笑得阴鸷。
打头阵的一卫指挥使,手握玄铁剑,“要打便打,哪那么些废话!”
说罢,抬手一挥,万千将士便往前冲,骏马嘶鸣,刀剑铿锵。
耳边是风声,喘息声,嘶吼声……
一队轻骑,趁乱出城,迅速远去。
马蹄踏在冬雪里,泥泞又不知路。
“将军,找到了!向西二十里外!”斥候驾马过来,低声禀报。
银甲下,小将军面容冷峻,手握缰绳,“烽火连烧十三鹰,此次回去,也够你们吹一阵儿了,都给我活着回家!”
“是!”十三卫士兵血液沸腾的应。
他们在禁军中,向来是其他营看不清的,就连他们自己,也觉得低人一等,是以,练兵不敢争演武场,被赶去卫所最偏的地儿,便是心里气,也没法子,谁让他们技不如人。吃饭不敢争,剩吃剩饭一吃就是几年。卫所里打杂的事,也从来都是他们干。
时日长了,他们都觉得这是自个儿的命,活该如此。
可戚钰不是。
任指挥使,他不觉得自己比其他十二卫的差,便是连总督老爹,也时常气。
他要吃好的穿好的,用最好的兵器,用最好的演武场,不服那便战!
纵然挨了罚,下回他还敢。
跟着戚钰,他们也逐渐觉得,自个儿没有那么烂。他们入行伍,养爹娘和老婆孩子,与旁人一样的流血流泪,他们是什么低贱东西吗?天生低人一等,合该被欺辱?
十三卫,也是敢征战沙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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