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九月流火
封大郎也不完全是蠢的,听到卫珠连药都给他准备好了,将信将疑,要求卫珠和他一起行动。卫珠假意?答应,等打发走封大郎后,卫珠回主院取迷药和毒针。院里所有丫鬟都在忙,没人?注意?到她走到抱厦,不动声色打开了鹦鹉的笼子。
之后她回到摘星楼继续忙,路上碰到了雍王夫妻、二郎、侍卫等许多人?,所有人?都是她的证人?。亥时,她终于忙完了,她知道封老太爷有睡前喝茶的习惯,主动替封老太爷去沏茶,但?是等她下楼,毫不意?外地遇到主院的小丫鬟,说老太爷的鹦鹉飞了,让她赶紧回去捉。
封大郎打着随侯珠的主意?,自告奋勇接过送茶的任务,卫珠顺势将茶壶交给封大郎。在外人?看来?,此事完全是封大郎自己要求的,和她毫无关系。在去茶房的路上,卫珠交给封大郎迷药,无奈说发生了意?外,她不能和他一起行动了,让封大郎先上楼,等她捉住鹦鹉后就来?支援。
封大郎信以?为?真?,去茶房取了茶后,悄悄加了药,亲手提到摘星楼上。卫珠慢悠悠捉鹦鹉,等时间差不多了才去摘星楼,在雍王夫妻和封二郎面前再三暗示,自己全程都没有接触过茶水。
之后一切如卫珠预料,快亥正时,封老太爷起身喝茶,雍王夫妻回房休息。等了没一会,封二郎找了个借口出去了,封大郎随后也出去了。宝珠悠然等在花房里,她算着通过密道的时间,知道此刻封大郎定然在楼上寻找随侯珠,封二郎恐怕也在密道里,干一些?不为?人?知的勾当?。
时间过去很久,封大郎才气势汹汹回来?。碍于花房里有人?,他才没直接过来?问?,之后封二郎也回来?了,卫珠怕封大郎这个蠢货口不择言说出什么,坏了她全盘大计,她就找了个端糕点的借口,主动避出去了。
她掐算着快子时了,才不紧不慢回来?,也是碰巧,卫珠在回廊后撞到有人?放烟花,而为?首的人?,正是封二郎身边的亲信。
封二郎可真?是封老太爷的好儿?子,如此一丝不苟地执行父亲的命令。卫珠冷眼看他们点燃引线后逃走,之后顺势融入封二郎带来?的侍从里,雍王夫妻也随即赶来?,卫珠知道她再不出现就有嫌疑了,也装作刚跑过来?的样子现身。
一伙人?浩浩荡荡回到摘星楼,封二郎和雍王说话时一直在往楼上看,神色惊疑不定。卫珠知道封二郎在疑惑什么,按约定,现在封老太爷应该站起来?喊捉贼,为?何老太爷还躺在椅子上,一动不动?他哪里知道,封老太爷喝了封大郎送去的茶水,早就被迷晕了,不睡够四个时辰不会醒来?。
卫珠清楚是时候了,装作害怕地大喊封老太爷一动不动,是不是出事了。这话说出后人?群果然大哗,连封二郎都露出怀疑的神色。卫珠装作担心,一个健步冲上楼,借着摇晃封老太爷的动作,毫不犹豫将毒针扎入他后脑。
封老太爷猛地瞪大眼睛,在她手下本能挣扎,卫珠牢牢压制着他,封二郎冲上来?时,其实封老太爷还没咽气。但?卫珠装作悲痛的样子哭泣,说封老太爷死了。封二郎被吓呆了,没有上前检查,这时封老太爷也失去了挣扎的力气,彻底死去。
其实卫珠本打算借着给封老太爷换寿衣的机会将针拔出来?,如此才算彻底销毁证据,天衣无缝。但?那对看着和气的夫妻遇事时却十?分强势,雍王不让任何人?靠近封老太爷的尸体?,连封家人?也不行。卫珠尝试无果,只能放弃,暗暗祈祷不会有人?发现封老太爷脑骨里的细针。
除了没拔针,一切如卫珠预料,盛有美名的雍王看起来?和历任刺史一样,似乎也没那么神通广大。卫珠继续推进自己的计划,她有意?放出随侯珠有诅咒的传言,为?封家其他人?的死做铺垫。
傍晚时,琥珀从二房回来?,随口说起二郎和二太太吵架了。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卫珠藏了迷药,借口要去遛鸟,去水榭寻找封二郎。封二郎最初无意?给她开门,卫珠说出昨夜看到封二郎身边的人?放烟花,封二郎才惊慌失措让她进来?。
卫珠质问?封二郎为?什么这样做,封二郎支支吾吾,顾左右而言他。其实卫珠没打算知道答案,她真?实目的是转移封二郎的注意?力,实则在酒杯里下药。卫珠再追问?,外面那些?护院也不对劲,他们到底在做什么,封二郎似乎恼羞成怒,骂咧咧让她别管。
外人?都赞美封二郎青年才俊,其实卫珠最明白,封二郎就是一个软弱无能的男孩,事事听父亲安排,封老太爷死了,他就像一个和家长走失的小孩,没有一丁点主意?。昨夜他本该趁机将雍王引入密道,但?封老太爷的死让他心慌意?乱,他没敢动手,今日他本来?就焦虑,被卫珠质问?后,他情绪越发激动,将酒一饮而尽。
这正中?卫珠心意?,很快药效发作,卫珠等封二郎失去意?识后,将他推到湖里。封二郎呛了冰水,迷迷糊糊醒来?,被卫珠毫不留情按到水里。这样反反复复几次,封二郎在不可置信中?溺死了。
卫珠冷静地收拾现场,抹去她来?过的痕迹。她善后快结束时,竟然有人?来?了。幸亏卫珠谨慎,提前插上了门栓,但?这还不够,玛瑙敲门久久没有回应,渐渐起疑了。如果这时候有人?进来?,卫珠所做的一切都会功亏一篑,她还有仇人?没杀,怎么甘心就这样被抓住。紧急中?,卫珠注意?到角落里的鹦鹉,灵机一动。
这只鹦鹉是她养大的,会学许多种声线。她用手势指挥鹦鹉,让鹦鹉模仿封二郎的声音,打发玛瑙离开。玛瑙虽然觉得二郎的音调不太对,但?也没有多想,转身离开了。
卫珠做完最后的工作,用鱼线拉着门栓,从里面关上门,趁没人?注意?悄悄离开。她回主院后立刻喊人?查房,刻意?制造自己的不在场证明。
她认为?封二郎的死处理得十?分妥善,没人?会起疑,想来?很快就会按意?外死亡定论。没想到,她没放在心上的雍王和雍王妃远比她想象的敏锐,并不是她以?为?的膏粱子弟,她本能感受到危险,不顾可能会暴露自己,加快报仇。
封老太爷和封二郎接连死去,恐怕唯有封大郎是发自真?心高兴的,其他知道内情的人?都嗅到不祥的气息。管家不知道老太爷和封二郎是怎么死的,但?他知道前段时间封老太爷在谋划什么,他害怕了,顾不得钻营了一辈子的封家,带着全副身家逃跑。
卫珠当?了多年的管家大丫鬟,二门内外遍布眼线,她听到管家从银库支了一大笔钱,立刻意?识到管家打算跑了。她和马厩的人?相熟,轻易打听出管家刚才过来?,让他们给一匹马喂草料。卫珠支开人?,在那匹马的马鞍下别了一根针。
她只能做到这里,能不能摔死管家,就看老天爷是否开眼了。
卫珠回来?后,再次带上鹦鹉,去那群名为?江湖人?士,实为?山贼居住的地方。封老太爷曾经买通山贼杀了卫家商队,这次还想故技重施,但?他们不知道,卫珠一见?到董海,就认出他是杀害她双亲的恶贼了。这些?年她一直在打听黄龙山土匪的消息,通缉令上那几张脸,化成灰她都认得。
卫珠知道董海在围墙后,她压低嗓子,装作封大郎的随从,说随侯珠还在摘星楼里,现在老太爷、二郎都死了,不如杀了山贼,拿走随侯珠,然后就说随侯珠被山贼偷走了,正好来?个死无对证。随后她让鹦鹉模仿封大郎的声音说好,约定今夜去摘星楼取随侯珠,千万不要走漏风声。
很拙劣的离间计,但?现在封家清楚跟山贼交易细节的人?都死了,董海原本就担心封家不认账,现在封大郎露出过河拆桥的意?思,哪怕没法确定话就是封大郎说的,董海也不会冒险。
他们是山贼,做的就是刀尖舔血的生意?,宁可错杀,不能放过。虽然和封老太爷有约在先,但?封老太爷让他们干的是杀头的活,报酬再高也未必有命花,相比之下,他们更愿意?抢了钱就跑。
卫珠就这样煽动起山贼,但?他们不知道随侯珠藏在哪里,只能埋伏在摘星楼,守株待兔。随后卫珠找到封大郎,无意?透露出封老太爷从不离身的拐杖里有一个机关,刚好够藏一颗明珠。
以?封大郎狂妄自大却又猜忌小气的性格,他绝不会把随侯珠的下落告诉他人?,哪怕是他的枕边人?。等夜深后,封大郎悄悄从暗道返回,去摘星楼找拐杖。他打开机关的时候欣喜若狂,埋伏在三楼的山匪同样欣喜若狂。这可是价值连城的珠宝,董海毫不啰嗦杀了封大郎,携随侯珠逃跑。
在卫珠的计划里,封大郎应该第二天早晨才会被发现,等官府来?人?后,卫珠找机会引导官府的人?发现暗道,牵出董海等人?的身份,自然而然将封府的命案都甩到山贼头上。雍王新官上任,肯定会剿匪,如果能借雍王的手杀了董海几人?,她的复仇计划就全盘成功了。
然而,她算准了封家每一个人?的心思,却没算准雍王夫妻。如今雍王确实带人?去追山匪了,只要能达成报仇结果,哪怕她被抓住,也死而无憾了。
卫珠平静说道:“铁证如山,我没什么可说的。唯望雍王、雍王妃剿灭那群山匪,替枉死在他们刀下的亡魂伸冤,如此,小女子哪怕碎尸万段也甘愿了。”
现在还有几个疑点没说明白,明华裳没有表态,问?:“卫家是怎么得到随侯珠的?”
“我阿爷传下来?的。”卫珠说,“祖父年轻时卫家还很穷,他去山里走商时遇到一个死人?,那个人?哪怕死都紧紧攥着手。祖父觉得奇怪,掰开对方的手查看,发现了这颗明珠。最初他不知道这是什么,就当?一颗普通的珠子,后来?祖父的运势突然好了起来?,接连做成几桩生意?,他觉得是这颗明珠带来?了好运,找高人?去看,这才得知他捡到的是大名鼎鼎的随侯珠。祖父知道财不露白的道理,从未和人?说过他有随侯珠,但?谁能想到,出卖秘密的,竟是自家人?。可能,这就是随侯珠的诅咒吧。”
明华裳说道:“你的祖父能白手起家,并非因为?随侯珠带来?了好运,而是他吃苦耐劳、聪明谨慎。你父母被人?谋害,也并非随侯珠带来?了厄运,而是人?性太恶。天日昭昭,都是人?犯的错,明珠何辜。”
卫珠嘲讽地笑了笑:“或许吧。雍王和雍王妃是皇室人?,有身份也有名望,定无人?敢觊觎,能安然拥有随侯珠。”
明华裳挑眉,原来?卫珠以?为?明华裳想独吞随侯珠,她立刻道:“不,我早就说过,我对珠宝不感兴趣,何况是这么出名的随侯珠。我不信鬼神,也不相信随侯珠携带诅咒,但?人?心难测,只要别人?知道你有随侯珠,总会惦记,从结果上说,随侯珠会导致家破人?亡,也不算错。何必为?了一颗不能吃不能用的珠宝,让自己活在永无止境的猜忌中?呢?关注活着的人?、确定的幸福,永远比一颗光芒万丈的珠宝有用。就比如现在,相比于随侯珠的下落,我更关心雍王的安危。”
明华裳紧盯着卫珠,道:“我只是想和我的夫君安生过日子,你想必也有不少不甘心。你跟在封老太爷身边,无论他想做什么,恐怕都瞒不过你的眼睛,只要你老实交代,或许还有机会将功折罪。”
卫珠沉默,显然知道那些?话她不说是死,说了死得更快。明华裳观察着她的表情,不动声色下了一剂重药:“难道,你不想回去看看,救你出来?、养你长大的牙婆子,现在怎么样了吗?如果你配合,哪怕最后大理寺还是判决你死罪,我也可以?网开一面,让人?带你回家乡,见?牙婆最后一面。”
卫珠的神情一直冷静强硬,直到听到牙婆的名字,她微微怔忪,露出坚硬外壳下难得的柔软。明华裳看出她已经动摇,道:“说吧,封老太爷为?什么要谎称收到盗圣的威胁信,为?什么千方百计引我们住在封家,为?什么要让山匪伪装成江湖人?士,把守摘星楼?”
卫珠天人?交战,最后还是败给牵挂,慢慢说道:“因为?封老太爷奉了谯王的命令,要以?意?外之名,杀了雍王。”
第192章 造反
明华裳听?到卫珠的话,说?实在的也不算意外。她轻呼一口气,意味不明道:“说?过多?少遍,我们只想安安稳稳过日子,这群人却没完没了。他是怎么说?的?”
卫珠预想中雍王妃惊恐、愤怒、害怕等情绪都没?有出现,她平静得出奇,说?“没?完没?了”这几个字时,厌烦中?有一股奇异的冷酷,反而让卫珠更心惊胆战了。
卫珠低头,一点都不想了解他们皇族内部的勾心斗角,一板一眼说?:“封老太爷得了钱就?想要权,一心想改换封家的门庭,他原本想押宝雍王,但雍王不接受封家的示好。这时候谯王派人来商州打探雍王的消息,一来二去,封老太爷就和那边搭上线了。”
谯王也是他们的老熟人了,圣历二年丹凤门血案,懿德太子李重润和永泰公主的驸马因?说?二张兄弟的闲话被则天皇帝杖毙,据说?就?是懿德太子的庶弟,如今的谯王——李重福向张家告密的。之后李重福被韦后厌恶,韦皇后掌权后,把他远远发配到均州做刺史,不允许他踏入长?安一步。但韦皇后还是不放心李重福,让李华章来到均州附近的商州做刺史,名义上监视李重福,实际上是将李华章流放出权力中?心。
明华裳和?李华章对长?安的心思一清二楚,他们懒得计较,如韦皇后和?皇帝所愿离开长?安。明华裳以为人心都是肉长?的,他们来了商州,李家的人总该安心了,然而树欲静却风不止,皇权纷争还是不肯放过他们。
明华裳淡淡问:“他来打听?雍王的什么消息?”
卫珠眼睛垂得更低:“打听?雍王……是否奉了皇后的命令,会对谯王不利。”
明华裳冷笑一声,觉得十分讽刺。长?安里,韦皇后猜忌李华章,套了许多?高帽将李华章发配外州;而到了地方,谯王也要猜忌李华章和?韦后是不是一伙的。分明最初,没?有李华章,这江山根本轮不到他们坐,他们连韩颉这一关都过不去。
明华裳问:“封家是怎么说?的?”
“我不知……只知道封老太爷和?那边联络了一段时间,谯王不肯轻易接受封家,除非封家杀了雍王做投名状。”
“孬种玩意。”明华裳素来体谅人,这是她难得说?出这么不客气的字眼,冷冷道,“李重福要是真?有气性?,该去长?安杀了迫害他的韦皇后、安乐公主,他们一家的烂账,和?李华章有什么关系呢?拿准了李华章脾气好,不会害他吗?”
卫珠感受到雍王妃现在的心情非常不好,语气越发谨慎,小?心翼翼把自己摘出来:“谯王确实有心攻入长?安,十一月份的时候均州那边收到情报,说?皇帝病重,皇后和?安乐公主把持宫廷,不允许任何人面见圣躬。谯王担心皇上有难,打算杀韦后、安乐公主,清君侧。但要从均州去长?安,商州乃必经之地,而雍王为人正直,素有美名,谯王知道无法拉拢雍王为己用,又不敢担下?残害忠良的罪名,就?想借意外或鬼神之说?的手,杀掉雍王,取道商州,直挺长?安。”
以明华裳对谯王的理解,这是他能做出的事。谯王和?韦皇后有着解不开的仇怨,韦皇后现在还没?杀谯王是看在皇帝的面子上,等皇帝一死,韦皇后怎么可能放过害死她亲儿子的凶手?谯王不反,韦后和?安乐公主也会逼他死,不如主动?出击,说?不定能搏得皇位,享万里江山,无上权力。
所以,无论李华章到底为什么来到商州,都要成为韦皇后和?谯王内斗的牺牲品了。命运让封老太爷这个野心家和?郁郁不得志的废王李重福走到一起,一个想立从龙之功,一个想做皇帝,两人一拍即合。封老太爷出钱出力,不惜拿出随侯珠作局,自导自演了盗圣窃宝这一出戏。
其实第?一天来的时候明华裳也奇怪过,封老太爷说?一醒来就?看到一封信钉在自己床头,但是看刀痕的深浅和?角度,那柄匕首分明是站在床前刺进去的。这么近的距离,床上的人真?的不会醒吗?
果然不出所料,盗圣是假的,自始至终没?有外人出现在封家,一切都是封老太爷自导自演。他借着盗圣的名义,请李华章介入此事,等三日后,他故意将随侯珠锁在高楼上,坚持亲自看守宝贝,身边一个人都不留。
他还特意打开窗户,让楼下?的人能看清他。按照封老太爷的计划,等快子时,封二郎在花园里点燃烟火,将李华章的注意力吸引到后面,等众人再回到楼下?时,封老太爷就?会在窗口呼救,声称刚才遇到了盗贼,将随侯珠夺走了。他当众打开藏宝匣,里面的随侯珠早就?被他转移到拐杖里,不明真?相的群众便会以为摘星楼真?的遭了贼。
捏造一个不存在的盗贼,封老太爷成功将自己塑造成受害者。人们对受害者总是格外怜惜,自然而然就?会失去警惕之心。封老太爷再指出盗贼是从暗道离开的,以李华章的性?格,肯定会亲自去追,封家作为主人家,能理所应当要求一起追。这样一来,封二郎就?可以带着由山匪伪装的侍卫,和?李华章一起进密道。
暗道里地方狭小?,敌暗我明,就?算李华章带了官兵也很难施展人数优势,而封二郎却熟悉地形,以逸待劳。李华章不会防备背后,封二郎就?可以趁乱偷袭,指挥山匪杀掉李华章,出来后他完全可以推说?为雍王在追贼途中?被盗圣所杀,因?公殉职。这样一来,偷随侯珠、杀雍王的黑锅都甩给一个失踪多?年的盗圣,封家既保全了随侯珠,又成功向谯王投诚,里外都赚得盆满钵满。
封老太爷算盘打得很响亮,但他不会知道,他早年种下?恶因?,迟早有一天恶果会报应到他自己身上。卫珠察言观色,猜出了封老太爷和?封二郎的计划,她将计就?计,借着封老太爷的布置杀死了他。
卫珠对封家了解甚深,她知道封大郎自大,封二郎懦弱,哪怕官府来问话,他们也不会说?实话,这就?给她留下?了空子。卫珠穿梭在大房二房之间,不断挑拨矛盾,不动?声色引导他们说?出对自己有利的证词。
封大郎对父亲积怨极深,并不真?心想为父亲报仇,何况加了迷药的茶还是他端上去的,封大郎出于?心虚毁掉了证据,并一口咬定茶里没?东西,实际上却掩护了真?正的凶手——卫珠。至于?封二郎,他按封老太爷的指示杀雍王,没?想到雍王没?事,封老太爷先死了,封二郎完全失去了主见,只会死板地按原定计划咬死昨夜盗圣来了,却不知该如何因?时循势变通。
封家两兄弟心不齐,被卫珠抓住机会各个击破,她先杀封二郎,再杀封大郎,而大房二房却一无所知,彼此视如仇敌,浑然不知自己为卫珠做了嫁衣裳。
要不是来断案的人是李华章和?明华裳,恐怕官府只会以意外或山贼作案定论,完全察觉不到真?正的凶手就?隐藏在他们身边。
种下?什么样的种子,就?会长?出什么样的花,封家落到今日,也是天道轮回,报应不爽。
但李华章何其无辜,他真?心实意为封家破案,封家却存了害他的心;他一心一意为大唐着想,为此不惜放弃权力,主动?避让到商州,但皇帝和?皇子们还是不放心他。他做错了什么,凭什么要被人这样算计?
明华裳越想越心寒,第?一次经历皇权斗争时惊心动?魄,但经历第?二遍第?三遍的时候,只剩下?疲惫。那些公主王爷你方唱罢我登场,同样的杀戮一遍又一遍重复,可是最后,胜利者又得到了什么呢?一个满目疮痍的国家,一个没?人敢说?真?话的朝堂,一个残杀殆尽彼此仇视的家族?
值得吗?
明华裳无意纠结于?此,因?为她知道,她拿着这个问题去问谯王、韦皇后、安乐公主、太平公主乃至任何一个皇室,每一个人都会毫不犹豫说?,值得。
这才是比随侯珠更悲哀的诅咒。
相比之下?,明华裳更愿意做些实际的事。她忍这些傻逼很久了,李华章是正人君子,凡事不求回报但求无愧于?心,但她不是。她这人胸无大志,只想躺平吃吃喝喝,她从来无意和?人争什么,但如果有人破坏她的生活,她会不惜一切代价解决掉这个人。
明华裳问:“谯王什么时候发的指令?”
“十一月末。”卫珠谨慎回答,试图从明华裳脸上看出些端倪,但那张年画一样俏丽讨喜的脸上一派平静,宛如秋湖。
如果让卫珠知道明华裳现在在想什么,肯定会吓个半死。其实明华裳并不算完全失去了长?安的动?向,玄枭卫的铜匦每日都会给她送来情报,但是近几天白鸽没?有再飞来,她忙于?办案,没?有留意,现在想来,可能并非长?安的玄枭卫疏忽,而是发生了一些事情,让他们无法正常搜集情报了。
能拦住玄枭卫的探子,要么是长?安据点被人连根拔起,要么就?是城内戒严,探子无法出门,这才耽搁了。
洛阳、益州等地的据点没?有传来任何示警,那就?说?明是后者了。能严重到封城封街的,除了政变,不做其他设想。
重俊政变的清洗才过去没?多?久,长?安又发生政变了?明华裳心思百转,已经猜到皇帝的状况不容乐观,如此,谯王着急起兵,也说?得通了。
明华裳不动?声色,说?道:“除了那群山匪,封老太爷还联络了什么人?”
“没?有了。”卫珠顿了下?,补充道,“至少我知道的没?有了。”
卫珠和?封家有仇,没?必要说?谎,看来现在商州城内是安全的。明华裳暂时放下?心,但很快又提起来。
封老太爷是商贾,根基尚浅,但谯王可不是。这世上最不缺的就?是野心家,谯王身边定然汇聚了一群像封老太爷这样想搏从龙之功的人,封家没?兵,但谯王有。谯王等不到封老太爷的回信,自然能猜到封家事败,到时候他肯定会举兵攻打商州。然而韦后十分防备李华章,商州兵力极其薄弱,一时半会根本召不起人。
商州现在是安全的,但这份安全又能持续多?久?
明华裳示意人将卫珠先带下?去,她独自坐在灯下?,想了许久,用暗号叫玄枭卫影卫进来,说?:“放青龙令。”
影卫听?到吓了一跳,忍不住道:“统领,青龙令可是最高级别的召集令,唯有危急时刻能用。”
“我知道。”明华裳说?,“现在就?是最危急的时候。”
影卫领命而去,没?一会,天上绽放出一朵绚丽的烟花,明华裳知道此时此刻,商州周边的乡镇也会接连放出烟火,紧急召集令像狼烟一样向外传递。至于?会有多?少人赶过来,就?看天命了。
明华裳处理完人手的事情后,叫刺史府的侍卫进来,问:“王爷剿匪怎么样了?”
此刻,密林里马蹄声、喊杀声交织,火把将树林照得犹如水草,影影幢幢。一股血噗得溅在白雪上,衙役擦掉脸上的血点,喊道:“王爷,抓到一个山匪,其他人朝那边跑了。”
李华章端坐马上,利用高度优势捕捉着董海等人的移动?趋势,冷静指挥:“第?二小?队往东移动?,继续合围。”
他刚说?完,背后响起烟花声。李华章注意到声音来自商州城方向,不由回头。突然他耳朵微动?,听?到细微的拉弦声,他立即回头,却看到点点冷光划过烟花坠落的余晖,没?入土匪群中?,董海身边应声倒下?好几人。
李华章意识到什么,缓缓抬头看去,果然看到一个人半蹲在树梢,眼角眉梢还是熟悉的冷嘲热讽:“围剿途中?你竟然走神了,若这是考核,你就?要记大过了。”
李华章怔了下?,轻轻一笑:“我没?注意到林子里埋伏着人,从一开始就?要被记下?等了。”
来人挑挑眉,似乎笑了下?:“败在我手上,情有可原。你终于?有输给我的时候了。”
林子里竟然有人埋伏,衙役纷纷拉弓戒备,但他们看着雍王和?黑衣人熟稔说?话的模样,不由疑惑。一个人问:“雍王,这是……”
“这是我的一个故人,不用管他。”李华章策马上前,道,“继续包围董海。我要去剿匪,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