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九月流火
隔绝光线后,身体其他感官出奇敏锐,柔软的腰肢、纤长的腿、暖融融的体温争先恐后传入他脑海,最要命的,是她的脸凑在他颈侧,呼吸轻一下重一下扑在他下巴上。
眼睛看不见,理智仿佛也一并被蒙蔽了,这个距离简直像是她要亲上来一样。明华章不由顿了顿,明华裳以为自己的威胁生效,她正要再接再厉,忽然背后的门开?了。
明华章和明华裳一起停住,明华裳手指蒙着明华章的眼睛,腰肢被明华章单手扣住,脸上的凶狠还?没来得及收起。她愕然看着外面那抹红衣,脑子一霎间?失去?反应。
外面的人看到这一幕,同样愣住了。她不由后退一步,抬头去?看门牌号:“没错啊,这是戊号。你们在做什么?”
两人如梦初醒,明华裳赶紧放开?明华章的眼睛,明华章一脸高冷淡漠地将明华裳放下。谢济川茶喝够了,戏也看够了,轻笑?着站起身:“呦,又是一个熟人。任小姐,别?来无恙。”
任遥扫过明华章和明华裳,再看向谢济川,挑眉问:“这是怎么回事?”
明华章暗暗叹了口气,说:“进来说吧。”
他本想?趁着其他人还?没来,将明华裳送回去?,没想?到还?是撞上了。玄枭卫里?消息渠道四?通八达,任遥已经看到明华裳的脸,就算现在将明华裳送出去?也于事无补,说不定?反而会引起怀疑,给明华裳惹来麻烦。
看来,只能借助其他手段,比如考核,光明正大地把明华裳刷出去?了。
明华章转身朝屋内走去?,明华裳赶紧将自己蹭歪的衣服拉好,跟去?里?面。任遥狐疑地缀在最后,手一直按着匕首,问:“你们不解释一下吗?”
谢济川就像看不到任遥的戒备,他倒好茶水,含笑?对任遥抬手:“任小姐,你能找到这里?,多余的话想?必也不用我说。先坐吧。”
任遥目光扫过明华章、谢济川两人,有?些明白了:“你们早就知道?山庄上的事,也是你们安排的?”
谢济川失笑?:“太岁头上动土,我可没有?这么大的能耐。任小姐,今后我们说不定?是同伍,你如此防备我们,有?什么必要?”
任遥冷哼一声,掀衣摆坐下。相比于任遥豪迈飒爽的动作,明华裳的坐姿显得尤为秀气。她乖乖坐在明华章身边,温柔乖巧,保持微笑?,恨不得原地失忆成?为一个摆件。
任遥坐好后,发现桌案上摆了五盏茶。任遥指向多余的那盏,问:“这是给谁的?”
“如任小姐所见。”谢济川说,“我们接到通知,执行?一个两人任务,同时?考核三个新人。没想?到,都是认识的人。”
说完,谢济川轻轻抿了口茶,不无感慨道:“现在,就算最后来的那个人是江陵,我也不意外了。”
任遥毫不掩饰地嗤笑?,明华裳也感觉到些许冒犯:“谢阿兄你真会开?玩笑?,江世?子他怎么可能……”
明华裳话都没说完,门猛地被人从外面推开?,旋即一个金光灿灿的人影迈过门槛,不耐烦说道:“怎么藏这么里?面,弯弯绕绕的真麻烦。有?什么事快说,小爷还?要回去?溜宝宝贝贝呢……”
他说完,用力?揉了揉眼睛,喜出望外道:“哎,怎么是你们!”
不同于江陵的喜形于色,屋里?的四?个人明显连笑?都笑?不出来了。
谢济川放下茶盏,脸上还?是一副世?家公子温柔浅笑?的模样,唯有?坐在身边的人才能听到,他用微不可见的气音说:“韩颉疯了吗,知道他缺人,但这么不挑的吗?”
明华裳在心里?哦了声,原来,韩将军叫韩颉本职员由蔻蔻群要无尔而七屋耳爸一整理。果然明华章已经混成?高层了吧,不知道能不能给她走走后门,这样她就不用奋斗了,换个地方继续混吃等死。
最后,是明华章先动身,说:“江世?子,你是怎么找到这里?的?”
“是那个人告诉我的呀。”江陵挠挠头,费劲回想?,“好像是恩顺坊南门……”
明华章最后一丝侥幸也被浇灭了。哪怕他再不愿意,上面下达的命令他也不得不遵守。明华章抬手,止住江陵的话:“江世?子,不用说了。既然人来齐了,那就开?始说正事吧。”
终于要说任务了,明华裳立马支棱起耳朵,任遥也收回白眼,认真看向明华章。
江陵其实不愿意加入玄枭卫,有?这时?间?骑马狩猎、游街喝酒,哪一个不比玄枭卫强?但他爹强行?把他塞进来,江陵本打算来走个过场,没想?到里?面的人都是他认识的。
江陵立马高兴起来了,早将对玄枭卫的排斥扔到九霄云外,兴冲冲地凑过来:“什么事?”
明华章实在无法想?象自己要和江陵共事,这让他生出一种微妙的被侮辱感。他不觉得以江陵的资质足够被玄枭卫注意到,但这世?界上还?有?一种能力?,叫我爹很有?能力?。
江陵多半是被江安侯塞进来的吧,毕竟这是女皇的亲兵,太适合当跳板镀金了。明华章无意评价这些官场潜规则,他只想?赶紧完成?这次任务,之后他走他的独木桥,江陵走他的阳关道,两人再无交集。
顺便?,把明华裳送出去?。她简直胡闹,这是她该来的地方吗?
明华章心念电转,但面上什么都不显,清清淡淡说道:“崇业坊隗宅闹鬼的事,你们听说了吗?”
明华裳点头,她和老?夫人去?菩提寺上香那天听人提起过。任遥每日都在练武,很少出门,听到这话面露疑惑,而江陵一拍桌子,兴奋道:“我知道啊!听说隗家的木偶活了,满宅子乱跑呢!要不是被拉到这里?,今天我正打算带宝宝贝贝去?抓鬼呢。”
江陵一惊一乍的,桌上的茶水被他这一掌震出来许多。任遥用力?翻了个白眼,骂道:“你能不能安静点?水都洒我衣服上了。”
明华裳见状,拿出自己的帕子:“任姐姐,小心着凉,快擦擦。”
江陵也道了声抱歉,他看见明华裳递帕子,没多想?,顺手就接过来:“对不住,我没看见你坐在这里?。”
江陵大咧咧拿帕子去?擦桌子上的水,明华裳也没在意。没想?到明华章忽然变了脸色,明华裳都没看见他怎么动的,只觉得面前黛影一闪,帕子就被明华章夺过。
江陵空着手,有?些呆怔,明华章脸色冷得似雪,沉声道:“一会我让店家过来擦水,劳烦任小姐忍耐片刻。”
明华裳忙道:“也好。任姐姐,你的衣服湿的严重吗?要不我陪你去?换衣服?”
任遥是习武惯了的人,衣服上洒点水对她来说根本无关紧要,她主要是看不惯江陵,借机发作而已。
任遥甩甩手,道:“没事,先说任务的事。你们刚才说,隗宅闹鬼?”
“是啊。”明华裳道,“我去?菩提寺上香的时?候,正好碰到他们家下人请主持做法事。再具体的我就不知道了,还?得请二兄解惑。”
明华裳觉得她这马屁拍得自然又不动声色,堪称楷模!没料到明华章凉凉瞪了她一眼,并没有?给她好脸色。
明华裳奇怪,明华章的脾气真的好难琢磨,他又怎么了?明华裳摸不着头脑,她见自己的帕子还?被明华章拿在手里?,默默去?抽手帕。
她拿自己的东西?,总没错了吧?
她刚刚捏住帕子的一角,明华章猛地用力?,将帕子抽走了。
明华裳一脸无语,默然看向明华章,而明华章笔直坐着,脖颈纤长白皙,侧脸线条如冰似玉,清绝不可方物,完全看不出来脾气如此恶劣。
明华裳心里?啧了一声,他到底在气什么?真是莫名其妙。
第30章 樱桃
明华章手里攥着明华裳的帕子,心想刚才给江陵很大方,到他这里记得拿了?
更气人的是,她还一脸无?辜,仿佛怪明华章小题大做。
明华章不由仔仔细细打量了江陵一眼。江陵此人虽然不学无?术,玩物丧志,但相貌还不错,浓眉大眼,唇红齿白,金灿灿的衣服穿着?他身上,有一种白玉为堂金作马的富贵风流。
因为在锦绣堆里长大,他身上有一股热烈赤诚的孩子气,对外人颐指气使爱憎分明,一旦被他视为自己人就全无架子,任遥明摆着?是借题发挥,他也?愿意?放下脸面赔罪。
在神?都,文武双全、德才兼备的世家公子遍地都是,但江陵这样?的赤子之心却绝无?仅有。
至少,明华章就做不到如此坦诚,相信谢济川也?是。
这样?的人在闺秀中人缘应当不错,而明华裳又十分爱玩爱吃……明华章不得不思索一件事情,明华裳该不会对江陵有好感吧?
想到这一点明华章心里更冷了,给明华裳挑一个好郎婿是他的责任之一,江陵人或许不错,但,不行。
他们?兄妹俩的互动没人发现,唯有谢济川淡淡扫了一眼。江陵正兴冲冲等着?听故事呢,没想到明华章一双黑眸定定打量他,直把他看得浑身发毛。江陵搓了搓胳膊,诧异问:“怎么了,我?身上有东西吗?”
明华章收回视线,淡淡开口:“没有。最近隗宅闹鬼的事闹得很大,关于隗家,你们?知道多少?”
明华裳摇头,若问她神?都里好吃的店,她定如数家珍,但隗家是专做死人生意?的商户,明华裳怎么会知道隗家?至于任遥更是一问三?不知了,练枪占据她绝大部分时间,她虽然生活在洛阳,但出了平南侯府,她其?实对这座城池一无?所知。
反倒是江陵挠挠下巴,说:“他们?家木偶做得好像不错,许多权贵人家办白事,都和他们?家订。”
明华章道:“没错。隗家家主隗严清本是太原府人,十二年前,也?就是垂拱二年来到洛阳,以做木偶为生。他的木偶雕刻得十分精细,这些年生意?越做越大,如今专给权贵人家订做木偶了。他生意?不错,不过?为人仁善,灾年济粥,丰年捐香火,无?论?在生意?场上还是邻里,评价都还不错,没听说得罪过?什么人。但他家里却不太安生。”
明华裳耳尖微动,听到一个关键词,太原府。苏嬷嬷十六年前带着?真千金回老家太原,而隗严清十二年前从太原府来洛阳,那他会不会认识苏嬷嬷呢?
任遥对这种事很熟悉,一听就明白了:“又是妻妾子女夺家产?”
“不完全是。”明华章道,“他求子多年,给许多佛寺捐了香油,但膝下还是一儿半女都没有。所以他收了三?个徒弟,不出意?外的话,隗家未来的掌门?人就要从他们?三?人中择出。”
江陵好奇问:“那这和隗家闹鬼有什么关系?”
“症结就出在这三?个徒弟中。”明华章说道,“隗严清三?个徒弟中,大徒弟隗墨缘是男子,二徒、三?徒都是女子,但月初,二徒弟隗白宣失踪了,之后,隗家就传出闹鬼传闻,频频有人撞见木偶在宅院间走动。隗家邻居私底下说,隗白宣并不是失踪,而是死了,现在她的魂魄回来,附在木偶身上,要继续侍奉师父和师兄妹。”
任遥嘶了一声,后背有些凉。反倒是江陵,眼睛都亮了:“真的吗?真的是鬼吗?”
“这只是坊间传闻。”明华章特意?补充,“不可不听,但也?不可尽信。”
江陵才不管呢,一心沉浸在抓鬼的兴奋中。明华裳轻轻瞥了江陵一眼,问明华章:“二兄,那我?们?要做什么?”
谢济川没说话,但他一直在观察桌上的人。听到怪谈,有人害怕——比如任遥,有人激动——比如江陵,唯有明华裳的注意?力完全没有被?诡异事件转移,依然抓着?最重要的事。
明华章轻轻扫了眼明华裳,眸光清润冷淡,像月色落在人身上:“查明闹鬼真相。”
明华裳怔了下,慢半拍才从明华章的眼神?中醒过?神?来,十分意?外:“啊?查鬼?”
她以为明华章会让他们?查那桩可能的人命案,毕竟明华章看起来实在不像一个信鬼怪之谈的人。
“对啊。”明华章不紧不慢道,“隗家木偶活了的事已经在民间传遍了,如今神?都人心惶惶,及时查明内情,稳定民心,不是最重要的事情吗?”
明华裳顿了顿,煞有其?事地点头,一脸崇拜道:“二兄说得对,二兄高?瞻远瞩,一心为民,实乃我?辈楷模,国之栋梁啊!”
谢济川噗嗤一声笑了,他撑着?头,似海棠春醉,不胜酒力,眼波潋滟看向明华裳:“二妹妹对景瞻真好,无?论?他说什么,你都觉得好。那我?呢?”
明华裳眼睛都不眨,好听话张口就来:“谢阿兄芝兰玉树,丰神?俊逸……”
明华裳熟练说着?废话,没想到明华章突然淡淡开口,打断了她的奉承:“玄枭卫只有职责,没有亲缘,以后称呼职位,勿要徇私。”
明华裳眼珠飞快瞄了眼明华章,乖觉闭嘴。谢济川挑眉,似笑非笑道:“景瞻,二妹妹方才夸你,你一个字不差都听完了,轮到我?你就打断。我?看你才是徇私。”
明华章平静将令牌放到桌上,说:“那你自己去查?”
谢济川姿态立马变了,他坐正,一改方才喝醉了一般的软骨头,严肃道:“郎将说的是。”
明华裳试着?问:“郎将是……”
谢济川笑眯眯指向明华章:“他。景瞻如今可是正五品怀化?郎将,正值升入天字级的要紧关头。若立了功,考评再拿上上,就可以升为四?品,从此直属女皇了。”
明华裳、任遥、江陵一起朝明华章看来,目光各有不同。明华裳钦佩中还带着?欣慰,兄长太厉害了怎么办,她想抱大腿,这不能怪她吧?
唯有明华章,面无?表情望了谢济川一眼,眼神?中的冰似有实质。这时候谢济川才后知后觉地呀了声,笑道:“这好像是机密。不过?二妹妹不是外人,我?告诉他们?,你不会生气吧?”
这火拱的,明华裳赶紧打岔:“二兄……啊不是,郎将,我?们?接下来要做什么?”
明华章刚刚说过?玄枭卫中没有私情,所以明华裳机智地将称谓换成他的官职。不过?话说回来,玄枭卫中升官真是快,明华章今年才十六岁,便已经升至五品,即将往四?品迈进。如果按朝堂正统路子走,就算有家族铺路,熬到四?品少说也?要二十年。
等明华章迈过?这道坎,成了女皇亲信,可以直接面见女皇后,那隐形好处就远非官阶能比了。天子近臣,哪怕是个九品小官,那也?是众多世家子抢破头的宰相预定位。
难怪江安侯要将江陵塞进来了,即便只在女皇面前混个脸熟,对未来仕途的助益也?是不可估量的。
明华裳感叹过?后,越发坚定加入玄枭卫的心。原本她还担心玄枭卫的人克扣她俸禄,但如果明华章成了高?层,那这层后顾之忧就不存在了。哪怕她将来离开明家,明华章看在情面上,也?不至于赶尽杀绝。
到时候,明华裳尽可每月干最清闲的活,领最稳定的工资,换个地方混吃等死。别人问起来,她就能自豪地说,我?上面有人。
多么美好的愿景,只要她拿到地级评级,这些就是触手可及的未来。
明华裳想到这里,笑容越发真诚了。她自觉非常懂事,完美迎合上司的心,没想到明华章又看了她一眼,看不出情绪,说:“闹鬼一事影响恶劣,要尽快肃清流言,安稳民心。先去隗宅查访吧,外面把木偶闹鬼传得神?乎其?乎,真实情况还是得问当事人。”
江陵和任遥早就等着?这句话了,他们?俩立即起身,被?明华章叫住:“等等。不要一起出去,江陵先走,你和任遥等半刻钟再出门?。”
明华章话中的“你”明显指明华裳,明华裳没什么意?见,任遥不愿意?了:“我?凭什么跟在这个纨绔后面?”
江陵啧了声,也?不高?兴了:“纨绔怎么了,神?都多少人想当纨绔还当不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