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梅燃
结果被圣人无?情打断,那道如刀刃般锋利的墨眉紧蹙,沉声道:“怎么?,难道连朕的医术,你也?信不得了?”
郑贵妃吓得连忙屈膝跪地,慌乱间叉手垂眸道:“臣妾不敢。”
师暄妍也?尚在震惊当中。
她本以为自己必死无?疑,没想到……没想到圣人的医术这?样差!
这?可真是峰回路转了,可吓坏她了!
师暄妍还没平复自己的呼吸,圣人接着宣判。
“郑贵妃,无?证诬告太子妃,依我大澧禁中刑律,赐掌掴三十,笞刑二十记,不得自赎。”
郑贵妃两眼翻白,几乎昏死过去。
可圣人金口玉言,断了师暄妍怀孕,如果谁再有疑义,那就是质疑圣上。
郑贵妃再想掐死师暄妍也?得懂得适可而止的道理,如果继续追究,只?怕责罚要双倍。
郑贵妃箕踞瘫坐在地,两眸无?神,眼睑下渗出了粒粒泪露,挂在纤细的睫羽上,好不可怜。
郑贵妃就是韩氏今日入宫最大的靠山,眼见靠山倒了,韩氏便知?再无?指望。
可她不甘心呐。
她乘人不备,跳将起来,飞扑向殿中仍跪坐毡毯上,清姿姽婳、如烟似雾的少女?。
太极殿上,岂容一无?知?村妇放肆。
韩氏根本没扑到师暄妍身上,隔了还有一两丈远,便已被近卫拿下。
卫兵押解着口中唾骂不休的韩秦桑,将人送到太子妃跟前?,听候圣人示下。
韩氏嚎啕着,哭得喑哑了声线,两只?眼睛肿若核桃:“她没怀孕,她没怀孕呐陛下,你是受她骗了……她犯了欺君大罪……陛下,那些?参汤,那些?赤练草毒,都?是我给她下的,她不可能有孕的……她中了我的赤练毒,怎么?可能怀孕……陛下,你真的昏聩了吗……”
这?韩氏已经不知?自己在说?什么?胡话了,竟敢直言陛下昏聩,郑贵妃掩面自知?救不得,更加懊悔今日一时冲动,受这?婆子唆使。
她恨不得,把这?胸大无?脑的韩氏一把子扼死在殿上,替自己出上一口恶气!
圣人嫌恶韩氏粗俗聒噪,着人往她口中塞了一块墨砚。
这?块用旧了的墨砚方方正正的,塞到嘴巴里,又硬又涩,堵住了韩氏全部的未尽之词。
她说?不出话来,便只?有眼泪自眼眶里夺路而出,肆意汹涌地往下掉。
圣人心境平和地看向师暄妍:“朕听说?,此人是太子妃的养母?”
师暄妍躬身下拜,回话:“暄妍曾在洛阳寄居,的确是住在韩氏家中。但我师家父母,曾给了江家一大笔钱财,作为抚养我之用,那些?钱财,以暄妍在江家的用度,可照料暄妍一生,还有不少盈余。但江家的舅父舅母,却侵吞了那笔钱财,对暄妍动辄呵斥打骂,是以,暄妍从?未认过江家舅父舅母为父母。”
“竟有此事,”圣人联想到,当初师暄妍离国去都?,远赴洛阳还是自己一道旨意酿成,愧疚之情涌上来,使得他的语气不禁更是温和柔煦,“那朕今日给你一个恩典,江家这?韩氏,你想如何?办?”
圣人是把权力交给了师暄妍。
可她心虚。
她并没有怀孕,终究是欺瞒了圣上,因此不敢讨任何?恩典。
只?是再拜,道:“圣人不必顾念臣女?,请以律法办。”
圣人也?对她刮目相看,赞道:“好。”
这?个小?娘子,大抵今后陪伴在太子身边,也?不会用感情来造作拿乔,是个稳得住的。
圣人颇觉喜欢。
但当圣人处置韩氏时,脸孔立刻变得森冷,由阳春三月天猝然倒转数九隆冬,声音也?更为愤怒:“太子妃身居一品,乃女?眷之中的官身,既然所告她者亦为女?眷,便与以民诬告官员的律法论?处。依我澧律第十二卷 第十三条,民间若有诬告、构陷官员者,徒七年,官三品上,徒双倍。”
也?就是徒刑,一十四?年。
韩氏甚至不知?道以自己臃肿肥胖的身子骨,还能不能撑得过十四?年,这?岂不就是,要让她后半辈子,都?在牢狱里度过?
她的后半生,完了!
韩氏叼着那块砚台,两眼如鱼目般凸出,“呜呜!”
她发出惨痛的哀嚎,不依不饶地咆哮着。
挣扎间,被不堪其扰的卫兵一记手刀敲在后颈,韩氏终于晕厥了过去。
圣人对师暄妍缓声道:“太子妃,这?恶妇咆哮大殿,诬赖于你,朕已为你出气。夜色已深,你且,出宫去吧。此间事,无?须你料理。”
一直到此刻,师暄妍的脑袋都?晕晕乎乎的。
她怎么?就如此幸运,正巧碰上一个不通岐黄之术但却偏要嘴硬的圣人,竟然轻松地就蒙混过关了?
正巧赶上王石进来,他脚步轻快,来到师暄妍身边,笑吟吟地请左右搀扶太子妃起身,轻摇一把塵尾,佝偻着道:“太子妃,宫车已在宫门停驻,太子妃请。”
师暄妍被王石派遣的人送出了太极殿。
刚刚迈出殿门,太极殿中,便传来郑贵妃幽微地,向着圣人撒娇乞饶的声音。
一声声娇滴滴的软嗓,恨不得酥麻了人的骨头。
师暄妍都?不敢细听。
停顿间,只?见卫兵押送着韩氏出来了。
师暄妍不解,望向王石。
王石解释:“这?江家人是开国侯府座上宾,也?是您的舅家,圣人将会以圣旨判处韩氏的罪刑,所以要先?将韩氏送回开国侯府,待这?一两日,就有旨意降下。”
也?便是说?,韩秦桑要当着师家和江家所有人的面,被宣判因诬告太子妃而获徒刑十四?年。
师暄妍明白了:“多谢贵使告知?。”
王石又笑着拂了下手掌:“哪里的话,太子妃对老奴实在客气。宫门离太极宫不远,老奴便不远送了,太子妃请便。”
师暄妍点头,随同众内官,动身来到宫门外,果然在宫门口的晚雾袅娜中,见到一驾马车停在月色下安静地等候。
马车的蓬顶上覆着轻盈的月色,似落了薄薄的雪。
银晖在华盖间跳跃,入眼,满目清光。
师暄妍终于恢复了几分平静,一整夜提心吊胆,至此,终于卸掉了那根脑中紧绷如满月的弓弦。
她拎起长长的裙摆,并拢上鸾绦,折下纤腰步入车内。
车门拉开后,车厢背着光,黑暗无?比。
师暄妍想去找找可有火石,将车中的灯引燃。
卒起不意,落入一双臂膀的笼罩间。
她惊呼了一声,刹那过后,落入了男人宽阔温暖的胸怀。
这?人衣襟上浸染着淡淡的兰草芳息,嗅之,便仿佛眼前?出现?了那春日里醉烟的空谷香草。
实在是太过熟悉,想不认出都?难。
可师暄妍好恨!
他今日,把她一个人丢在太极宫中,不闻不问,险些?,她就要被判处欺君罪。
当圣人搭上她的脉搏的那一瞬间,她连自己的一百零八种死法都?想好了。
她会被枭首示众,屠刀落下,人头落地,一颗带血的毛发凌乱的人头,骨碌碌地滚向菜市口观瞻的人群深处……
一想到这?里,师暄妍便不免气恼忿恨起来,以至于完全不想理他。
偏他还有脸唤她:“师般般。”
嗓音一如既往的清沉磁性。
师暄妍恨得厉害,稍稍把身子仰高一些?,一张口,尖利的虎牙便咬向宁烟屿的脖颈。
那块地方没有衣料覆盖,是纯皮肉,而且比起他身上那些?精锤细炼的强悍肌肉,脖颈这?一块的皮肤是柔软的,脆弱的,牙齿咬上去,几乎只?要轻轻释放一点力度,就能刺破他的皮肤,吮起他的血液。
“嘶。”
宁烟屿不动,只?用双臂揽着她纤腰。
少女?跪坐在他的身上,凶蛮地讨伐。
的确很疼。
但最初嘶了一声之后,太子殿下便闷不吭气地承受了这?种疼。
“可气我,将你置于太极殿上?”
闻言,那颈窝处,恶狠狠咬他皮肉的小?虎牙便骤然松了。
少女?沿着他的胸膛滑下来,沉甸甸地,落在他的怀里。
掬了满怀月亮。
他顺手自腰间摸出两块火石,就势揽着她,点燃了车中的灯盏。
灯火幽幽,照着他的脸。
师暄妍的视线恢复了清晰。
可她还是气愤。
“你既知?道,那你还……”
“师般般,”他的手掌托住少女?的脸颊,唇角微弯,“我有十成的把握你能全身而退。”
因为是他喜欢的人。
所以,她根本不用做任何?事,就能安然无?恙地从?太极殿上离开。
欺君。归根结底,是君。
是君王是否认定,自己受骗了,要拿那个骗自己的人开刀。
所以主动权在圣人手里,那便无?须担心。
可师暄妍不懂,她还觉得是自己幸运,咬着贝齿道:“什么?把握?你知?不知?道,要不是圣人医术不精,我难逃死罪,今夜根本就不可能再出现?在这?里!”
他笑了一下,清莹的目光含着烛火漫上的亮色,师暄妍被美色所误,又有点不争气地心软起来。
两只?爪子接着就被宁烟屿的双手包住了。
他握住她的一双柔荑,揣到近前?胸膛,低眼看她:“你知?不知?道,圣人的医术,是为我学的?”
“啊?”
宁烟屿的声音温柔缓慢:“我小?时候体弱多病,好几次差点病死,阿耶怕我有个不测,而太医不能及时赶过来,就把我带在身边,寸步不许离,还学了医术,方便照顾我。就是向华叔景学的。我常笑他,四?旬老汉,不似帝王,倒像个民间的行脚大夫,他就是脱去龙袍摘掉通天冠,混迹于市井间,凭这?手艺也?饿不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