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梅燃
这应是大众的?观念,独师家是个异类。
至于她,师暄妍想,她从来都不是被圣旨驱逐,而是被父母抛弃的?,就算没有那道?圣旨,相信他们也多半,只拿她视作联姻的?工具,巩固家族的?踏脚石,兴起之时,便如对待江晚芙,摸着哄着,一旦起了?利益相关的?冲突,便随手无情?地丢在一旁,乃至祭天?。
那么自今以?后,她就忘了?那件事吧。
天?高云淡,正是昭昭春日,往事已矣何须沉溺,没得败坏了?踏春游行的?好兴致。
师暄妍要走,封墨环住了?她:“太子?妃。”
她歇下脚步,从旁回眸。
封墨跟上半步:“太子?妃问完封墨,封墨也有一句,欲问太子?妃。”
师暄妍想,自己问了?封墨这么多问题,他都如实回答,他问自己一个,自己也的?确不该藏着掖着,反倒显得小气。
她微笑着拂袖:“你问吧。”
封墨道?:“太子?妃可心悦于殿下?”
师暄妍是想过,封墨可能会问一个刁钻的?问题,却没想到,封墨还能这般大胆直接。
他是把宁恪真的?视作好友,才以?这般姿态,大胆问她。
封墨见太子?妃避而不谈,道?:“太子?妃今日问末将这么多问题,正是因为心中对殿下生了?情?,只不过,无法?越过心中的?那道?障碍,一直不曾对殿下说出口?,末将理解得,可对?”
“……”
谁说武将都是些糙人!
她看这个封墨,便是心细如发。
难怪宁恪说,这人是个运筹帷幄的?帅才,若只作阵前先锋,那才真是屈才了?。
师暄妍不想回答这个问题,脸颊红了?红,扭头?便走。
封墨见太子?妃,初始脚步尚凝,后来愈来愈快,越过溪畔窄窄的?木桥,便走向帐边,这时,太子?妃已可以?说是逃之夭夭。
他不禁叹了?口?气,只见溪水对岸出现了?一道?粉嫩娇慵的?倩影,少女披散着如雾似绡般的?长发,脸颊粉扑扑的?,好似一枚水盈盈的?蜜桃。
封墨的?嘴角翘了?翘,朝着少女奔过去?,竟越过了?溪桥,涉水而回,裳服的?下摆全部打湿了?。
他飞快地来到少女身旁,握住了?小娘子?柔若无骨的?小手,喜悦地,鼓足勇气道?:“杳娘。你看,婚事我已经退了?,打也挨了?,你可否应许我,做我的?夫人?”
他答应过她,想要娶她,就得先退婚,还要亲自登门,当着齐宣大长公?主的?面退婚,以?示对她的?诚意。
这些,他都做到了?。
可是这个小娘子?,嗓音清透,漫过一缕笑,嫣然道?:“封墨,你真的?喜欢我?”
封墨自是连连点头?,捉住小娘子?的?柔荑,放在自己的?胸口?,柔声道?:“难道?到了?今日,你还怀疑我的?心?”
洛神爱从他双掌之中,把自己被攥得发红的?小手抽回来,她瞬也不瞬地看着他,眼睛亮晶晶的?。
“不行。我要你三日之后,再上一趟大长公?主府邸,亲自去?和昌邑县主说,我要你亲口?对她说,你不喜欢她。”
封墨一怔:“杳娘,我……”
他已经把婚退了?,却还要当面再阐明心迹,这对和他素昧谋面的?昌邑县主而言,着实太过分了?。
可这个小娘子?,定要这般,否则就不肯信任他的?心意,看她失望要走,封墨急得把人拉回来,一把扯回怀中,滚烫的?一颗心,渗透皮肉,穿过衣襟,烙在少女的?脸颊上。
她的?心,噗通,噗通,忽地跳得好快,好像要从咽喉里蹦出来了?。
洛神爱,你不可色令智昏,你可是要狠狠地报复他的?。小娘子?,拿出一点勇气来,切莫心软,三日后,你就解脱了?。
这般想着,洛神爱把自己伪装得心如玄铁,将他推开了?,嘟嘟嘴唇,在他委屈又诧异地垂眸看来之际,小娘子?把手挥挥:“算了?。”
“不!”
封墨急了?,再次攥住她的?小手。
“我去?。小祖宗,是否我去?了?,你就答应我?”
洛神爱用力点头?,这次,没再甩脱他的?手,玉软花柔的?小娘子?眸底波光荡漾:“这是自然。”
*
河边上,少年男女互诉衷肠。
太子?殿下来到溪桥畔寻太子?妃,不凑巧听到封墨哄洛神爱那嗲声嗲气的?嗓门,差点没冒鸡皮疙瘩,恶寒一阵之后,太子?殿下见心爱的?太子?妃不在,若无其事地往回走。
莫非小娘子?们都吃那种情?调?
那看来的?确是他不解风情?了?,难怪追不上师家小娘子?。
脑中思忖着,视线之中,撞上了?一道?春色窈窕、丽若彤云的?身影,她正沿着溪边而回。
师暄妍这一路,走得心潮澎湃。
从来没有哪一刻,如此刻这般迫切——她想见到宁恪。
也想告诉他,过往种种皆可烟消云散,她再也不会因为当年的?妖道?谶言继续迁怒他,其实,她的?心里早就不怪他了?。
是封墨解开了?她心中最后的?疑惑。
对师家父母,本就不再抱有任何期待,故而也不曾感到半分伤怀。
她的?心于此刻,如拨云见日般晴朗,阴翳尽散。
他的?出现,犹如一道?炽亮的?天?光,照入她心底的?那条裂隙,撑开,再撑开。
光明拨开阴暗,驱散了?最后一块阴霾。
“宁恪。”
她望着他,绽开笑靥,加快脚步迎上去?。
宁烟屿也向她奔赴而来。
步伐轻快的?少女,却在奔到近前,欲张开双臂时,忽地一阵头?晕目眩,脚下骤然发软。
她向前,跌在了?男人的?怀抱之中,幽幽地吐出一道?声息。
“想你……”
分别?,只是片刻的?事。
想他的?心情?,却绵长如永恒。
她不知自己这是怎么了?,身上好累,使不出一点力气来了?。
师暄妍疲倦地合上了?眼眸。
第73章
宁烟屿满怀喜色地前来, 尚不及张开两臂,拥心仪的小娘子于怀中, 师暄妍却已往前跌倒,撞上他胸骨,晕在了他怀中。
短暂的惊怔之后,宁烟屿将少女腰肢拦截住,把?她囫囵抱起来:“师般般!”
她晕得?安详,一动不动地躺在他怀中,像是睡着?了,脸颊却红得?反常。
伸手触摸, 师暄妍的颊上烧得滚烫。
宁烟屿的咽喉一时也似被?火星子烫伤:“传军医!”
幸而宁烟屿前?往离宫之时,身旁都会跟着?医工,帐前?唤了两声,率卫即刻将军医寻了过来。
宁烟屿心急若焚地抱着?晕死过去的师暄妍步入帐内, 着?医工来看诊。
军医把?太子妃的情?况看了又看,确认无误之后,放心地回道:“殿下?放心, 太子妃是因今日受风出汗的缘故, 着?了风寒, 加上心绪的起伏过于剧烈, 才引起了晕厥。臣这里就有现成的药材,要迅速煎下?,给太子妃服用, 稍后退了热, 便能好了。”
原来只是风寒, 宁烟屿松了紧绷的心弦,试手再触摸师暄妍的额头, 兀自滚烫,立刻沉声道:“去煎。”
医工连忙拱手称是,退出去煎药了。
郊外风大?,不宜于此?间养病,宁恪吩咐率卫,就近寻一辆马车过来,护送太子妃回城。
恰逢齐宣大?长公主外出进香归来,突遇太子的率卫来借用马车,齐宣大?长公主二话没说便将马车借了出去。
大?长公主口中念叨着?“我佛慈悲”,求神灵庇佑太子妃身体康乐,母子无忧。
幸而她年轻之时也是马背上的好手,走马击鞠不在话下?,这么多年了,这马术也没荒疏。
马车才给出去,有人出城门沿着?官道向她寻来,齐宣大?长公主等人近前?,跃上马背,听来人禀报。
果然是府上出了事:“大?长公主,昌邑县主来信了,说、说她回长安了!”
神爱回了长安,岂不是说,她已经知晓了封墨退亲的事?
齐宣大?长公主片刻都不愿再耽误,勒上缰绳一拨络脑,便如风驰电掣一般,打道回府而去。
*
马车已经来了,宁烟屿将晕迷不醒、脸颊烫得?能温酒的师暄妍一把?抱在怀里,脚步加快,送向车中。
医工将将炖好了药,急急忙忙地端来,太子把?手一抄,将药碗端入车中,有脚背勾上了车门。
马车于草木繁茂的官道上行?驶起来,迎着?残落半山的夕阳,往城门而去。
车中颠簸,宁烟屿左臂将少女托起后背,令她单薄的背脊就靠向自己,另一手则扶住药碗,递到她的唇边。
“师般般,”男人的眸底讳莫如深,仔细看,满是自责,“早知你身体羸弱,孤不该带你出来骑马。”
“张嘴。”
他将药碗抵在少女红润的嘴唇下?,哄她开口吃药。
师暄妍浑浑噩噩地张开了两片烧得?干涩起皮的唇,任由他将药碗倾斜。
咕嘟咕嘟。
黑色的药汁流入口腔,苦涩得?令人胃里翻涌。
他在旁边,温柔地诱哄,令她乖乖吃下?去,她就照做了。
平滑细嫩的颈子上下?地蛄蛹了两下?,那口苦涩的药汁,便滑进了食管,流向胃里。
宁烟屿见她吃了药,心安不少,将只剩下?残渣和些许水渍的药碗放在一旁。
适才喂进她嘴里的不少药汁,沿着?师暄妍的唇角流下?来了,一缕淡褐色的痕迹挂在她肌理均匀白净的颌角上,宁烟屿伸出三根手指抵住袖口,将衣袖置于少女唇边,耐心地替她擦拭药汁。
真奇怪,他自小被?人服侍,从未服侍过人,也不知道要如何事无巨细地待一个人好。
但当他伺候起这个小娘子来,却是得?心应手,不用人教?,自觉地便学?会了如何周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