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庄小九
锦鱼倒是一愣,这妇人怎么瞧着有些眼熟。
她不由朝那孩子招了招手。
小姑娘顿时涨红了小脸,转头去看她娘。
那妇人慌张地拉了那小姑娘便朝前来。
两人走近了。
锦鱼便半弯了腰,问那小姑娘:“你叫什么名字?今年几岁了?”
小姑娘喃喃地:“我叫满儿。十岁了。”
锦鱼有点意外。大概是从小没吃过饱饭,这姑娘年纪比圆儿大两岁,身量还没有圆儿高。
便又问那妇人叫什么名字,几岁了。
那妇人满脸激动,要哭不哭地道:“奴家姓张,夫家姓雷,人家都叫我雷二嫂。今年二十九了。若不是奶奶在宏福寺施粥发冬衣,我们母女两个如今早不知冻死在哪里了。”
说完扑通一声,跪了下去,头彭彭地直往地上磕。
那小姑娘也有样学样,扑在地上,一连磕了三个响头。
还要再磕时,锦鱼伸手死死拉住:“雷二嫂子,满儿,咱们也是有缘分的人。快别这样了。”
她如今总算想起来了。难怪看雷二嫂子有些眼熟。
她当初起心动念,收集衣物便是因为在宏福寺看见了这对母女。
反正她也正好要多招些人,便问这雷二嫂家里还有什么人。
雷二嫂道只活了她们母女两个。
她便道:“若是你们愿意,不如跟我回去,家里正好人手不够。每季有衣裳,每月有月钱。满儿跟圆儿也做个伴,圆满圆满。”
那雷二嫂只觉得自己遇到了天上的仙女儿,天下怎么会有这样的善心人呢?
当下呜呜哭起来,又要往地上跪,叫豆绿眼疾手快给拉住了,笑道:“去不去,你给个话儿?”
那雷二嫂却是哽咽着说不出话来,只一个劲地点头。
锦鱼带着雷二嫂满儿回到怡然居后,便留在屋里使唤了。
问了问雷二嫂子会什么,她说原是庄户人家。死了丈夫,因生的是个女儿,遇到雪灾,便被婆家撵了出来。这才去宏福寺求粥。地里的活儿都会干。
锦鱼想了想,便让她跟满儿照顾那些兰花,还有日日给家祠打扫清洁。
都是极轻省的活计。
母女两个做事又认真又勤快,似乎唯恐做得不好,她改了主意,又撵了她们出去。
锦鱼看着她们两个渐渐有了笑,心里亦是欢喜的。
*
她因答应了黄夫人,便开始认真筹划起钟哲的事情。
问了国色天香园,跟梅掌柜的定了三月二十八办牡丹会。
又因去年便答应了江家众人的,便赶在三月二十日,要先请了江家去游玩。
好在如今国色天香园早被梅掌柜打理得井井有条,她除了让茯苓把请贴拿来给自己过下目,其他事,倒不必一一过问了。
这日江凌下朝回家,天色已晚,两人吃过饭,便一起去了书房。
江凌往桌前去,取了纸笔。
她见江凌要写字,便上前往那块青龙小月的砚台里倒了几滴清水,挽了衣袖,亲自替他磨墨。
江凌抬眼笑道:“娘子亲手磨的墨,这折子定然如有神助。”
锦鱼脸上一红,笑道:“你呀,当初嘴可没这么甜!我还担心你是个闷人呢。谁知这么会哄人,想哄我日日替你磨墨么?”
锦鱼想起当初,自己居然还打算把江凌当朵花儿娇养着,不由笑起来。却不打算把这话跟江凌说。
却见江凌眸色深深,弯着嘴角,道:“娘子没瞧出来么?人前人后,我这般努力上进,不过是想叫夫人这一生,都开开心心,无忧无惧。”
锦鱼脸上发热,心里甜蜜,可嘴上却故意道:“《妙色王求法偈》里说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若离于爱者,无忧亦无怖。你叫我无忧无惧,可是叫我不要爱?”
江凌的黑瞳里溢满了光:“娘子想爱谁?”
锦鱼不敢与他对视,垂下长睫,脸红如粉桃,半天喃声道:“自然是夫君。”
却没听见江凌的声音,抬眼时,却见江凌低头看着手里的小号翠杆羊毫。
她不由有些失望,却听江凌黯然一叹,道:“你爱的是夫君,却不是江凌。”
锦鱼何等聪明,听他这样一点,笑起来,虽有些羞赧,可还是红着脸道:“娘子爱的自然是夫君。锦鱼爱的才是江凌。”
江凌迤逦的眉眼顿时如星辰闪耀,熠熠生辉。
江凌并不是真有折子要写,只是对照着别人的折子,学着如何写得更好。
当下写完了,拿给锦鱼看,锦鱼便点评一二。
夫妻两这样一起暗下工夫,江凌写折子的水平几乎可以说是日新月异。
*
怡然居的日子对锦鱼名副其实,十分怡然。
白天想管家事便管管,不想管,就扔给茯苓豆绿。
想种花就种种花,不想种,就扔给雷二嫂子与满儿。
等江凌回了家,两人或是吃饭散步,或是在书房读书评文,或是去朴园看她娘,与景阳侯议论朝政。
这日子,竟是比在江家还要好上百倍。
这期间,她与江凌正式开了祠堂,祭祀了江凌的亲娘郑氏。
又去给郑氏上了坟,还到宏福寺替郑氏做了一场法事。也算是了了江凌与锦鱼一桩心事。
她原订三月二十日,国色天香园再度大宴亲朋。这是她去年八月开园时就答应了的。说春天必要再请他们来逛。自然不可言而无信。
可巧三月十八日一早,她娘秦氏顺利给她生了一个小弟弟,把老太太跟她爹高兴得说要接她娘回府坐月子。
她娘死活不肯,这才罢了。
锦鱼便道:“正好洗三日,也是我在国色天香园请客的日了,不如就一并办了洗三。也热闹些”
秦氏当初与景阳侯闹翻,便是因为她出生时没能办成洗三礼,一辈子都是遗憾。
如今有了这个机会,自然点头应了。
消息一出,亲友云集。
到了二十之日,坊前路上的车马辉煌华丽,一色的勋贵高门,堵得出了坊街,连隔壁坊的人都惊动了。
相比一年前,只有老太太跟锦熙来捧场,今年景阳侯府,除了许夫人没来,其余以老太太为首,扶老携幼地全体出动。
而白夫人胡大嫂顾二嫂的娘家人也比去年来的多了一倍。
更不用说江家本家人,有一个算一个,都涌了来。
另外几个姐妹,锦熙锦兰不用说,早早就带了夫君一起过来。
最让锦鱼意外的是,锦芬竟然也来了,对着她一通巴结,还带了几个小姑子,其中一个竟是周寒婷!当着别人的面,锦鱼自然也不好给她脸色。
只有锦心没来,不过倒是派香绢来打了声招呼,还送了一只麒麟金锁当作洗三礼。
除此之外,王家钟家定北王府敬国公府及景阳侯府交好的一众高门,都有人来。
见这人多到叫锦鱼觉得……国色天香园还是太小了。
好在一回生,二回熟。
国色天香园经过这半年多的经营,上下人等对此情形早就应付自如。
先是引着众人赏了一会开放的牡丹,再是好酒好菜好歌好茶好点心好伺候。
繁花堂后她平素办事的小屋子里,供奉了香案,及碧霞元君、琼霄娘娘等十三位神像,放了一张大桌在屋子中央,桌上再放一只闪光光的大铜盆子替她弟弟洗三。
正好许夫人没来,她便从隔壁朴园接了她娘与弟弟一同过来。
来的人多,一群群进去,足足扔了七八盆子的洗三礼。
实在是热闹非凡。
也算是弥补了她娘在她身上的这份遗憾。
期间有人问起这孩子叫什么名字,景阳侯便请老太太来取个小名儿。
老太太却道:“我这一辈子都病歪歪的,不好,叫五丫头来,她是个有福气的。”
锦鱼见她这小弟弟长得脸儿略长,眉清目秀,神态安宁。这洗三礼这般人多吵闹,他竟是不闻不觉一般,没半点烦躁,便道:“不如叫宁哥儿吧。不求他大富大贵,只求他一生安宁。”
众人都交口称赞,说是个极好的名字。
大概因为这个名字确实好,后来景阳侯府的六爷,小名变成了大名,叫卫锦宁。
*
这一场轰轰烈烈的牡丹宴,不过两日,便传遍了全京城。勋贵与高门圈子里,全都知道了一件事,要看牡丹,就得去卫五娘子的国色天香园。
便不断有人来打听,才知,这园子如今哪里还订得到?有钱也没用。
人家又不是什么商户,对着皇上都能叫得起一声皇舅父的人家,哪里能任由搓扁揉圆的以势压人?不由都觉得遗憾得很。
而这时,却传出了一个极好的消息。
卫五娘子要在三月二十八办一场牡丹盛会。
这帖子嘛,据说已经发出去不少。
不知道还有没有多余的?
消息传出之后,锦鱼的怡然居倒还好。
据胡氏说,江家的门槛都要叫人拆了。
只因这些不相熟的人,都不知道江凌锦鱼已经分了户。
而这头,锦鱼却犯起了愁,事事都好安排,什么姑娘都能请得到,可最难的是,如何才能让钟哲看到这些姑娘。
看到还不够,还得让这些姑娘能有机会,表现出自己的品性优点来。
又不能做得太露痕迹,以免叫落选的姑娘蒙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