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庄小九
原来……钟哲的心思,竟是连王青云都看出来了。
居然,就她自己不知道。她可也太糊涂了些。
王青云却不再看她,转过了头,目光投向门外。
那里是一片晴天。
有白亮的阳光,有红色的杜鹃,假山上还有垂垂青萝,那是无限的天地。
那个人,山高水远,却不知道在何方,在何处。
那天,在国色天香园。
他故意讨打。她百思不解。不是不解他为什么讨打,而是不解他为什么要当着江凌与卫锦鱼的面。
后来赈灾那天……钟哲居然来了。
这不是她第一年赈灾。
也不是钟微第一次跟她来。
钟哲往常都只出钱不出力。
可那天,他不但来了,还搬来了好多大鼎,提前做了准备。
她想避开,可是却忍不住去看他。
才发现,他的目光,总是不由自主跟着卫锦鱼。
就像她的目光,不由自主追随着他。
如果不是知道了他心有所属,她又怎么会死心罢休?
嫁进天家,不过是想彻底断了自己的念想。
若是别人,她也许会不服,会恼怒,会愤恨。
可是卫锦鱼……她能理解。
若她是个男子,遇到这样的女子,说不定也会爱上。
更何况,卫锦鱼为人纯良,从头到尾,心里眼里都只有她家三郎。
她并非那愚昧无品之人。
不会把自己的失败怪到别人的头上。
*
捅破了这层窗户纸,锦鱼觉得有些尴尬。
虽然她不知道王青云是怎么知道的。
可是知道就是知道了。
她想了想,半天慢慢努力道:“其实……不管选哪个人,哪条路,谁也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说句不中听的话,我与江凌,当初选他时,也不知道今日。可就算如今好,谁又知道将来如何?你与三哥哥,若是能在一起,也是一样。谁又知道未来如何?如今太子殿下那里……既选了这条路,便只得一步步走下去。好也罢,坏也罢,大多时候,不过是看自己如何想罢了。”
她说完,王青云默默半天,才道:“佛曰:命由己造,相由心生,世间万物皆是化相,心不动,万物皆不动,心不变,万物皆不变。你可是此意?”
锦鱼想了想道:“大抵如此。只是,我想,咱们多大的福气,才能降生在这簪缨之族,仕宦之家?看看这次雪灾流离失所之人……我只想好好惜福,日日开心。如此而已。”
王青云转过头来,看了她半天,“噗嗤”笑了出来:“找你来果然对了。人生在世,要做的事,要享的福多着呢。不必为朵谢了的花儿哀叹。”想了想,又重新趴在桌上,道:“你可知道,我这些日子,没干别的,就学着拜来拜去的,膝盖都是青的。”
锦鱼“哎呀”叫了一声,道:“我倒没想到这个。回头,我给你送一种药来。我管它叫玉肌膏,去淤疗伤倒是极好的。”
心里却是大为感激。
若是王青云如锦心那般心胸狭窄,为了点捕风捉影的事,就能恨天恨地。知道了钟哲的心思,还不恨死了她。哪里还会如现在这般,全无芥蒂地与她继续做朋友?
王青云,真是天生就是做大事的人。
“你还懂药?”
锦鱼忙摆手,笑道:“我只会这一味罢了。当初在庄上时,有的是时间,瞎鼓捣出来的。”
两人又说笑了一阵,叫了丫头过来,吃了午饭,锦鱼才通知前面。
王青云送她到二门上。
王青山亲自陪着江凌等着她。
又亲自送他们上了车,才回转去了。
车上,江凌见锦鱼眼睛似乎还有些潮红,便笑道:“你们两个,不会为了三哥,抱头痛哭来着吧?”
锦鱼脸上一红,瞪了他一眼,想了想便把之前自己的猜测说了。
江凌看她一眼,道:“你这样一说,倒是有几分道理。”
锦鱼不由有些开心。
结果江凌似乎故意跟她作对一般,又画蛇添足,道:“如果这样想,你能好受些的话,便不妨如此想罢。”
气得锦鱼拧了他腰胁一把。
江凌笑着把她搂紧,不许她再放肆。
看看时辰尚早,两人便也不回怡然居,而是去了朴园。
秦氏见他们突然来了,还当有什么事,道:“侯爷今日不在呢。你们可是有急事?”
锦鱼笑道:“没事,就是想宁哥儿了,来瞧瞧。”
秦氏还有七八天才出月子,出不了屋,宁哥儿就一直在她屋里。
不过宁哥儿正睡得香,锦鱼趴在床边看他小脸雪白,抿着粉红小嘴,睡得小鼻孔一动一动的,实在可爱。
便叫江凌把手伸出来。
江凌不知她何意,却也不问,微笑着把手伸给她。
她拉了江凌的手到宁哥儿的小脸边,比了比。
不想江宁的手竟是比宁哥的小脸还要白上一丝丝。
她不由“噗嗤”笑出声来。
宁哥儿似乎被吵到了,皱了皱淡淡的小眉头,却仍是睡得安安静静的。
秦氏便在旁边轻声道:“宁哥儿可比你小时候好带。你是动不动就哼哼,要抱抱。”
锦鱼横眼看她,佯作生气:“这就开始偏心了?!将来宁哥儿长大了,娘还能记得我这个女儿么?”
秦氏笑起来,拧了她的脸颊一把:“都是成了亲的人了。我听得世人都夸你能干,怎么到了娘跟前,倒还跟七八岁的小姑娘一般?!”
锦鱼笑道:“在娘跟前,我可不永远都是小姑娘么?!”
又议论了几句宁哥儿,才问景阳侯去哪里了。
秦氏脸色便淡下来,道:“回景阳侯府去了。大爷来请了好几回。想来是许夫人有什么话说。也不知道是不是为了满月酒的事。”
锦鱼知道,这回办满月酒有些麻烦。
老太太年纪大了,又想幺孙子,因此上回锦鱼去送牡丹花儿时,就提过,也跟景阳侯说过几回。让她娘搬回景阳侯府去住。
秦氏好容易从那里逃出来,怎么肯轻易回去。
可她爹别不过一个孝字。所以也在劝她娘。想趁着这次满月酒的机会,直接搬回去。酒也在景阳侯府办。
可她娘从来也不羡慕景阳侯府的富贵,以前没有诰命时就不想回去。如今有了诰命,在这朴园说一不二,又跟她住得近,隔三差五就能见着面。
哪里会愿意回去?
可她扭头看了看睡得安安稳稳的宁哥儿。一时也拿不定主意。
许夫人早没了中馈实权。
景阳侯府都是刘氏当家。
她看刘氏是个明白人。宁哥儿回去,想来也不至于有人敢下什么黑手。
便是她娘,如今诰命在身,也不会再轻易受人搓扁揉圆。
回去了,宁哥儿打小便是实实在在的侯府公子。
也不是一点好处都没有。
何况,她也是心疼老太太的。
不过再心疼老太太,她也还是把她娘放在第一位。因此上回老太太提及,她便没接话茬。
她想了想,道:“娘,你若是不想回去,也别勉强。”
她现在搬出江家,才体会到过小日子的好处。
再是一家子亲热和睦,住在一处,也没自己住着自在。何况,她娘在景阳侯府身份也尴尬,何苦去应付那么多人。
秦氏听她这样说,眼眶一红,看了一眼江凌,道:“亏得你眼光好,自己给自己选了个好女婿。如今说话腰杆也硬。咱们娘俩个,也不指望侯府的富贵。”
言下之意,若是锦鱼嫁了个得靠景阳侯提拔的女婿,她就不得不再去讨好景阳侯了。
江凌听到秦氏如此说,脸上一红,冲锦鱼微微一笑。
锦鱼笑道:“那也是我自小在庄上长大,不像在府里长大的,没长一双势利的眼,才能选中他。”
秦氏转嗔为喜,笑道:“哪有我夸你一句,你就顺着杆子往上爬的?”
三人都笑起来。
就听“哇”的一声,宁哥儿到底被他们给吵醒了。
奶娘听得动静,忙跑了进来,把宁哥儿抱起来哄。
宁哥儿也没哭两声,就张着一双黑亮亮的眼睛瞎看。
锦鱼便伸手抱过。
与宁哥大眼瞪小眼。
正瞪着,外头脚步声响,有人来报:“夫人,外头说是那头的夫人来了。”
要说这朴园有一点略逊,便是这府里的下人,都不是侯府出来的。
而是锦鱼随便从街上捡来的。
虽然秦氏之前也认真教过规矩,到底这规矩不是一天两天就能学会的。
因此这进退回事,总是有些不成体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