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庄小九
她本来还担心美貌通房什么的来找她的麻烦。万没想到冒出来的是个打不得骂不得的小情敌。
却见江凌弯了膝腿,蹲下身子与宜姐儿对视着,摸了摸宜姐儿的头,笑道:“你三婶婶救过你三叔的命,你得跟三叔一起,待她好,才能报她的恩呀!”
宜姐儿长长的眼睫毛上还挂着泪珠子,却不再哭了:“那你跟我好还是跟她好?”
真是道不好回答的要命题。锦鱼几乎失笑,倒有些好奇江凌会怎么回答。
却见江凌想了想道:“宜姐儿跟你娘最好还是跟三叔最好?”
宜姐儿努努小嘴,不甘心地道:“当然是我娘。”
江凌笑道:“那第二呢?”
“三叔!”宜姐毫不犹豫。
“宜姐儿!”江家大哥声如洪钟地喝斥道。
众人都哄然笑起来。
江凌也笑起来,那笑容好像春风拂动了浓碧的天,清爽又温柔。
“那宜姐儿在我这儿也排第二才公平呀!”
宜姐儿眨巴着眼睛说不出话来。
锦鱼低头,嘴角染上笑意。江凌哪里木讷呆笨呀,分明温和又聪明,难怪宜姐儿喜欢他。
还有江家这些人……好像跟他们景阳侯府的冷漠不同,大家都很随意的样子。
贤哥儿和宜姐儿的作派要搁景阳侯府那叫没家教,会被骂死。
但她喜欢。
她再胆大,嫁入完全陌生的永胜侯府还是打心底里有些害怕。
看来这些人不难相处。江凌也不会为难她。以后的小日子应该会过得不错。
正默默想着心事,腰上却叫人轻轻一扯,她回头,又对上一张小苹果般可爱的脸蛋,躺平在床上,仰视着她。
贤哥儿不知道何时已经爬到了床上,滚在一堆早就被宜姐儿踩烂了的花生红枣之中。
贤哥儿压低声音道:“三婶婶……我爹让我在你床上撒童子尿呢……我撒不撒?”
锦鱼:……
这大伯子还真是为老不尊。
花生红枣踩烂了容易收拾,不耽误睡觉。
要是叫人撒了尿……那气味一时半刻哪里散得开。
她挑了挑眉毛,贴在贤哥儿耳朵边道:“你偷偷撒你爹的酒壶里去。童子尿大补。”
贤哥儿一双大眼睛眨啊眨地,笑得像只小狐狸。
*
夜已深。
“绸缪束薪,三星在天。今夕何夕,见此良人。子兮子兮,如此良人何!
绸缪束刍,三星在隅。今夕何夕,见此邂逅。子兮子兮,如此邂逅何!
绸缪束楚,三星在户。今夕何夕,见此粲者。子兮子兮,如此粲者何!”
喜娘的歌声响起,众人也扯开嗓子跟着唱起了这首诗经《绸缪》,锦鱼与江凌勾手喝了交杯酒,喜娘便哄着众人全退了出去。
外头的更夫早报过了三更,屋子里终于只有他们两人。
两人一时倒有些僵住。
半天,江凌才嗫嚅问道:“你……饿不饿?”
锦鱼摇头。
江凌又问:“那你……渴不渴?”
锦鱼不语。
江凌忙伸手去斟香茶。
一双白皙的手不住在颤抖。
青花莲子高足杯递到她手边,被烛光映成橙色的茶水一荡一荡地。
锦鱼紧张的心情不由松弛下来。
他比她还紧张呢。
她伸手去接小小的高足杯,虽是极小心,可指尖还是轻轻擦过他的手背……凉而滑的触感,好像拂过一块暖玉。
手更颤,茶水晃荡,泼洒出几分,湿了她的手指。
“对……对不住……”江凌叫,声音也在抖,便又急得浑身找巾子。掏了袖子又去搜荷包,却是一无所获。
锦鱼眼角睃见床上有一块粉白,顺手一抓,也没细看,擦了擦手,低头递过去,问:“……夫……相公也擦擦吧……”
手在空中片刻,却不见江凌来接。
她不由奇怪抬眸看去,却见江凌双颊通红如枣,一双眼盯着她手上不动。
顺着江凌的视线,她慢慢看去,“腾”地一下,把手上雪白的巾子猛地一扔,好像那不是一块白帕子,而是一条毒蛇,她羞得用双手捂住了脸。
那两个孩子在床上髟折腾,不知怎么地竟把元帕给折腾出来了。
她竟不知,抓着元帕擦了手,还要给江凌!
真是丢死人了。
却听江凌抖着声音道:“我……我……去洗漱洗漱。”
片刻后,只听得门响,接着是脚步响。
“姑娘……哦奶奶,我们来辅床吧。”
豆绿跟茯苓进来了。
“咦……姑娘……这元帕怎么已经脏了?”豆绿叫道,声音在这夜深人静中,竟是听得清清楚楚。
“噗嗤……”
“哈哈……”
却听得有人在笑,声音竟是从床下传出来的。
锦鱼:……
豆绿吓了一跳,忙去掀床裙:“是谁,还不快滚出来……”
里头有人道:“都怪你……”
全是孩子的声音。
啊啊啊……太丢人了。
若不是有这一出,她跟江凌真行了周公之礼,岂不叫这些孩子全听了去!
她以后在江家还怎么面对这些孩子。
豆绿想去把人抓出来,可那床下极低极大,大人伸手也抓不到人。
还是茯苓有办法,道:“第一个出来给十两哦,第二个给八两……”
话音未落,床下咚咚响。锦鱼忙让到床上,躲在红绡纱帘后朝外看。
就见三个小孩子争先恐后地爬了出来。
大的看上去十岁,小的只有五岁左右,中间一个七八岁的模样。
全是男孩子,一个个衣裳都皱成了咸菜一般。真真是一群皮孩儿。锦鱼也不好意思盯着看,看了也不知道谁是谁。
茯苓便领着三人出去了。
豆绿忙叫人来给她散头发洗漱。又叫人来重新收拾床铺。
一切准备完毕,又过了片刻,江凌才回来,浑身带着皂角的清香。
锦鱼缩在被子里,紧紧地抓着红绫被角……背对着外面。
心里想着秦氏教她的那些话,告诉自己女人都要有这么一遭。
可纤细的身子还是不住地轻轻颤抖。
架子床轻轻地晃了晃,她抖动的身子落入了一个温暖而精瘦的胸膛,暖暖的。
床轻轻地晃动起来,连同一室的烛光纱影。
*
此时敬国公府的履霜堂却是另一番景象。
这所院子原是敬国公府除了敬国公与敬国公夫人的中堂之外,最豪华大气的院子。
一共三进,俱由红木建造,雕梁画柱,玉阶绣户不在话下。
今日既是世子大婚,更是从里到外都张灯结彩,又加一轮几乎全圆的月亮,越发映得如天上宫阙一般辉煌缥缈。
王妈妈却无心欣赏这泼天富贵,她站在新房外头,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本来她是许夫人的心腹陪房,不该跟着四姑娘再做陪房嫁到敬国公府来。
可许夫人实在太痛爱四姑娘,便强令她一家子都跟了来。
她自己虽不愿意,可到底还是忠心许夫人,一口应了下来。
可她家里的老公儿子媳妇女儿却都不乐意。
因着她是许夫人的心腹,一家子在景阳侯府都领着轻省的肥差,在府里一众仆役中那是人上人。
如今一家子都叫跟了来做四姑娘的陪房,差事没个着落不说,他们能从人家敬国公府的人手中抢到好差事?
可不走也不行。
不走,许夫人岂会放过她们。
她也明白许夫人的担忧。四姑娘这门亲事怎么来的,她最清楚不过。
虽说侯爷早跟夫人说过,说小公爷已经知道救人的不是四姑娘而是五姑娘,还问夫人要不要索性退了这门婚事。可夫人跟四姑娘就是一门心思只想着进敬国公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