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庄小九
刘氏道:“可知道是什么事?”
冯妈妈道:“问了,她们不肯说。只管要请咱们夫人。”
那头突然没了声音。
锦鱼怕她们瞧见自己,只好缩得小小的一坨。
过了片刻,才听刘氏冷笑一声,道:“我知道了。你先出去稳住她们。我这里跟夫人说一声去。”
说着那冯妈妈便先跑开了。
刘氏在原地站了片刻,冷哼了一声,自言自语道:“定然是咱们的四姑奶奶有难了。出了门子,还当自己在家?能作威作福不成?这才是刚起个头呢!”
说着转身去了。
锦鱼暗暗一想,心里也有几分明白出了什么事。只是觉得这敬国公府也太盛气凌人了。亏得当初她拿救人的功劳跟许夫人换了她娘的身契,不然她这个救命恩人,还不知道会跟敬国公府有什么牵扯。
便仍在柱子后头坐着。今天这样的场合,她是近亲,要给足锦熙面子,总要吃过洗三面才能告辞。她又不想一直跟不熟悉的人有一搭没一搭的应酬,怪累人的。
却不想坐了没一会儿,就听得有人在问:“你们可瞧见了卫五娘子?”
锦鱼吓了一跳,不知道谁在找她,忙从柱子后头走出来,就见是刘氏身边的一个媳妇子,见到她忙急着上前道:“五姑奶奶,夫人跟我们大奶奶急着要去敬国公府,夫人说让叫上你。”
锦鱼:……
飞来横祸。
她不如一直躲着装不知道呢。
第44章 嫁到宝了
便找人通知前院的江凌, 说自己要跟许夫人去敬国公府,回头自己直接从敬国公府回永胜侯府。
不想她跟着许夫人刘氏出来时,就见一道靛蓝的身影玉立在了马车边。
刘氏笑看了锦鱼一眼, 没说什么。
许夫人则板着一张, 心里老大不自在, 道:“五姑爷何不跟他们喝酒去, 不必跟着。”
江凌上前鞠躬行礼,笑道:“不知道岳母急着去敬国公府有何事?有岳母和大嫂子在,想来没什么事处置不了的。我媳妇又没经过什么事,去了怕只会添乱,不如就不去了?”
锦鱼大喜又有些懊恼自己脑子转得太慢。
刚才她怎么就没想到呢?出嫁从夫。她现在已经不是景阳侯府的人了, 而是永胜侯府的人。
她去不去,许夫人作不了主。江凌能作主。就该把这事推到江凌身上,让江凌替她拒绝了才好。
许夫人脸色甚是难看。
虽然敬国公府的人没说什么事。她也能猜到几分。如果可以, 她也不想带锦鱼过去。
可除了锦鱼,谁能证明锦心的“清白”呢?权衡半晌,眉毛揪成一团, 气咻咻道:“既如此, 你便跟着吧。”
当下锦鱼只得上了自家的马车。
江凌仍骑马护行。
两人跟着景阳侯府的马车一路去了敬国公府。
一进敬国公府, 锦鱼便被震撼住了。
层台累榭, 丹楹刻角。
阳光撒到各处, 屋顶上, 檐画上, 树叶上,花枝上, 到处都明明暖暖地辉煌着。
又是四月中旬,不见樱花桃花杏花这些个俗物, 只见牡丹蔷薇杜鹃报春玉兰争相盛放,满府花香浮动,
大堂高耸,双层歇山顶,合抱粗的柱子挂着乌木涂金对联牌,门楣上挂着匾额“争迎”二字。字迹遒劲飘逸,定是名家手笔。
进得堂内,金瓶银钟,玉盘檀椅,叫人眼花缭乱,所谓白玉为堂金作马也不过如此了。
她暗暗咂舌。
便有几个衣饰华美的仆妇出来引着进去坐下。
上了茶果点心,又歇了片刻,才听得堂后脚步声响。
一时紫檀水墨大理石屏风后转过来一个身材高大、金灿辉煌、英气勃勃的妇人,正是敬国公夫人。
许夫人忙笑着站起来,道:“亲家母,我们正吃洗三酒呢,怎么好端端的急着找我?”
锦鱼心道:许夫人这话是在埋怨敬国公夫人跋扈。可若真硬气,何必一刻不停地赶了来?若是不硬气,现在说这话,又有什么意思?
果然就听敬国公夫人冷笑一声,径直往上首盘螭紫檀官帽大椅上一坐,朝锦鱼瞥了一眼,道:“你倒有脸来问我!你带了卫五娘来,不就早知道我是为了何事找你么?你撒了这么个大谎,如今倒叫我们敬国公府成了满京城的笑话!你倒还有闲心吃什么酒!”
锦鱼:……知道敬国公夫人跋扈,可还是没想到竟是骄横如斯。这是一点脸面都不给许夫人留啊。
许夫人气得满脸胀红,浑身环佩叮当作响,刘氏上前扶住她。
两人尴尬站在原地,坐也不是站也不是。
锦鱼坐得稳稳的,不由也跟着尴尬起来,可心里又忍不住多少有点儿幸灾乐祸。
许夫人让她娘差点儿破相的事,她可还记恨着呢,这回许夫人是遇着克星了。
半天才听刘氏道:“亲家夫人,想来这中间有些误会。咱们既然来了,不如大家坐下慢慢把话说清楚就是。对了,怎么不见我家四姑奶奶?”
敬国公夫人道:“误会?呵呵……你家姑娘自己亲口说的……哪里来的误会?诚亲王亲耳听到的,这早晚,怕是连皇后娘娘都要传了我去问个清楚。想我一世清白做人,行得端坐得正,不想倒栽到你们这种奸人手里!真真是冤也冤死了。”
话虽极不客气,可到底吩咐婆子们去把锦心跟柳镇都叫来。
锦鱼不觉头痛。怎么还跟后宫扯上关系了?想想她在洛阳庄里自在的时光,连个县官都没见过。皇宫什么的,那真是比天边都远。
就见许夫人气得浑身发抖,脸上又红又青,憋了半天,终于回过神来,道:“亲家母若要这样说,那大家不如一拍两散罢了。今儿人都是齐的,我便与你一起递牌子进宫去,在皇后娘娘跟前分说个明白,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锦鱼不由讶然。
许夫人胆子还真不小?一拍两散,锦心还活得了么?出嫁六天就和离?
她再去看敬国公夫人,不想就见敬国公夫人脸色一顿,倒少了几分刚才的气势凌人,只冷道:“且等你女儿来了,你自跟她说去。”
刘氏便扶了许夫人重新坐下。
锦鱼垂着头,缩小自己的存在感。
过了半盏茶的工夫,就听得脚步杂沓,一时从屏风后头进来了好些人。
当中两人都穿着红锦洒金的衣裳,本来该衬得一脸喜气的,如今全都垂头丧气。
锦心更是手里捏着块碧色纱绢帕子,不停地抽泣抹泪。
两人进来便先给敬国公夫人行礼,又来见许夫人。
锦心这时打眼瞧见锦鱼也在,不由尖锐地叫了一声:“母亲怎么叫了她来!”
许夫人气势汹汹道:“我是不知道你是怎么跟你相公说的!怎么会闹到这个地步!自然要叫了她来。不然咱们母女浑身是嘴也说不清。锦鱼……如今人人都传说是你救的人,锦心是冒顶功劳。你倒说说看,到底为什么,你当初要瞒着我,不肯认了这功劳,定要推给你姐姐?你姐姐替你受了这天大的委屈,你不出来替她分辨清楚,还叫个人吗?”
锦鱼:……
虽然她没闹腾,用这功劳换了她姨娘的奴籍,可许夫人冒领确实是先。
后来这些烂事,也不是她弄出来的。
现在许夫人倒好,什么事都往她头上一推,这是料定了她不敢不顺着她们的话说。
锦鱼暗暗叹了一口气,视线落在锦心身上。不过三日,锦心竟已经瘦了一圈,脸上涂了厚厚的粉,显得脸皮都厚实了几分,可还是掩不住红肿的眼皮,黑黑的眼圈。
不由想到永胜侯府。虽然永胜侯府上下都待她都好,江凌也极体贴维护,可她还是有一种住在别人家里的忐忑不安。何况锦心还要面对这么跋扈骄横的婆婆。
又想到景阳侯一再的教导,不管她认不认,她总是姓卫的。锦心在敬国公府倒了霉,对她又有什么好处呢?
只是许夫人跟锦心,又实在是讨厌得很,为什么不管做什么都能把事情搞到不是你死就是我活?为了锦心,就要她来背锅,凭什么呢?
她迟疑着,不由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江凌。
江凌从头到尾本没说一句话,她这一看,江凌竟是立刻回望了她一眼,好像时时刻刻都关注着她一般。
锦鱼迟疑着,正不知道怎么开口,江凌竟已经抢先道:“这些事,我媳妇都跟我说了,我来说吧。”
“你?!”许夫人惊得脸皮一个劲地抖动。不由暗暗后悔当时怎么一个大意,竟让江凌跟了来。若只是锦鱼,还好应付些。虽然经过同日出嫁这一回,她已经不敢再轻蔑地觉得锦鱼是个傻子了。但是秦氏还在她手里捏着呢,不怕锦鱼不乖乖的。可江凌就不一样了。
就听江凌道:“依我说,真相如今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如何全了两府的脸面。不知两位夫人以为如何?”
锦鱼:……她们都在纠缠真相,可就算让她来背黑锅,又有什么用?锦心也落不着好。救人的是她,不是锦心。锦心说自己救了小公爷就是骗世盗名。最后不过是她们两两败俱伤罢了。
怎么把这事圆了,不伤到敬国公府和景阳侯府,这才是重点。
江凌一语中的。
谁把江凌当绣花枕头,谁才是真草包!
这个相公,她可真是交了狗屎福运,嫁到宝了。
*
锦鱼当下便乖巧地坐在一边,听江凌说。
敬国公夫人与许夫人也不是傻子,一点就透。
当下敬国公夫人不由多看了江凌几眼,皱眉道:“如今这脸面伤也伤了,如何能全得回来?”
许夫人却凝神细思。
就听江凌慢悠悠道:“相必诚亲王当日喝了不少酒。”
诚亲王是亲王,可是如今皇上千秋正盛,又有他大哥太子在位。这皇位且轮不到诚亲王,所以他向来声色犬马,是京中有名的纨绔。不然也不会做出去偷听人家洞房这样不顾体统的事情来,醉后说了些胡话也是可能的。
许夫人接口道:“……你……你是想叫诚亲王改口?这怕是……”
“胳膊折了往袖子里塞。当初四姐出嫁,头抬嫁妆还是皇后娘娘赐的。若是这事闹出来,岂不叫人连皇后娘娘也一同笑话了?这话既是从诚亲王府传出来的,我们永胜侯府的人出来说什么,也是杯水车薪,倒不如求了诚亲王亲自出来澄清……若是小公爷不嫌弃我笨嘴拙舌,我可与你同去说服诚亲王。”江凌思路清晰,说得头头是道,还勇担重任。
锦鱼虽低着头,可嘴角忍不住一个劲地往上翘。
以后这些个麻烦事,都交给他,自己只消还同原来一样,养花种草读书习画便是了,想想都美滋滋。
就听敬国公夫人道:“既如此,此事宜早不宜迟。你们两个现在就去。”
锦鱼便起身道:“这事既已经解决,我不如就先告辞了。还赶得及宜春侯府洗三宴。”
不想敬国公夫人却冷声冷气横道:“你且在这里给我好好呆着。诚亲王如何说,还不知道呢!若是他不答应,这事便要着落在你的头上!”
锦鱼:……敬国公夫人跟许夫人还真像,只是一个太骄傲,装都懒得装,一个总是假惺惺。反正好事都是自家的,出了事就找人来背锅。明摆着欺负他们永胜侯府。
她便怏怏地嘟了小嘴,正要坐下,却听江凌道:“她一个人呆在这里,我难免牵挂分神,若是一个不小心在诚亲王跟前说错了话,岂不帮了倒忙?不如我就在这里陪她,四姐夫自己去找诚亲王吧。你们向来相得,必是能说得清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