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庄小九
王尚书惊讶得放下了手中紫砂壶。
他这个儿子是要样貌有样貌,要才华有才华,只是跟他姐姐一样,太过出色,对寻常之人,都有些瞧不上。也一向清高自傲,最瞧不上这种靠关系升迁之事。
今日竟特地来找他,就为了替江凌说项?
“他托你的?”
王青山摇头,道:“是我想与他结交。以前人人都说他是绣花枕头,草包玉郎,我也信以为真。如今看来,这些人实在是有眼无珠。”
王尚书想了想,又问:“何以见得?”
王青山笑道:“前日我去宏福寺插花,末了他夫人上台,不过稍显出几分不自在。他竟就不顾世人耻笑,上台挡在了他夫人之前。今日亦是,将他夫人护得极好。”
王尚书想了想,问:“人情莫爱于子。其子且忍之,何有于君?”
王青山点了点头。
王尚书老怀大慰。儿子不但有才,还会识人,前途不可限量啊。
刚才他说的那句话,是齐相管仲临终给齐桓公的遗言。
厨师易牙烹饪技艺高超无比,甚得齐桓公喜爱。
一日齐桓公说自己尝遍天下美味,只是没吃过人肉,十分遗憾。不久,易牙就杀了自己四岁的儿子,做成肉糜献给齐桓公。
齐桓公不但不觉得此举毫无人性,反认为易牙忠心,从此十分宠信。
管仲临终,齐桓公去看他,想请教他何人可为继相。
管仲便说了上面那句话,意思是人的天性都会爱自己的儿子。易牙连自己的儿子都不爱,怎么会爱君主?
后来果然被管仲料中。
易牙跟别人一起谋反,把齐桓公活活饿死了。
儿子看到了江凌极爱护自己的夫人,便知道此人不但有才干,且有爱心,所以才说他是可用之才。
有才无爱之人,既不可深交,亦不可扶持,因为这种人一旦得势,只会反噬自身。
他当下端起茶壶,对嘴喝了一口,十分满意地道:“你便是不说,我也早打算年底给他个优评,呈报吏部,升他一级,在茶引司做个郎中。”
*
永胜侯府里,江凌自然不知道王家父子在商议着给他升官。
他此时正跟锦鱼坐在书房里的罗汉床上,半侧着脸,严肃地瞅着锦鱼。
锦鱼身子微侧,半垂着头,像个做错了事的小媳妇,一言不发。
第69章 故意讨打
屋里的气氛少有的冷嗖嗖。
两人僵持了一阵, 豆绿摄手摄脚上来给添了茶,笑道:“奶奶……我肚子有点痛,我……我去叫茯苓来伺候。”
说着, 也不等锦鱼回答, 搁下青花竹节提梁壶, 一溜烟地跑了, 还不忘仔细地把门从外头锁好。
锦鱼松了一口气,亏得豆绿是个机灵的。
成亲这么久,今儿还是她与江凌头一回有了争执。
她并不觉得自己有错。
可江凌却说她错了。
当着豆绿的面,如果她跟江凌一直争论,未免太伤江凌的脸面。
所以她才一直沉默不语。
江凌怪她没把王青山托她作媒的事告诉他。
若他知道, 今天就不会被钟哲算计了。
也不会搞到后来钟哲挨打,王青云心碎。
锦鱼却觉得,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这样未必是件坏事。
钟哲有备而来,自己故意犯贱,被王家姐弟打一顿, 王青云也不必再这样无望地等待下去。
虽然照她说, 钟哲不必这样伤人。还不如开始大张旗鼓地议亲。
到时候只要订了亲, 她是不信, 王青云这样骄傲的人还会继续纠缠下去。
按理, 钟哲也是个再聪明不过的, 为什么要选择这样伤人撕破脸的方式, 这才是她无法理解的。
“你我虽是夫妻,可我也不能事事都要跟你说呀。难不成你就没有什么事, 不想跟我说的?”锦鱼转过身来,抬起眼眸无辜地看着江凌, 眼珠子水莹莹,像一汪清泉。
江凌见她肯说话了,忙朝她挪近几寸,道:“为什么不可以?尤其是……托你的还是个男子。”
锦鱼有些气他,自己往旁边又挪开几寸,到了床边边上,道:“你管它托我的是男是女,这事关系到钟微跟王青云,她们是我最好的朋友,我自然不想跟你说。难不成……日后她们成亲了,你会乐意,我的什么事,她们都跟自己的夫君说?!”
江凌倒没追着她再挪过来,反而又挪回去几寸,握住她的胳膊,道:“再挪,你就掉下床去了。过来些。”
锦鱼气乎乎地,像条鱼似地鼓了鼓腮,不过还是听话地又挪了回去。她才不会因为赌气,就让自己摔一跤呢。
“那得分什么事。王青山托你这件事,你就该告诉我。”江凌真是少有的固执。
锦鱼横着眸子,奇道:“你到底是介意这件事本身,还是介意王青山托我?”
却突然就见江凌白玉版般的脸上飘过一丝红云,他不自在地转开了脸,道:“我不该介意么?好端端的,他明明可以来找我,也可以找别人,偏去找你。”
锦鱼恍然,突然忍不住噗嗤一笑,道:“所以钟哲跑去找你,说今儿王青山托我做媒,还说他今天跟着他姐姐一起到了国色天香园,你就立刻扔下公事,和他一起跑到了国色天香园?”
江凌更加不自在,转过身,哼了一声,道:“亏得我去了,瞧他,一直赖在你身边。你可知道……我才听说,宏福寺的插花比赛也是他撺掇的,还非劝老和尚请你去。”
锦鱼无语地在他背后翻了个白眼。
难不成江凌自己瞧她是个香勃勃,便觉得全天下的人都抢着要。她若是没成亲,这飞醋吃得还有几分道理。现在她都嫁过来这么久了,他倒着紧起来了。
可翻完白眼,她心里好像又吃了一块窝丝糖,忍不住嘴角慢慢扬起。
虽然她仍然觉得钟哲挨打,跟王青云彻底翻脸,有什么不好的。
但也觉得江凌生气,有一定道理。
若这件事,她跟江凌透个风,江凌自然不会这样介意王青山。
钟哲去找他时,他也会有所防备,不会头脑一热,就跑来找她。
也说不定,她办不成的事,江凌有别的法子周全。
她想了想,挪了挪,凑近江凌,双臂一张,从后面环住了江凌的腰,将脸贴在他的背上,蹭了蹭道:“知道了,以后若是男子找我办什么事呢,我定然要跟我夫君说的。若是女子,也就罢了。这样可好?”
江凌身子一僵,转过来,揽住她,道:“若是长得丑的,倒也不必。”
惹得锦鱼纵声大笑起来。
这样小吵一架,两人倒比之前更亲密了几分。
锦鱼便把头扎在他肩头,叹道:“我真是失败得紧。头一回有人请我作媒,我竟是把两对儿原有可能的,全拆了。”
江凌笑道:“倒也未必。”
锦鱼精神不由一振,忙问何故。
江凌道:“钟哲不喜欢王青云事事都要作主的性子。任王青云再优秀,这个怕也没法子可解。不过王青山与钟微却是不同。他只是对钟微无心,并非不喜。倒还有几分机会。”
锦鱼不无疑惑,王家姐弟情深,钟哲这样狠狠得罪了王青云,两家还怎么做亲家?!
江凌却道:“也许钟哲就是为了这个才故意狠狠地得罪了他们。”
锦鱼更是不解。
江凌便道:“若日后钟哲娶了别的女子,王青云仍对钟哲情根深种,你觉得王青云会愿意自己的弟弟娶了钟哲的妹妹,以后时不时还得跟钟家打交道么?”
锦鱼恍然。江凌的猜测倒有几分道理。
钟哲这样聪明的人,故意讨打,肯定有原因。
若是为了成全钟微,倒是说得通的。
若钟哲不跟王青云作这番了断,就径直成了亲。
王青云对钟哲仍有余情,日后定然不会想再跟钟家有什么瓜葛。
这样彻底闹上一场,王青云也知道了钟哲为什么不喜欢她。
若是她能想通了,放下了,倒未尝不会如原来那般,还跟钟家做朋友。
到时候,钟微的事,说不定真有希望。
她顿时不禁又高兴起来。
*
却说江凌锦鱼在商议王青山的亲事,王尚书此时,也正跟儿子提起议亲的事。
他原配所生的一双儿女,都太过出色。
上门提亲的人从他们还小的时候,就络绎不绝。
只是他也知道这双儿女主意太大,他若是拿出大家长的派头,最后吃亏的还指不定是谁。
因而王青云谁也瞧不上,蹉跎至今,他也放任不管。
不过今日与儿子这番谈话,气氛刚刚好,又提到江凌,那是个爱妻如命的,王尚书便试探道:“你刚才说江凌爱妻如命,倒是不假。如今部里人人都说他,样样都好,就是这个爱媳妇的毛病,过了头。终是难有大的出息。”
不想就见儿子嘴角微勾似菱角,难得地显出几分少年稚气,似乎想起了什么,道:“他媳妇那样的女子,倒也怨不得他如此。”
王尚书大惊。
江凌这个媳妇,他也是听说了的。自小在庄上长大,出嫁时可谓轰动万民,自己那个向来目下无尘的女儿也跟她十分交好。前日插花大会竟又把自己这个上根大器的儿子也比下去了。
只是他倒觉得这样的女子跟自己的女儿一样,过于慧极必伤,不大讨喜。
想不到如今连自己的儿子也赞她。
真真是个奇人了。
他不由转念一想,顺杆爬道:“可见这世间也是有好女子的。你如今年岁不小了。不少人家来求亲,其中有两人你都是见过的。一个是卫五娘子的六妹,虽与卫五娘子都是庶出,可如今记在了嫡母名下,身份上倒要高上一截。听夫人说,卫六姑娘与卫五姑娘极是交好,性子也是开朗温柔。还有安伯国府嫡出的三姑娘,也是个爽利的,与卫家四姑娘,如今的敬国公世子夫人交情也不错。”
当然还有些别的人家,不过这两家都跟卫五娘子有关系,他便单拎出来说了。
王青山刀裁般的黑眉动了动。他自来记性惊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