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藤鹿山
反倒是笑话乐嫣,“你才多大,急这事做什么?”
到了晚上,卢恒收拢着手臂抱着她纤细的身体,二人肌肤上贴着一层薄汗。
他总将一切安排的有条不紊。
他畅想着,最好在二十五岁当父亲,那时候不早不晚,正是能抽空陪伴孩子的时候,他还要在三十岁拜相。
他还要……他有许多许多梦寐以求的东西,他想做个权臣,想做个清官,他想要世人都能吃饱穿暖。
可总没有乐嫣什么事儿。
最后,乐嫣又梦见了皇帝。
只不过这回叫她糊涂了,仍是四年前的雪地里。
她穿着一身桃红的袄子,她摔了一跤,脚踝扭伤了,又疼肿的又高。
她呜咽了没一会儿,只不过这回,跑来的不是卢恒,皇帝找到她了。
他像是赶的很急,很急,眼睫上,眉毛上都挂上了霜雪,瞧着白茫茫一片,竟有几分好笑。
乐嫣见到他来,有些震惊的扭头左看右看。
“怎么是你?”
皇帝却哑笑。
“不是我,还能是谁?”
他将流着鼻涕的她拦腰抱起,换来乐嫣拼命挣扎。
“你走开!我才不想要你抱!”
皇帝这是还能有少年感,狠狠捏了一把她带着婴儿肥的脸颊,冻得红扑扑的脸颊。
“不想要我想要谁?”
语罢,又一脸嫌弃的将他手上小娘子晶莹剔透的鼻涕,抹上了她的褂子上。
“脏死了!”
乐嫣被气的醒了过来。
她猛地坐起来,却听耳畔嘈杂一片。
斋房外燃起火光,人影憧憧。
四处传来哭喊声。
“不得了了,山下人放火烧山!要攻上来了!”
第45章 (小修)
外边漫天是灰蒙蒙的低沉的浊云, 尘埃染透了一整片天际。
分不清是天气暗沉,还是山下涌来的滚滚浓烟。
“快,带着人往后撤, 那里有一处小道通往后山, 火势一时半刻也攻不过去。”
香客们经过一整个日夜的提心吊胆, 早已是饿的有气无力。
这时众人倒也知晓真叫山下的贼人冲上来, 所有人只怕都逃不过。
众人倒是都自发组织起来, 习过武的年轻男子都一同随着武僧下去护山。
而其余老弱女眷则是被僧人们组织着往后山撤逃。
暗卫跑来朝着乐嫣抱了一拳,便也匆匆离去。
乐嫣今日倒是迸发出许多力气, 搀扶着春澜, 牵着春生, 一行三人慢吞吞跟在人后。
山下四处都是滚滚浓烟,一群人捂着口鼻, 人挤着人往后山跑。
亦不知跑了多久, 乐嫣只觉腿肚子都在打颤, 今日将往年一辈子的路都走光了。
好在春生这孩子是吃过苦的,一声不吭的攥着乐嫣的手, 与她一同跑了将近半个时辰, 也没喊过一声累。
天气渐渐暗沉下来, 湿漉漉的风裹挟着烧烬的山灰朝着人群扑面而来。
乐嫣恍惚间双眼被熏得刺疼, 她听到远处有人唤她的名字。
四处太过嘈杂,她耳畔空濛濛的一片, 只听众人言语中满是惊喜和艳羡。
依稀听见有人唤她,“侯夫人!你快看看, 那人是不是淮阳侯?好像是淮阳侯, 淮阳侯上来了……”
乐嫣脑子里嗡的一声。
她有些不可置信的抬眸看去,原以为一众人的一出闹剧, 没成想竟真的看到那个身影。
那一刹,耳畔所有嘈杂声都渐渐消失了,乐嫣只能听见自己紧张的呼吸声。
人群中,卢恒是那般的醒目。
往日的他举止清朗,浑身上下一丝不苟,今日却显得狼狈不堪,玉冠歪斜,甚至官袍袖口处几处遭刀剑割裂,衣襟上染了大团大团的血。
乐嫣不知是他的血,还是旁人的血。
看他来的方向,更不知他是从何处硬闯上来的……
这般被围困,四处一只苍蝇都上不来,他是从何处上来的?
可如今显然不是考虑这些的时候。
人到了危难关头,以往的恼恨都不记得了。有什么是比自己的性命更重要?
乐嫣不知自己如今是什么模样,双眼被方才的烟雾熏得又酸又疼,一身衣裙染满了尘土,浑身到处都脏的不成样子。
许是卢恒没有认出她来,许是什么旁的……
她眼睁睁瞧着卢恒从自己眼前经过,如今的她筋疲力竭,自然不肯放过任何一个机会,当即朝他跑过去。
“卢恒,卢恒……”
可他似乎没听见,只大步往前走,乐嫣追过去时,正见卢恒抱着一个人从人群中走出来。
乐嫣手指轻颤了一下,慢慢停下脚步。
一如既往,温润无双的眉眼,如今纵是衣衫染血,仍皎如玉树临风前。
阴沉的天,血腥的气息。
她的丈夫虽生的清瘦,却也极为有劲儿,抱着郑玉珠几步间便朝自己跨步而来。
卢恒见到乐嫣,他眼中是毫不迟疑的欣喜。
他望向她,语气竟有些颤抖:“阿嫣,阿嫣你可还好?”
沙哑颤抖的嗓音,像是混着沙砾落如乐嫣耳中,这还是乐嫣第一次见他如此失态。
不过,显然,乐嫣不会再自作多情到觉得他是为了自己。
这日,乐嫣无比的冷静。
卢恒将乐嫣上下打量一遍,微微松了口气。顺着乐嫣眼眸的方向,落往怀里面容惨白满是泪痕的郑玉珠,他迟疑半晌,朝她解释:“她犯了旧疾,她这病受不得烟,我先带她退往后山通风处,阿嫣你别怕,我很快就会回来接你。”
他的话惊醒了昏迷过去的郑玉珠。
她捂着唇撕心裂肺的一阵咳嗽,咳醒之际,便是泪眼朦胧的攥着卢恒的袖口。
乐嫣心中恨的发毒,双唇无声开阖。
“我只怕有些困难……春生还小,春澜更是受了伤……你能不能帮我一把…”她说到最后,有些无力。
若是可以,她如何愿意如此低贱的去求他?
本该一刀两断的人,她又该以一个什么态度去求他……
可她没法子了。
眼瞧自己已经落后旁人一大截,若是再晚下去,叫身后人追上来了,只怕第一个倒霉的就是她们。
一个是为了救她受了伤的婢女,一个是她的弟弟,自己不需要他帮……
可她们呢,乐嫣总要想方设法给其他人寻活路啊。
她几乎是绝望了,只觉得恐慌与无措从四面八方追上来,拢罩上自己。
“你不要管她们,随我身后。”
乐嫣听到卢恒看了眼她的身后,如是说。
乐嫣自是不从,她难掩唇角冷笑,往后退了一步。
他总是这般,凡事稳操胜算,算的滴水不漏,必要时又毫不留情。
卢恒叹息一声,只能道:“既如此,你先随着人群往后山撤。只管安心,京师南北军已经围剿而来,叛军坚持不了多久,如今天色很快就会落雨,火势更烧不上来,你等我半个时辰,不,不用半个时辰……”
卢恒看了看风口的位置,打定主意,将郑玉珠送上去就立刻下来。
郑玉珠是他舅舅留世唯一骨血,如今这回着实不能看她陨命。
乐嫣不知自己方才究竟是做的什么美梦,梦想着她已经离心离德的丈夫还能冒死来救自己。
亦不是第一次了,自己究竟是如何竟还能幻想起他能施手搭救起自己一把……
果真是被烟熏得糊涂了。
可这日她不敢惹恼了他,到底算是最后的希望,她只盼着他能看在以往同床共枕多年的情分上,真的还能、还愿意……回头帮帮自己。
她太需要一个人搭把手了。
她沙哑着嗓子,强压着情绪,死死咬紧牙关说出这么一句。
“你快去快回。”
乐嫣瞥见,他的腰上仍挂着的是自己给他绣的荷包,也不记得是她哪一年绣的了。
湛蓝打底,穿着百吉条绳丝线的如意堆绣荷包。
卢恒自她话音落下,再没有停留,每一步都跨的极大。几步间便离她远了,再几步,她都快看不清他的背影。
天气冷,衣衫又穿的薄,被这山道见的冷风吹着,浑身僵硬,却察觉不出冷。
害怕占据了一切,早没什么心疼,难过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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