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陈十年
“嗯, 该回家了。”久娘答话。
*
江采这一觉直到第二天。
叶玉珠早早在门口等着,她非常生气,可她无能为力。她如今没有娘家做靠山, 无论如何还是只能抓住江采。
因而等江采转醒的时候,叶玉珠便端过碗, 面目含笑, “阿采, 你终于醒了, 先吃点东西吧。”
江采人还迷糊着, 一时没反应过来。他看着叶玉珠, 随后脑子里的回忆都被想起。
他一激动, 动作扫过叶玉珠的胳膊,叶玉珠猝不及防,手里的碗摔落下去。她当下变了脸色, 压抑着,“阿采……”
江采说:“阿九!她真的是阿九!”
叶玉珠最不想听见的,就是阿九的名字。她嘴角拉下来,正要开口,就听见有人通传:“大人,夫人,永安侯携夫人到访,已经在门口了。”
叶玉珠与江采皆是一愣,而后江采捂嘴咳嗽一阵,道:“快请进来。”
没一会儿,陈照非就和久娘进了门。不止他们二人,还有一位背着医药箱的大夫。
永安侯与江采寒暄:“听闻江大人病了,这位廖神医是我好友,不如请他给大人瞧瞧吧。”
江采看向久娘,久娘附和:“是啊,神医医术了得,说不定能药到病除。”
江采欣喜若狂,阿九在关心他?
他嘴角都不压,直接笑出声来,“多谢。”
廖神医看一眼陈照非夫妻,不知道他们葫芦里卖什么药。他在一旁坐下,取过看诊用的东西,给江采看病。
廖神医看得认真,最后点点头,心下有了决断。
这时候,久娘又说:“既然来都来了,不如也给江夫人看看吧。江夫人前几天落了水,受了好大的惊吓呢。”
她漫不经心,抬眼瞥一眼叶玉珠。
叶玉珠却猛地一颤,推辞:“不必劳烦了吧,神医想来也很忙,我没什么大问题……”
陈照非道:“话可不能这么说,还是要仔细些才是。”
叶玉珠暗暗咬牙,她不知阿九是什么意思,反正不可能是好心。
她尴尬地笑笑,还是要拒绝,被久娘抢先一步:“难不成江夫人是有什么隐疾?这更不用担心了,廖神医妙手回春,说不定能给夫人看好呢。”
她咄咄逼人,逼得叶玉珠无话可说。她若是再躲闪,倒是更加惹人怀疑。
叶玉珠只好突出一口气,在一旁坐下,朝廖神医道:“那便多谢神医了。”
江采看着叶玉珠,想起她确实曾经说自己有病症,也劝道:“是啊,劳烦廖神医了。”
廖神医摸了摸胡子,一副若有所思的神情。
久娘与陈照非也坐下来,久娘问:“廖神医,江夫人可还好?”
廖神医答道:“夫人可有心绞痛之症?”
叶玉珠点头,“是,神医真是厉害。”
廖神医笑了声,继续说:“夫人思虑过重,肝火太旺,这些好好调理即可。至于心绞痛之症,确实有些棘手……不过也并非无可救治,待老夫回去仔细研究研究。”
久娘也跟着点头,似乎颇为上心,不知道的,还以为她与叶玉珠关系多好,可前几日,她们才在聚会上针锋相对。
久娘抬头,状似不经意问起:“江夫人曾经掉过一个孩子,廖神医,这事儿可有影响她的身体?”
她话音落,叶玉珠表情僵住。原来如此,她竟然是为了这来的,她想翻旧账。
叶玉珠要抢话,被久娘打断:“江夫人不必着急,我知道你求子心切,相信廖神医肯定有办法。”
久娘看向廖神医,廖神医说:“这倒是奇怪,并未发觉江夫人曾有小产之兆。”
叶玉珠给自己找补:“兴许是廖神医看不出来……”
廖神医听不得质疑,当即反驳:“胡说八道,老夫这点功力还是有的。江夫人压根没有过怀孕之兆,何来小产?我倒觉得是那个大夫胡诹。”
叶玉珠脸色铁青,江采更是激动,“你说什么?”
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那一切的根源,竟然是自己被蒙在鼓里?
江采手上青筋暴起,目眦尽裂,看着叶玉珠。
廖神医从前出门远游,对江采和叶玉珠的事全然没听说过,还以为他们已经成婚多年。又看这架势,隐隐要打起来,忙劝道:“这事儿也不能怪江夫人,大人自己也有些问题。”
江采愣住,“什么?”
廖神医看一眼陈照非和久娘,明白这话说出来确实有些难为情,可也不能不说。他叹一口气,还是直说:“江大人也是思虑过度,先前风寒入体也没好全,故而如今身子不好。”
他一顿,“还有,江大人有肾虚之相,应当是弱精之症。故而不能有孕,想来也不只是江夫人一人之错。”
江采闻言,面色也铁青,他下意识看向旁边的久娘。
久娘却笑得光明正大,“哦,看来今天要多谢廖神医了。”
廖神医摆手,“这是老夫的职责罢了,我会开些方子,给二位调理。”
久娘点头,起身欲走:“既然已经看过了,我们便先走了。江大人,江夫人,保重身体。”
陈照非也起身,和她一起。
身后的江采原本还要同叶玉珠计较,这一下不管不顾奔上前来,陈照非下意识挡在她身前。
“不知江大人还有什么指教?”
江采看向阿九,“阿九,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当时不应该错怪你,你能原谅我吗?”
他目光灼灼。
久娘却低下头,“不能。”
江采眼睫毛颤动着,激动之处,语无伦次:“对不起阿九,是我对不住你。你原谅我好吗?这一年,我一直在找你,我很想你。你从前住过的院子我还命人打扫了,留着,你的东西我也留着……”
他咳嗽起来,要去拉阿九的手。阿九漠然避开,往陈照非身后退了一步,“自重。”
江采说:“阿九,我们以前不是很好的吗?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我保证,我会好好对你的。小时候,你不是很喜欢我的吗?你不要我了吗?”
久娘道:“若是你死了的话,我兴许可以替你收个尸。若非如此,绝无可能。”
江采不忍再听,他给自己找借口,“是不是因为叶玉珠!我休了她!我马上休了她!”
他又咳嗽起来。
久娘摇头,语气嘲讽:“你凭什么觉得,你休了她,我就愿意接手你?江采,你也未必太高看自己。”
他方才那一句“休”,叫叶玉珠听见,叶玉珠也奔出来,与他扭打在一起:“你说什么?江采,你这个没良心的!”
江采同她厮打在一块,陈照非护着久娘往后退开,吸了口气:“咱们还是离开这是非之地吧。”
久娘点头,与他快步离去。
她嘴角止不住上扬。
廖神医本来是来看病的,细看这架势,顺了顺胡子,自言自语道:“老夫还是去云游吧。”
陈照非与久娘一路小跑回到马车之上,皆有些气喘,这感觉,好像回到小时候。
二人对视一眼,忍俊不禁。
第35章 35. 休妻 他想总还来得及。
回想起方才那一幕, 实在是太过喜剧。久娘从未想过有这样一幕,他们俩打了起来。
从前他们相亲相爱,她像是多出来的。今日, 他们撕破脸面, 她在旁边看戏。
瞧着也没什么差别。
久娘笑意原已经止住,一想起来, 又捂嘴笑开。
笑意盎然,好像春风拂面似的。
陈照非看着她, 嘴唇也跟着又扬起来。
久娘见他笑, 以为他在笑江采他们, 又忍不住笑。
这样一波接一波, 倒是肚子都笑痛了。
青水看着他们你看我一眼,我看你一眼, 原本青水是在和他们笑同一件事,可看来看去,反倒开始自我怀疑。
青水掐了一把观海, 小声问道:“真的有这么好笑吗?”
观海大咧咧点头,“可不嘛, 你看他们俩狗咬狗, 多乐乎。”
青水将信将疑。
说话间, 马车已经行至侯府门口。
陈照非率先下车, 自然而然扶一把久娘。出门的时候天儿阴沉沉的, 不像好天气, 这不, 下了马车,刚进府门,便忽然一阵狂风大作。
福珠在回廊下等她。
福珠这一年过得也苦, 身子虚弱得很,久娘接她回来后,特意请大夫给她养,各种补品更是不断。
福珠不堪受用,窘迫得很,“这样倒显得我像小姐了。”她又改回最初的称呼,唤她小姐。
久娘笑了声,拍着她的手背,“这都是虚名罢了,活着就好了。”
她渐渐觉得很多事情都不那么重要,要死的时候,只有活着最重要,而生不如死的时候,自由也那么重要。
所以说,自由地活着,真是太好了。
福珠手里拿了件披风,给久娘披上。她知道久娘今天去了江府,怕她受什么罪。毕竟她家小姐从前在那儿受的罪太多了。
那儿曾经是她的福地,后来也变成她的苦难之地。
久娘看出她的担忧,扬起一个笑,“没事,我很好。”
她与她说今日发生的事,“实在太过戏剧。”
福珠听罢,也点头,“是,谁能想到会有今日?”
从前少爷是一个温润端方的人,叶小姐……虽说有些骄纵,但到底是好人。
至于她家小姐,从前是顶好的人,如今更是。
一行人在回廊上站着,狂风呼啸而来,光秃秃的枝丫被吹得晃动,好似不堪站立,远处的天阴沉下来,像一张网收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