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罗巧鱼
气氛静下,死寂的沉闷。
贺兰香接过宫人奉上的香茶,手拈茶盖,轻撇浮沫道:“人在世上,千般万般,不?过为了活下去,活出个人样。我为何得以存活至今,想来?娘娘比我要清楚其中?内情,我本因?掣肘谢折而生,谢折失利,看似是解我忧患,实际兔死狗烹,唇亡齿寒。只要他的生死还有一日?关乎我的生死,我帮他,便?是天经地义。”
她笑看李萼,恬雅饮茶。
李萼与她对视,无光的眼仁里略有一丝钦佩闪过,“你比本宫想象中?要通透。”
贺兰香眨了眼,神态真挚,“娘娘也比妾身想象中?要和善。”
李萼轻嗤,笑声薄冷,“那本宫可?要让贺兰夫人失望了,本宫帮你,不?是因?本宫良善助人,帮你,为的就是等你上门,归还本宫人情。”
贺兰香放下茶盏,静看李萼,一脸悉听尊便?。
李萼目光渐远,干涩的眼底翻出一丝痛意,自嘲:“我此生就是个老?死宫中?的命,这辈子是不?打算出去的,对世事亦了无牵挂,唯有一件——”
她定?定?看着贺兰香,略红眼眸道:“露儿是我的亲妹妹,她天生心思细腻,性?情敏感,却又手段不?足,想法简单,我囹圄深宫,不?可?长守她身侧,我要你从此代我护她,给她指点迷津,拨乱反正,以免她走上绝路。直至她嫁得良人,有所依靠。”
贺兰香轻嘶一声凉气,笑了,“太妃娘娘这算盘打得可?够响的,不?过谁让妾身今日?来?这一遭了呢,不?就是帮你照看妹妹吗,妾身从此将她当自己妹子待便?是了。”
李萼垂泪,掩目泣不?成声,“多谢……多谢你。”
贺兰香将人宽慰半晌,过了有一个多时辰,便?欲要告退。
福身临走之际,李萼又问了她一个问题。
她问她:你恨不?恨谢折?
贺兰香脑子里一瞬闪过许多零碎记忆。
侯府遍地的血红,泡在血里的尸体,祠堂门外渗到砖缝,抠都抠不?出来?的肉泥。
她阖眼,笑道:“恨。”
“但是没用。”
她睁开眼,眼睫拂去过往云烟,盯看着诗集上诗句,柔声吟出,“两岸猿声啼不?住,轻舟已?过万重山……可?世间又哪有那么多的万重山留给人过,多得是泥菩萨过河,得过且过。”
“人啊,总归是要活在世俗里的,不?是吗,娘娘。”
贺兰香口吻轻松释怀,朝李萼款款行礼,“妾身告退,伏愿娘娘芳龄永继。”
她走出了凉雨殿,出殿门那刹,目光被阳光所刺,索性?抬眼,看向天上忽明忽暗的游云。
人总是要活在世俗里的。这是贺兰香认准了的道理,只有认清而且接受这个道理,才能不?被情感迷失双眼,硬着心肠走到今天这一步。
可?有那么一刻,哪怕一刻也好,她其实很想逃走,将那些惨痛的记忆全?部清除干净,一切都回到原点,她还是那个无忧无虑,整日?只知争宠的侯门娇妾。
游云太亮,灼了贺兰香的眼,她垂下眼眸,声无波澜,“走罢。”
*
夜晚亥时,谢折难得上半夜离开军营,回到府上却不?见了贺兰香。
等找到酒楼将人捉回,贺兰香已?醉得两颊生霞,体若酥泥,回去路上倒在马车的软褥上支不?起身子,嘴里胡话连篇,手还不?安分,在谢折身上乱摸乱蹭。
谢折怒火中?烧,抓住那手将人扯到怀里质问:“又喝酒,上回是谁跟我保证的就喝那一次?你这女人谎话连篇,嘴里没有一个字是真的。”
贺兰香是真醉了,扭着身子撒娇卖痴:“你不?知道……我堵,我真的特别堵。”
她想说的是心堵。
谢折怒气当头,直接将她摁坐在腿上,薄唇贴上香热的脖颈,声音沉似闷雷:“好,我现在就给你通上一通。”
贺兰香虽醉,却也并非全?无直觉,感受到颈间刺挠,下意识便?伸手去推,千娇百媚地嗔笑道:“晖郎别闹。”
第50章 醒酒汤
晖郎别闹……
车内温度乍冷如寒冬, 连晃动的烛火都跟着老实下来,瑟瑟不敢摇曳,噤若寒蝉, 生怕横遭杀身之祸。
“贺兰香。”
谢折抬脸,唇上尚沾她脖颈上的温热残香, 瞳仁却漆黑如墨,寒冷如冰, 死?盯住她的脸,声音是暴风雨来临前夕的平静压抑, “你叫我什么?”
美人醉颜酣红如夏日红芍, 如丝媚眼?绕在他眉梢, 上身倾去, 雪白香肌在胭色纱衣下若隐若现,香汗粉融。
她仰面送上嫣红樱口,酒气喷洒在面前男人的脸上, 娇憨媚笑:“……晖郎。”
谢折不语,伸出?手,掰住贺兰香的下巴, 低下头, 脸对着脸, 鼻抵鼻,沉声道:“贺兰香, 你醉了。”
贺兰香醉里带着困惑,眼?角媚色一点点往上挑去,不明所以地看着他, 一张脸美到似妖近鬼,偏还带着股子不通世事的童稚, 魅惑浑然?天?成。
谢折的指腹摩挲着她饱满的唇瓣,视线逐渐暗下,“该喝点醒酒汤缓缓。”
*
清风揉碎灯影,昏暗的房中暗星点点,桌案飘摇如风雨轻舟,桌腿发出?被浪花拍打的激烈急响,像是随时都?能散架。
贺兰香裙裾堆叠腰间,前腰抵在桌案,面前是无数壶醒酒汤,喝完的未喝的,横七竖八,震倒一桌,汤水倾洒的到处都?是,淅淅沥沥湿了满地。
她朱唇微张,汤水从她的嘴角淌出?,蜿蜒滑入颈项,汇聚锁骨,拉出?黏腻软丝。她的双手无力撑在桌上,指尖痉挛抽搐,鲜艳尖长的指甲抠入桌面纹路,磨损而浑然?不觉,全身感觉皆沉浸于当下,喉中止不住地嘤咛啜泣,连带整副娇躯都?在跟着颤栗。
“我是谁?”
耳后冰冷的嗓音乍然?响起,阴冷可怖。
贺兰香头脑一片空白,舌头也麻了,根本说不出?话?,只知哭泣摇头。
“看来还是没醒。”那声音赫然?一沉,“继续喝。”
本摁在她腰窝的大手松开提起一壶醒酒汤,不由分?说往她口中灌,她被迫饮下好几大口,呛得直咳嗽,汤水淅沥淌了全身,喝完身子直接瘫软了下去,锁骨紧贴案面,摩擦破皮,火辣辣地发疼。
贺兰香泪如雨下,呜咽回应:“你是谢折,是谢折。”
“是谢折,不是谢晖?”
“不是……你是谢折。”
“以后还提不提谢晖这个名字了?”
“不提谢……啊嗯,不提了。”
“还喝不喝酒了?”
“不喝了,呜呜,不喝了。”
贺兰香回答到后面,舌头根都?是酸的,累得直哭。
许是良心未泯,谢折掐在她腰上的手有所松懈,开始耐着性子去照料她。
他先伸出?只手揽住她的腰身将?她捞起扶稳,因为二人身高?差距太大,说是扶,不如说直接将?她架在了身前,又俯首舔吮她耳垂脖颈,学?着往耳朵里吹气。
丝丝气流从耳朵钻入四?肢百骸,贺兰香遍体酥麻,直接软没了身子,整个人陷在他怀中,毫无反抗之力。
寂静深夜,无声里摇风摆雨,鸾困凤慵,女子欲就还迎的哭泣回响房中,即便隔着黑,也能脑补出?是何?场面。
贺兰香一直哭,但慢慢的,再没叫过停,谢折给她的痛苦和欢愉都?太强烈了,这是谢晖从没有给过她的滋味,习惯以后,有点嗜味成瘾。
谢折似也意识到她的动情?沉浸,知道时候到了,便准备恣意尽情?。
“不要……”贺兰香忽然?出?声,声音带着哭腔,柔腻黏糊,“停下,求你了。”
谢折心上一软,吻她耳廓,温柔询问:“怎么了?”
贺兰香羞到不行?,庆幸未曾点灯,因为她知道自己的脸颊此刻肯定红到滴血,欲言又止地扭捏道:“我想,想……”
谢折听到她说出?的那两个字,意味深长地哦了声,没停下。
贺兰香泪流不止,骂了谢折两句见没用?,只好再软声求起他,泪水犹如失去控制,下雨般倾泻不停,一直求饶。
谢折根本听不进去,强烈的占有欲与征服欲在他心头作祟,索性直接摁结实了她的腰窝。
月影斑驳,晚风卷来玉簪花香,散在醒酒汤的苦涩气里,是种寡淡的旖旎。
风停雨歇,贺兰香捂脸伏在案上,啜泣个不停,残余醒酒汤顺着桌案滴落,她的耳边仿佛还在萦绕与之相似的溪流潺潺,雨露滴答之声。
谢折俯身细吻她后颈,头脑中灭顶快意未消,嗓音沙哑低沉至极,“哭什?么。”
贺兰香哭更凶了。
他居然?有脸问她哭什?么。
“丑……丑死?了。”极度羞恼之下,贺兰香也只能斥出?这三个字。
谢折轻嗤,搂紧她,薄唇贴她耳畔,压下声音道:“不丑,美极了。”
他抱起了她,走向她平日更衣所用?的雕花立镜,捏着她的下巴,逼她看向镜中画面,说:“你自己看,你是不是很美。”
贺兰香根本不想睁眼?,哼唧着不愿开那个尊口,直到被谢折撬开齿关索吻,才溢出?难耐呜咽,勉为其难地睁开眼?,余光瞥向镜中。
月光幽袅如霜,只一眼?,贺兰香便羞耻欲死?,重新紧闭眼?眸。
“我是谁?”低沉之声响起,熟悉的问题又至。
贺兰香简直恨不得将?面前男人一口咬死?,忍着羞恼恨恨道:“谢折。”
“是谢折,不是谢晖?”
“不是谢……嗯啊,是谢折。”
“谢折和谢晖谁更让你——”
听到后面几个不堪入耳的字眼?,贺兰香忍无可忍,瞪圆潋滟美目,咬牙怒斥:“你有完没完!”
谢折瞳仁一暗,道:“没完。”
他直接用?大人抱小孩出?恭的手法架稳了她,逼近立镜,让她看着里面她与他的模样,一遍遍问方?才所问的问题。
滚烫的泪从贺兰香眼?眶滑落,头脑的清醒与现实的沉沦成了尖细的软刀,杀不死?人,但刀刀诛心。
她看着镜子,心想:我在干什?么。
到底是什?么让她走到的今天?这一步,她到底为什?么要和杀了她夫君的人如此不知廉耻的苟合。
“说,谁。”谢折威胁的声音依旧响在她耳边,凶戾丛生。
贺兰香紧咬牙关,不愿发出?一个字,紧闭眼?眸,神情?也变为一脸凄凉,像是在悲壮受刑。
她越这样,谢折恼意越重,越狠。
有根无形的弓弦在二人之间紧绷,箭弩拔张,杀气腾腾。
一个女人,一个男人,因为一个死?人,在床笫间互相报复,蔓延起一场没有意义的硝烟,暗潮汹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