缠香 第50章

作者:罗巧鱼 标签: 近水楼台 天作之合 相爱相杀 古代言情

  船行须臾,至翠林。

  贺兰香下?了船,本踌躇蚊虫叮咬,犹豫不敢上前?,直到往里走了几步,才发现这小林子也别有洞天。

  碧绿稠密,但种的都?是?不招蚊虫的树木,例如香樟梧桐,夜香乔木,地上花草茂盛,也都?是?驱杀蚊虫的种类,例如薄荷,迷迭香,茉莉,香草。有这些在,蛇虫鼠蚁都?得绕道走。

  贺兰香安下?了心,带着俩丫鬟潜入林中尽情游玩,只感觉比李噙露的避暑山庄还要得趣一些,玩累了,林中还有供客歇息的翘脚凉亭,亭子里面还有好几坛未启封的佳酿。

  喝是?不敢喝的,不过贺兰香到底开了一坛,顿时,浓郁清冽的酒香之气萦绕整个凉亭。

  贺兰香嗅着味道,笑说:“好香,是?太平君子。”

  春燕犯起古怪:“主?子,太平君子是?什么?”

  贺兰香正欲解释,便见春燕身旁的亭柱上依稀刻有几行小字,不由得起身过去,低头喃喃念道:“梅雨霁,暑风和。高柳乱蝉多。小园台榭远池波。鱼戏动新荷——”

  “薄纱厨,轻羽扇。枕冷簟凉深院。”

  “此时情绪此时天。无事小神仙。”

  “此时情绪此时天。无事小神仙……”她喃喃重复一遍,扑哧笑出了声,由衷赞叹,“好妙的人,我当这亭子里的酒是?山庄送的,现在看,想来是?这位妙人的了,罢了罢了,不给?他乱动了,我现在就摆回去。”

  将酒重新封好摆好,主?仆三?人休息够了,又在林中嬉闹了半晌,直到跟来的随从出言提醒,才发现太阳已经落山,是?时候该回去了。

  仨人摘了不少花草编做花环,手上脏兮兮,出了林子便围到湖畔掬水洗手。

  贺兰香玩出一身薄汗,烦恼抛诸脑后,心情开朗明快不少,人一轻松,那股焉坏的孩子气便又上来了,肚子里坏水一翻,抻起两条胳膊便往细辛脸上甩水珠。

  “主?子干嘛啊!这是?奴婢新做的衣服!”细辛气得又想哭又想笑,舍不得往她身上甩水珠子,便往春燕身上甩。

  春燕无妄之灾,急得直嚷:“主?子往你?身上甩水珠子,你?不甩回去,往我身上甩做什么!”

  细辛耍赖:“谁让你?不拦着主?子的!”

  “好没道理的事情!我看今日你?是?别想离开这了!”

  二人捧了满手水,你?泼我一脸,我泼你?一头,场面混乱喧闹,笑声叫声不绝。

  贺兰香笑得直不起腰,幸亏头上顶了帷帽,不然水珠子高低也被溅上满脸,摆着手劝架,“好了好了,怨我开这个头,回去赔你?们一人一身新衣裳,别闹了,船都?来了。”

  细辛春燕这才算止了架,打完闹完,各自给?对方整理起着装来,庆幸眼下?幸亏没有外人在,否则可就显得太没规矩了。

  转眼,小舟靠岸。

  离得远有乌蓬遮挡,贺兰香没看清楚,现在近了,她才发现,船上似乎是?载着人的。

  回忆管事说的话,她并未对此有太多警惕,但到底心眼动了动,拉着两个丫鬟靠边不少,随从护在身前?,将主?仆三?人挡个严实。

  直到船上之人下?来,带着小厮走出三?丈开外,贺兰香方动身走去,欲要上船离开。

  湖面潮冷,凉风习习,贺兰香刚经搀扶踩上船头,便一股劲风赫然袭来,直接吹掉了她头顶帷帽,帷帽轻巧,蝴蝶般扇动纱翼,眨眼飞出三?丈。

  “帷帽!主?子的帷帽!”

  贺兰香下?意识回头,不顾风吹发丝,衣袂飘摇,视线追随帷帽,定格在年轻男子干净的翘头云履前?。

  一只洁白修长的手捡起了它。

  残阳灼烈,金光铺地,水天共染火红炙热。

  万丈余晖下?,隔着船头湖水,两道视线蓦然相撞。

  “多谢公子,多谢公子。”春燕匆忙跑去,福身道谢,接过帷帽便回到船上。

  失物?复得,船只动身,贺兰香重新收好帷帽,倾身进入乌蓬,坐下?以后,神情惘然若失。

  细辛率先察觉,轻声询问?:“主?子你?怎么了,东西不是?没丢吗。”

  贺兰香摇头未语,看着手中帷帽,眼前?浮现的却是?方才那张年轻俊雅的容颜,想到那股挥之不去的熟悉感,不由得狐疑起来。

  另一边,湖畔。

  霞光依旧,乌篷船渐远,船影映在湖面,随波飘荡,桨声悠扬。

  “二公子?二公子?”

  小厮伸手在自家?主?子脸前?晃了晃,无奈道:“人家?姑娘都?走远了。”

  王元琢晃了下?神,魂魄总算回到人间,扯唇一笑,眼中映有万千霞光,像将此时天地璀璨全部藏于眼中。

  “不是?姑娘。”

  他噙笑,仍旧定睛看着远去的乌篷船,温柔道:“是?洛水之神,我的……宓妃。”

第59章 军营

  回到?绿绮台, 暮色已合,落日熔金,只剩最后一点残霞, 艳似胭脂,一抹即消。

  贺兰香香汗淋漓, 披着?一身光影,进门将编好的花环顺手放下, 嚷着?便要沐浴。

  然医官对此亦有提前交代,说她排毒三日, 元气大伤, 热水沐浴会使人的气血妄行?, 损耗元气, 故而近期最好莫要沐浴,养身为主。

  细辛春燕拿原话劝了,贺兰香并不?买账。

  两?个丫鬟无奈, 只好又想?了个折中的法子——用温水蘸湿帕子,给她擦洗身子。

  贺兰香将就着?擦洗完,虽不?比沐浴, 到?底清爽不?少, 更换上寝衣, 天也彻底黑下?,灯罩笼烛影, 光线昏暗绰约,催生困倦,疲惫汹涌袭来, 让她上下?眼皮直打架。

  若放平日,管什么晚饭不?晚饭, 她定要先睡个舒服,但?今时不?同往日,眼下?她再困,也得硬撑着?将饭吃了。

  晚饭算是清淡,莲子清心汤,蒸鹌鹑,玉带虾仁,碧梗米饭,估计是厨房得知她爱酸甜口,还特地添了碗乌梅山楂青菜粥,贺兰香挺喜欢那粥,多吃了小半碗,饭后隐隐发?撑。

  之后便是浓茶漱口,雪盐洁齿,待等忙活完,胃中消化不?少,正好上榻歇息。

  夏末晚风清凉,隐带花香,吹动罗帐,潜入美人清梦。

  半梦半醒中,贺兰香后背抵上堵硬物,以为是谢折回来,转身便抱了过去,软嗔娇怨:“冤家,怎么才来。”

  经了那三日,她本就媚骨天成的身子更具淫-性,不?由得张腿扭腰,挺上雪脯相喂。

  兀自蹭上半晌,怀中“人”纹丝不?动,一反往日凶残作风。

  贺兰香意识模糊,却也察觉蹊跷,撕开眼皮一看,哪有什么人不?人的,自己抱着?的,分?明是个绿釉三彩荷花纹枕,竖摆在榻沿,估摸是细辛担心她落榻,特地拿来阻挡用的。

  也是,跟她在泉室待了整三日,还不?知空下?多少公务,他哪有时间再来找她。

  贺兰香滋味复杂,失望恼怒之下?,直接动手一推。

  哐一声重?响出现,惊醒了守夜的两?个丫鬟。

  春燕掌灯,细辛上前,只见地上瓷枕被摔成两?半,帐中美人衣鬓凌乱,衣襟堆腰,香肩外露,正吁吁喘着?急气,眼底绯红湿润,分?不?清其中是怨是怒。

  “主子又做噩梦了么?”细辛坐在榻沿,关切地将衣物给贺兰香提好。

  贺兰香未语,扶额蹙紧眉头,眼中浮现些许恼悔之色,平复下?来气息道:“没什么,接着?去睡你们的吧,我又不?是三岁小孩子,以后莫要搁放枕头了,我若无意推搡下?去,发?出动静,更加睡不?好觉。”

  细辛明白过来,只怨自己多此一举,收拾了瓷枕,给贺兰香斟了盏温热的桂圆红枣茶,喂她服下?,见无异样,便与春燕继续去睡了。

  灯火重?新熄下?,房中只剩月影,浮动皎白而诡谲的清辉,一如人晦暗难言的心事。

  贺兰香看着?窗棂辉光,听风过虫鸣,一颗心止不?住发?空。

  道理她都懂,但?她总感觉,这个时候,谢折理应当是在她身边的。

  *

  翌日醒来,歇息闲逛一天,入夜天黑,用过晚饭,贺兰香便吩咐套马驱车,准备回府。

  秘密回到?府上,光是这几?日的拜帖便积攒一箩筐,挨个看上一遍,捡样回了,又想?到?自卢宝月生产过后她便未曾登门看望,便吩咐细辛到?库房挑了礼物,预备明日派人登门相送。

  她养胎不?见客的由头都传出去了,短期内自然不?好活动于人前,只能吩咐底下?人去办。连李噙露那边,也是教人留意着?动向,轻易不?过问,只有那蠢丫头又要为她姐姐做些什么蠢事了,她才要插手去管。

  到?家已近子时,再一忙碌,几?乎又到?夜半时分?。

  贺兰香记着?医官的话,轻易不?敢晚睡,大小事宜一推,服下?半盏安神?茶,赶紧歇下?了。

  睡意朦胧时,她翻身朝里去睡,后背朝外,不?经意便又抵上堵硬物。

  她以为是细辛又将枕头搬了来,心下?一恼,软哼一声,身躯往里挪了挪,离“枕头”远了些,省得招她心痒。

  月沉日升,日上三竿。

  贺兰香这一觉睡得颇为舒服,没做什么梦,精神?大好。

  醒来用过早饭,继续忙活。

  午后时分?,到?崔氏府邸送礼的小厮回来,还带回了封请柬,说是崔少奶奶给的,邀她届时去吃满月酒。

  贺兰香数着?日子,刚送完生人礼便又要开始琢磨满月礼,库房里那点好东西都快要搬没了,算着?账本,越算越心疼。

  “真是没法教人活了。”贺兰香五根纤细玉指拨弄着?算盘珠子,动静清脆响亮,回响在卧房。

  她随口抱怨:“权贵当真亲近不?得,这要是一年赶上那么几?回婚丧嫁娶,家产底子还不?得被掏空。”

  怪不?得当年郡主毅然南迁,合着?动荡不?太平是真,守着?一大帮亲戚,费钱也是真,毕竟她就谢晖一个儿子,这账怎么算怎么不?划算。

  “主子放宽心,”春燕磨着?墨,没心没肺宽慰她,“待等您的肚子有上动静,生完摆上满月酒,这些都是能挣回来的。”

  贺兰香拨动算盘的手倏然停住,房中随之静下?。

  细辛上前,夺过春燕手里墨锭,将人推搡到?一边,重?新磨墨,轻声道:“主子别听她瞎嚼舌头,这些事情急不?得,该来的总会来。”

  贺兰香继续拨动算珠,提笔浸墨记在账本,噙笑道:“不?该来的,也强求不?得,是吗?”

  细辛哑住声音,不?知如何?作答,磨墨的手也僵住不?敢动。

  贺兰香面无波澜,目对账本,指拨算盘,嗓音悠然,“可我最是不?信什么随缘不?随缘之说,人入困局,若不?挣扎努力,指望着?老天开恩,和等死有什么区别。”

  她将账本顺手一推,算盘放下?,起身道:“罢了,怎么算都是赔本的买卖,不?算了,睡觉去。”

  这是她新学的养生之道,午后睡上两?炷香,少了头昏多了头疼,正正好好两?炷香,整个下?午精神?饱满,心情舒畅。

  卧到?榻上,临睡之际,贺兰香又突然想?到?什么似的,困目半眯,吩咐下?去:“对了,莫要往沿上挡枕头了,昨晚上硬邦邦一片,硌得我腰疼。”

  细辛诧异:“奴婢昨晚并未往您榻上摆放隔枕。”

  贺兰香蹙了下?眉,眼中困意消散,狐疑涌上,心里暗想?:那昨晚抵在我后腰上的是个什么东西?

  她思忖一二,心中有了答案,唇上渐渐勾出抹笑意,阖眼安睡道:“去吩咐套车,我今日要出门。”

  细辛应下?,随即询问:“主子要去哪?”

  贺兰香本想?启唇,朱唇张开,不?由得笑了声,卖起关子,“晚上再与你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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