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雪时 第19章

作者:南川了了 标签: 情有独钟 天作之合 古代言情

  容娡方才未必清醒,她动唇或许只是睡梦中的呓语。

  而清醒的他被沉在睡梦里的她亲吻,如此这般,算不算他轻薄了容娡?

  谢玹感觉面颊上好像烧了一团火,烧的他有些无地自容,一向清冷从容的面庞此时面热耳赤。

  这种从未出现过的、无法应对自如的情况,令他有几分心慌意乱。

  他无法静心思索,僵硬地站立着。

  他当真未曾想到她的唇会那么凑巧的印在他的脸上,更不曾对她有过绮念。

  或者说,方才应算是主动偏头凑过来的容娡轻薄了他?

  谢玹不知此事该如何判定,从未有过前例的经历更是让他分毫不知判定的准则。

  满室皆是容娡身上那阵特有的甜香,顺着呼吸钻入他的鼻息,灼烧着他的思绪,再滚烫着自他的鼻息呼出。

  他有些无法掌控自己的思绪,更无法控制自己的心跳。

  他的心跳从未有过的乱,也从未有过的快。

  僵硬地站立许久,谢玹慢慢放下捂脸的手,眼底沉淀出几分清明。

  榻上的容娡呢喃两声,轻轻动了动身体,被衾随着她的动作拱了拱,小小的一团,模样娇憨。

  谢玹看向她,心中后知后觉地浮现出一丝猜疑。

  月光岑冷,烛火微晃,他的脸淹没在阴影中,眼眸在摇曳的光线下若隐若现。

  谢玹若有所思,走到床榻旁,垂下眼帘,盯着她恬静的睡容看了一阵,试探着低唤:“容娡?”

  于此同时,他的手在黑暗的遮掩下,悄然无声地探向容娡,虎口正对着她细嫩脆弱的脖颈。

  容娡毫无反应,一动不动,鼻息清浅。

  谢玹观察片刻,二指并拢,试了试她的脉搏。

  她的脉搏平稳,鼻息也平缓而有规律,确实是陷入沉睡。

  看来方才那一吻,的确是容娡无意识之下的事出意外,而不是她的有心之举。

  谢玹收回手,看向跃动的烛火,不知怎地,忽地想到话本写到的妖女轻浮勾|引书生时那个露骨的亲吻,向来沉静如水的面容上出现几分轻微而复杂的波动。

  他在容娡毫不知情的情况下夺去了她的吻。

  他没有恪守君子端方,对她做出轻浮之事。

  ……

  谢玹薄唇微抿。

  他轻薄了容娡。

  —

  发热症的最初几日,容娡感觉自己好似被浸泡在热水里。

  她四肢无力,眼皮沉重,被热气蒸的想哭,耳中也如同灌入了热水一般,听不清声音,只能听到嗡鸣混乱的动静。

  她能感觉到身边来过许多人,那些人来去匆匆,喧嚣吵嚷,令她本就滚烫发胀的脑袋更为酸痛。

  容娡烧的昏昏沉沉,分辨不出白天黑夜,只知道喧嚣声尽数散去时,她的额上会覆上几丝凉意,凉意沿着血脉丝缕蔓延,将她四肢百骸中烧灼的滚烫驱散许多。

  她忍不住朝那丝凉意靠近,任性地缠着他,像是回到了孩童时肆意妄为的年纪,胡言乱语。

  热意反反复复,不知过了多久,容娡的意识渐渐清醒了一些,虽仍有几分昏沉,但能分辨出守在她身边的人是谢玹。

  热症令她嗜睡而浑噩,也令她伤口的愈合更为艰难。

  偶尔容娡被痛醒,辗转难眠,谢玹会为她念话本。

  她听着他如浸霜雪的清沉嗓音,说不清心中是何种滋味,隐约记得是有些酸涩的庆幸。

  第四日,这几日如同泡在热水中的容娡,终于被捞出。

  她浑身的经脉、骨头像是被大力拆下又装上,不受她控制般酸胀疼痛。

  药汤中有助眠的草药,容娡虽然意识清醒,但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只得努力动了动唇,试图唤来谢玹。

  迷蒙间,她感觉到谢玹走到她跟前。

  他问她,说的什么。

  声线有些冷,但语气很温和。

  容娡心尖颤了颤,在心中无声的道,我在唤你,我在叫你的名字。

  她嗅到冷檀香幽漾,感觉谢玹俯低身,微凉的发丝扫过她的面颊。

  容娡努力将眼睁开一道小缝,望见谢玹近在咫尺的面庞。

  月光流淌在他的发丝上,皎皎如水,泛着圣洁的清辉。

  但谢玹此刻偏着头,只有小半张脸对着她,从他的角度,看不清容娡的表情。

  容娡的心中忽然冒出一个轻佻的念头。

  她感觉自己像是一个对神明上瘾的信徒,不顾一切地在他身上压下豪注,试图勾起他哪怕是半分的心软。

  她抓住他的衣袖,抓住这难得一遇的亲近时机,轻轻吻上了谢玹的脸颊。

  她想。

  哪怕是日后功亏一篑,计谋不成,她没得到他和他的权势。

  她也想让这样的一个人记住她。

  —

  容娡既已无大碍,谢玹便没有在她的居室中留宿,只留了几个暗卫守在室外。

  他走之后,容娡睁开眼,望着窗牗漏入的皎洁月光,眸色复杂地瞧了一阵,回忆起方才那一吻,有些拿不准自己是否做的妥当。

  虽然她佯作熟睡,将此吻伪装成无心之举,但她摸不清谢玹对此的反应,还险些被他看破自己是在装睡。

  她不知谢玹还会在云榕寺中停留多久,总之不会久留。如若他离开时,她还不曾引得他对她上心,那她可就要失去在这乱世中的安身立命的凭依了。

  虽说待她伤好后,母亲应会带她投奔谢氏,但她母亲毕竟只是谢氏旁系的旁系,她也了解自己的母亲,此番所谓带她去寻求谢氏的庇护,也不过是要为她挑个家世相当的夫婿,草草成婚了事。

  容娡不想被人安排婚事,她也清楚的明白,以她的家世,能嫁入谢氏旁支都要算是痴心妄想、求之不得的好事——在世俗的观念里,她应该对谢家那样的高门能允她嫁入而感恩戴德,而母亲安排的夫婿绝不会有谢玹这般处尊居显。

  如今她尚不知谢玹的具体身份,但她不喜欢自己的命运被旁人安排。既然婚事也是用于安身立命的一部分,那,与其草草嫁个平庸的夫婿,不如她靠自己来争取一把。

  总好过身不由己。

  月影渐渐偏移。

  不知过了多久,助眠的汤药药效发作,月光在容娡的视线中变得朦胧,她带着纷乱的心事沉沉睡去。

  —

  翌日,容娡的热症完全痊愈。

  医师来时,她早已梳妆完毕,整理好仪容,将满头柔顺的长发用碧玉梳挽好,仪态端庄地跪坐在榻上,温婉含笑地看着她。

  跟着医师身旁的侍女,望见容娡得体而挑不出错处的待人之礼,心中暗自钦佩。她自认无法时时在旁人面前保持这样的礼仪,而容娡除了病的糊涂之时,哪怕是大病初愈,竟也不曾失了仪态。

  医师为她换好药后,不多时,谢玹便一如既往地准时来到居室。

  他来时,容娡正蹙着眉,神情像是在沉思,又像是在忍痛。

  谢玹目光从她身上扫过,微微一顿。

  许是听见脚步声,容娡若有所感地掀起眼帘,望清他的脸,盈盈问候:“谢公子。”

  谢玹同她对望,见她神色如常,薄唇微抿。

  他望着她那双坦然清澈的眼,竟罕见的生出几分踯躅,不知如何同她说起。

  静默一瞬,他默默咽下思索一夜的措辞,转而言其他:“伤还疼么?”

  容娡似是跪坐的有些乏力,变换了坐姿,慢慢点头回应,声音很轻:“有一些。”

  谢玹一时没有再开口,如雪松般沉默地站立在她床榻三尺之外。

  居室内的氛围莫名有些微妙。

  静默须臾,谢玹拿起话本,打破那阵微妙,温声道:“你可还想听话本?”

  见他走近,容娡的唇角微微上扬,她克制的抿了抿唇,轻轻点头:“想。”

  前几日她昏迷着,皆是他随意挑着篇章念与她听,今日她既醒来,谢玹翻开几页,略一沉吟,决定让她自己选择:“可有何想听的?”

  容娡盯着他清冷淡然的脸,先是假装沉思,然后轻而缓声地道:“想听……书生与花妖的故事。”

  谢玹翻看话本的动作倏地一滞。

  他如雪般平静的面容出现了一丝细微的波动,喉结滚了滚,有些迟疑地问:“你知道,我昨夜念到书生与花妖……?”

  后面的话,他止住声,没由来的有些难以启齿。

  她既知晓他念了书生与花妖,昨夜她吻到他的面颊时,岂非并未睡着?

  那她岂不是,知道她吻了他?

  昨夜被她的唇碰过的地方像是被人点起了一把火,蓦地腾起一阵热意。

  陌生而奇异的触感覆土重来,令人心浮气躁的不自在从四肢百骸翻涌上谢玹的面颊。

  偏生这股浮动着的不自在,并不是因为厌恶她的亲近而产生的不适。

  谢玹的唇抿成一道直线,神情很冷,身形微僵,脸上的热意却偏偏不受控制地慢慢晕开。

  容娡打量着他,眼底极快地闪过一丝狡黠的光。

  她故作疑惑的柔声道:“什么昨夜呀,书生与妖女不是话本中常见的桥段吗?”

  迎着他望向她的、带着点犹疑的清沉目光,她蓄意舔了舔红润的唇角:“咦,谢公子,你很热吗?”

  “你的耳尖都热红啦。”

第16章 故纵

  容娡也不曾想到谢玹竟会是这般反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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