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雪时 第8章

作者:南川了了 标签: 情有独钟 天作之合 古代言情

  “挂好了。”他淡声道。

  容娡看清他神情平静的一张脸。

  他那双眼眸仍如椟中漂亮的宝珠,泛着矜贵冷漠的光泽,淡淡的没什么情绪。

  她没看出哪怕是半分动容之色,不禁有些气馁,轻轻“嗯”了一声:“多谢公子。”

  “不必。”

  好不容易同他见到面,容娡并不想让他们的对话就这般毫无进展的草草结束。

  略一思索,她望向不远处的大雄宝殿,柔声问:“公子是要去大雄宝殿中参禅吗?”

  谢玹极轻地颔了颔首。

  容娡想了想,状似漫不经心地随口问道:“昨日见到公子时,公子似也是在参禅。想来应是日日如此?”

  谢玹看她一眼:“对。”

  容娡没再开口。她看向榕树枝条上系着的祈愿牌。

  树上挂着许多祈愿牌,但谢玹身量高,系的也高。微风拂过,属于容娡的那个木牌,红穗摇曳,比其他木牌要高上一截,在绿叶中十分显眼。

  一时无话。

  谢玹抬步欲走,但许是觉得自己太过冷漠,他停了一下,缓声叮嘱道:“你好好养伤。”

  言罢,他便要离去。

  容娡看着他挺隽的背影,颇为不甘地咬了下唇。

  她忽然小跑几步,追上他,攥住他一角衣袖,气息不稳道:“公子!”

  谢玹顿足,垂眸望进她眼底。

  身量娇小的姑娘家站在他身边,抬起亮晶晶的眼眸,瞳仁流光溢彩,纤长的睫羽扑簌眨动,带起眼中粼粼的光晕。

  她颇为羞赧地咬着红唇,讷讷道:“公子救我性命,我却还不知道公子的名姓,能否、能否请您告知……”

  言罢,她迅速低下头,只留下乌黑的发顶和一截嫩白的后颈,露在他的视线里。

  谢玹清晰地望见,她的雪白的耳廓上晕开绯红的一片。

  他不动声色地移开目光,木牌上的那行字却不知为何浮现在眼前。

  她在其上称呼他为“恩人”,想来是并不知晓他的名。

  沉默良久。

  容娡的嗓音越发细弱,几乎要哭出来:“公子……”

  谢玹轻叹一声,温和又不容置喙地抚开她搭在自己衣袖上的手,撂下又冷又轻的两个字:

  “谢玹。”

  ——

  回厢房的路上,容娡感觉身上有几处地方有些痛痒。

  她摸了摸痒意最甚的耳,又低头检查了下自己衤果露在外的肌肤,看见红肿一片的几个小包时,确认自己是被蚊虫叮咬了。

  山寺多树,下过雨后,桂花树与榕树又格外招蚊虫,容娡在榕树下逗留许久,身上落了不少蚊子包。

  山中蚊子的嘴要比山下厉害些,每一处被叮咬的地方皆是瘙痒难耐。

  好在,此行并非一无所获。

  不然容娡就要郁闷了。

  周围有零零散散的僧人经过,容娡心情还算不错,强忍着抓挠蚊子包的欲望,快步往回走。

  她先是去了寂清法师房中,向她求了些草药涂上。

  待痒意稍微褪去,便回了自己的厢房。

  这几日的经历,令容娡对周遭环境比较敏|感,一踏入房门,她便感觉到房中陈设似乎有轻微的改变。

  一抬眼,望见桌边坐着一个意料之外的人。

  “阿娘!”

  她惊喜不已,疾走几步走进房中,一面围着母亲检查她是否有恙,一面不禁在心中暗自感慨,谢玹的手下做事当真迅速得力。

  她进来时,谢兰岫正在饮茶。

  待容娡将她上上下下地打量一遍,确认她没有受伤而松开手后,她忽地放下茶盏,冷哼一声。

  看见母亲脸色不大好,容娡僵了一下,迟疑着唤:“……母亲?”

  谢兰岫又冷哼一声,往她身后看了一眼,确认没人在旁,这才斜眼睨着她,轻飘飘地打量两眼,暗讽道:“逃跑时丢下母亲不管,只顾自己,你可真是我的好女儿。”

  容娡听出她话语中的冷嘲热讽,心头好似被尖刺扎了一下,笑容散去,没有说话。

  谢兰岫的目光在厢房中绕了一圈,哼道:“你在这佛寺中安安稳稳地倒是好,我替你被人捉去关了整整两日!见你从外面回来时眉眼带笑,想必我的女儿是在此过得很是快活?”

  她猛地拍了下桌面:“丝毫不求上进!你干脆削了发做姑子去,甭做我们容家的女儿了!”

  厢房外不时有比丘经过,谢兰岫拍桌的那一下动静不小,不少人悄悄递来窥探的眼神。

  容娡注意到那些视线,脸上有些挂不住。

  她看着母亲明显不悦的脸,注意到她丝毫未将视线放在自己身上,方才重逢的欢喜忽地在心中荡然一空。

  厢房中的气氛变成了容娡熟悉的沉重压抑感。

  她忽然没由来的浑身疲倦,没有替自己解释,也没有同母亲争辩。

  谢兰岫没有注意到她的反常,尖酸的话犹如开了闸的水一般滔滔不绝。

  容娡垂着眼眸,心不在焉听完她的话,半晌,只是平淡的说了一声:“母亲,我受伤了。”

  谢兰岫一愣。

  容娡头也不回地出了厢房,找寂清法师,另觅了一处厢房住。

  ——

  夜里,容娡脚上的伤口泛起万蚁噬心般的痒痛。

  她被疼痛折磨的睡不着,在榻上辗转反侧,猜测可能是伤口在结痂。

  容娡经历过的憋屈事不少,却从未像眼前这般落魄过,难受地只想哭。

  屋漏偏逢连夜雨,这间厢房里不知为何有着许多蚊虫,蚊虫围着她嗡嗡叫唤,逮着她衤果露在外的手臂叮咬不停。

  容娡不堪其扰,伸手在黑暗中挥动几下,嗡嗡声仍未消停。

  白日里同母亲闹得不愉快,容娡心里本就带气,此刻更是气得咬牙,忍痛坐起身,掏出寂清法师给她的草药包,又用蒲扇四下驱逐一番,确认没了动静,才安心躺下。

  睡意朦胧袭来,容娡捏着草药包,迷迷糊糊地回忆白日之事,隐约觉得“谢玹”这个名字有些耳熟,似是……在哪里听过。

  但谢氏多高门显贵,这样处尊居显的一个人,出身谢氏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她吸了吸鼻子,没有细想,嗅着清苦的药草香,脑中混沌,默默思索,这药包着实是好物,明日她得去找寂清法师再讨一些来。

  ——

  隔日一早,容娡心中念着草药包,便马不停蹄地奔去寂清法师房中,嗫嚅着开口,欲再向她求一些来用。

  寂清法师翻找片刻,摇头道:“草药包是先前夏日里所制,贫尼现在也没有剩下的了。”

  容娡不自觉地挠着手臂上被叮出来的包,闻声面露失望,但不忘道谢。

  “入秋这么久,怎么还有这样多的蚊虫?”

  寂清法师有些疑惑,但见她手背上红肿一片,叫住她,想了想,道:“虽然药包不曾剩下,但寺中应还剩下些草药。施主可以去千佛殿附近瞧瞧,那边应该栽了一些藿香和艾草,晒干以后可以制药。”

  千佛殿离谢玹常去的大雄宝殿不远,容娡昨日去过。

  这岂不是刚好名正言顺地为了她偶遇谢玹创造了时机!

  容娡的唇角浮上一丝笑意,连声道谢。

  待医师前来检查完她的伤,容娡便拎着寂清法师借给她的小铲和竹篮前去千佛殿。

  容娡围着千佛殿寻了一圈,果真在千佛殿通往大雄宝殿的那条道路旁寻到了一些栽种的草药。

  她盯着药草看了一阵,面上露出难色。

  她并不认识这些药草。

  许是因为谢玹经常在这周围活动,附近并没有什么僧人,也不见兵卫,没人能帮她辨认。

  容娡不敢轻易乱挖,恐自己办错事惹人嫌。

  思索一阵,她俯下身,意在观察哪些药草附近没有蚊虫的踪迹——想来那样的药草应有驱蚊之效。

  才低下头,余光里忽地望见一道雪白的颀长身影。

  来人是谢玹。

  他步履款款,宽衣博带,身影如晨间的第一场清霁雪光。

  和煦的日光穿透树丛,光怪陆离地在他身上投下光斑,衣边滚着的银线云纹隐约浮现。

  容娡心中一喜,眼底划过一丝得逞的笑意。

  她装作对谢玹的到来毫无察觉,直至脚步声近前、步伐减慢,才若有所感地回头,盈盈地抬起眼,欠了欠身子行礼,柔声唤:“谢公子。”

  闻言,谢玹停下脚步。

  跟在他身后的静昙,略带惊奇地看向容娡。

  容娡趁机得寸进尺:“可否容我稍作打扰?”

  谢玹垂眼看她,没说话,似是默许。

  容娡用葱白的指尖指了指草药丛,面色有些难为情,话语中隐带了点撒娇似的恳求:“谢公子能否帮我辨认一些药草?我需要用,但并不认得……”

  静昙看向谢玹。

  容娡亦略显希冀地看向谢玹。

  谢玹清沉的视线滑过药草,看向容娡,面容雪净:“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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