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杪商白
只因注意力都在?他身后跟来的裴霁回?身上?,今日金鸣殿前的情形,众人可都看在?了眼里——
这大公子,可是当众,当着挥鞭的太监侍卫、围观的百官、世家夫人和百姓的面?,公然将顾清宜抱回?了郡王府。
脸色阴沉,动作却极尽轻柔的小心翼翼。
举止实在?亲密,别说?外人了,连他们这些府上?的人都不免多想。
“......霁回?啊,怎么忘了换身衣裳。”李娥犹豫片刻,开口道。
裴霁回?松怔,低头看了眼怀中,圆领袍上?染了触目惊心的血红,是抱着顾清宜被她后背的血洇染上?的,他像是才反应过来,神色却微微出神。
“咳,今日将大家召到松柏院,是简单的跟大家交代几句,如今顾大人找到,现在?就在?前院养病,因病重不得挪动,圣上?方?才紧接着一连的赏赐,可见对顾刺史?的重视。咱们府上?也要拿出十二分的精神,还?有,任何人,不得随意去打搅顾大人的修养,明白吗?”
“是,谨遵郡王妃教诲。”
底下的潭姨娘、双姨娘和各个姑娘们都低头称是。
李娥眼神有不自觉的看了眼坐在?最上?首的大儿?子。
这个大儿?子她了解,虽然沉冷却总是胸有成竹波澜不惊的模样,如今她说?两句话的功夫,走神了好几次。
“罢了罢了,今日事情太多了,大家须知谨言慎行,各自忙去吧。”
裴霁回?率先起身,脚步匆匆地出了松柏院,幸栖侯在?院外,一见裴霁回?出来就迎了上?来:“大人,兰太医喂了药,人还?没醒呢。”
“嗯。”他的脚步继续往溪萸阁赶。
“大人!”幸栖叫住他,“......您不换身衣裳吗?”
裴霁回?脚步一顿,像是才反应过来,又匆匆的转向松柏院。
看大人这神色恍惚的模样,她哪能不明白。
一连日夜兼程,跑瘫了两匹马,又是闯入金鸣殿救下姑娘,将宣安王的罪状上?呈皇帝,直到现在?,他从未阖眼过,再是铁打的人,也要受不住了。
但幸栖没有出声劝阻,如今她还?不明白大人对表姑娘的心,那才是迟钝至极。
渚白居离溪萸阁很近,两个院落还?有含波亭,平板桥连接两岸,只是这条道实在?偏僻,最起码裴霁回?和顾清宜从未走过。如今倒是方?便了裴霁回?进?出溪萸阁还?不被守门的婆子发现。
寝屋点了安神香,散了一些寝阁的药味和血腥味。
“嗬!”半冬转身吓了一跳,“大公子,您来......”
“都下去罢,我来守着。”他冷声道。
几位丫鬟对视一眼,轻声告退。
今日白天?的场景,她们不是没有看见,心底除了对大公子的感?激,还?有些细微的担忧,姑娘被当街这样亲密的抱着走了一路,若是大公子不想负责,按日后姑娘再想说?亲,可就难了。
好在?,大公子一看就是将姑娘放在?心中的。
床榻间血腥味浓郁,因为她后背的伤太怖人,不好再盖厚厚的寝被压着,只好烧了十足的炭火,寝屋暖意融融的。
裴霁回?没有立即到床榻边,而是到火笼边将衣裳烤暖,不会将冷气过给她后才掀了床帐坐在?榻边。
榻间的少女?趴俯着,背上?上?了药,只轻轻的盖了件鹅黄的寝衣。她露出来的半张脸面?色苍白,唇上?也不见丝毫血色。
那双会说?话的眼睛紧紧的阖上?,翘睫在?烛火下被拉长,映在?白净的侧脸上?。
苍白,脆弱。
裴霁回?指间一颤,这是第?二次了。
让他呼吸一窒,心脏被死死的攥住,难以呼吸,第?一次是庆吴州被裴九竹追杀,得知她失踪,这一次是在?快要赶到上?京时,收到了幸栖的飞鸽传书。
“......对不起,幼安。”他喉结微动,哑声道。
是他没保护好她。
修长的指间轻轻的拂上?了顾清宜的脸侧,不等他怔愣,掌心捧着的脸颊微动。
裴霁回?一惊:“幼安?”
“......嗯。”
顾清宜费力的睁眼,太亮的烛火让她一直紧闭的双眼有些不适,她没力气抬眼看裴霁回?,只将脸埋入裴霁回?的掌心,犹如亲人的小兽,“......好闻。”
她喜欢的不是他身上?的冷香,而是这香染上?了他的气息,宁静致远,就像屋外清冽的霜雪,霜雪覆盖的青松,沉稳不折,让人的心情也静了下来。
她的声音声若蚊蝇,裴霁回?的另一只手将她颊边被冷汗濡湿的发轻轻拨开,凑近温声问:“什么?”
顾清宜嘴唇翕动:“......好闻”
很安心。
她的鼻尖轻轻的蹭了蹭他的掌心,细微的痒意顺着掌心传遍全身,他的眼底渐深,心却软的一塌糊涂。
没有被她压着的拇指轻轻的摩挲她素白的面?颊,在?她疼痛得轻喘之际,温沉的声音轻声哄:“不疼,不疼......睡吧......”
窗外的黑夜里又下起鹅毛大雪,树梢翘檐覆了白,只有寝屋内暖意融融,塌边的二人亲昵的似情人耳鬓厮磨。
第93章 心意定
一连几日的大雪, 上京城变成了白?茫茫的一片,即便连接着渚白居和溪萸阁的含波亭,也是雾凇沆砀, 天与?云与?水, 上下一白?。
廊外传来很轻的脚步声,半秋看向在寝阁外守着的半冬, 眼神询问。
“方才就?醒了。”半冬压低声音回道。
半秋踮脚看了眼紧闭的房门, 除了雕腊梅折枝的门框, 什么?也看不见。
这一连七日, 大公子可是除了朝会衙署,就?往溪萸阁跑, 偏偏走的还是含波亭那废弃的小?道, 连溪萸阁守门的婆子都?不知?道。
可大公子来就?算了, 还每每一待就?是过夜, 他既没有让下人准备多余的寝褥, 谁知?道休息在哪了?
姑娘可还是没出阁的姑娘呢, 这如何使?得?!可看顾清宜近来气色恢复的不错, 时常带着笑意, 让她们这些丫鬟想出口的话都?堵在了嗓子眼。
屋内突然传来响动, 二人齐齐噤了声。
“来人。”男子冷沉的声音响起。
半冬推门, 扫了眼床榻间的景象, 眼皮一跳, 男子斜坐在榻边, 少女轻轻的枕在男子的腿上,一头青丝如瀑的铺在后背和男子修长的腿上, 更有甚者逶迤到了脚蹬上。
这动作,实?在是太过亲密了, 顾清宜脸色苍白?,却眉目舒展,带着淡淡的笑意。
下一瞬,她们看见逶迤到脚蹬的青丝已经被男子修长好看的手挑了起来,墨黑的发缠着骨节分明的指间,无端暧昧。
“大、大公子有何吩咐?”半冬视线一抖,移开眼道。
“去为你家姑娘取一件厚实?的披风来。”
顾清宜微微抬了抬脑袋,软声道:“要那件竹子青云丝绣折枝绿萼梅的。”
半冬轻声称是,而后转身去了隔间,半秋一脸难言的凑近,“姑娘和大公子,什么?情?况?”
“你问我?,我?问谁?”
“好在......姑娘是个有主见的。”
半秋摇摇头:“我?就?不一样了,我?觉得姑娘高兴最好,你瞧瞧姑娘受伤,大公子那紧张的模样,我?只是担心郡王妃那边该如何应对。”
顾清宜打了个困倦的哈欠,她抬眼看向裴霁回,只可惜这一角度只能看得见他清晰的下颌和凸起的喉结。
“表哥,你那日十里长亭说的话,还做作数吗?”
裴霁回唇角微动,方要开口,半冬和半秋闯了进来:“披风来了披风来了,姑娘是要出去吗,兰太医交代了,姑娘如今正是伤口愈合的时候,千万不要走动伤了伤口。”
“拿过来吧。”裴霁回出声道。
他接过披风,抖开披在了顾清宜身上,就?在两个丫鬟想上前帮忙之际,有力的手掌握住她的肩膀,小?心的将人扶着坐了起来。
“疼么??”
顾清宜摇摇头,没有扯到伤口。
坐了起来,裴霁回的离她的距离就?变得很近,他眸光专注时就?显得表情?严肃了一些,脖颈面前传来细微的异样,他在伸手帮顾清宜系上披风。
微凉的指尖不小?心划过她的脖颈,让她的眼睫也跟着一颤。
这距离,让她又开始有些视线躲闪,玉颈细微的战栗却让脸色染上了细微的绯红,给苍白?的脸上上了胭脂色。
裴霁回起身,他的身高很高,将近要触碰到她的床帐,不等反应,高大的身形压了下来——
属于?男子的气息骤然凑近,他结识的臂弯勾起顾清宜的双腿,轻轻松松的将人抱了起来。
“诶,大公子,这是要去哪?”
顾清宜率先接话,却面皮薄,没敢看几人:“这几日太闷了,我?在院中转转。”
头顶传来一声沉沉的轻笑,很哑,却连着她靠着的胸膛也微微震动,让顾清宜的脸色更加红了。
屋外的腊梅已经凌霜傲雪的迎风盛放了,溪萸阁的景致比不上裴霁回的渚白?居,但她院中的这株腊梅被打理的很好,枝条繁盛,黄色的花苞点点。
“枝横碧玉天然瘦,蕾破黄金分外香。”她轻声道。
“要折梅吗?”裴霁回抱着她走近了一些。
顾清宜靠在他的怀中,在伸手够着腊梅之际,裴霁回的声音很近的传来:“我?的话永远作数,裴某心悦顾清宜。”
她手一抖,没握住腊梅枝,反而抖散了花枝上的积雪。
裴霁回轻轻的将顾清宜放了下来,左手伸向了她方才没有折断的梅枝。
“幼安,你明白?我?的心意,当初是我?莽撞,贸然表达情?谊吓到了你,但如今你父亲已经寻到,事?情?安定,梅花枝头放,可能嫁娉婷?”
他的声音沉哑,幽深的眼眸有无限的情?谊,却暗自收敛,努力克制在隐秘的角落。
顾清宜喉间一动,想伸手接过这梅枝,又有些退步,可想到当时被鞭笞时,脑海中除了安州,除了爷娘,就?是这霁月光风的身影。
她想,她是心悦裴霁回的,在孤寂上京,他性情?冷淡,却给了她最大的温暖,哪怕只是她的一件小?事?,都?能让他记挂在心。她会因为邹安一而吃醋,会因为他受伤而惊慌害怕,会时常牵挂着他的一举一动,或许在她以安州查案为先的借口下,一直隐伏着她小?心翼翼又生怕没有回应的情?谊。
“能。”
她轻声道。
他问‘可能嫁娉婷’。她说‘能’。
“呵......幼安,我?很高兴。”裴霁回声音微哑,想一把将她拉入怀中,揉入骨血一般的紧紧抱住,可顾忌着她身上的伤,只轻轻的将她拉到身前,双手珍重一般的捧着她的脸。
手下的肌肤细腻微凉,他怜惜珍重一般的轻轻吻了吻她的眉间。
他想捧在心尖上的幽月,他想留住瞬间风华的清冷白?昙,此刻正在他的怀中,他满足的叹谓,是比受了功名赏赐,得了任何褒奖还让人高兴,还让人满足,即便是枯寂依旧的心也瞬间万木复苏一般怦怦跳动,旧旧不能平复。
薄唇微凉,软软的触感在额间炸开,酥麻和暖意传遍四肢,这次她没有装睡,他也没有小?心翼翼的偷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