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杪商白
实在是第一次,这么多年从她这个儿子口中说出喜欢什么,想要什么这几个字,可、可怎么会是清宜呢?
“那、那太傅邹家丫头你当真没有一点”
“母亲,先不论我?与?邹家的姑娘毫无情谊,单看忠信事显,乃有见疑患,帝心难测,儿子如今官居都护,既是天子近臣,母亲岂能再寻京中权贵做儿媳?”
李娥被这反问问住。
可、可她想过顾清宜留在府中,可当真没想过和霁回这孩子,哪怕是霖章都不会让她这般惊讶。
这两人性子一个比一个冷淡,日后别?说佳偶,怕只剩相敬如冰,哪能相称?
“......如今顾大人也回来了,按理说我?是没有权为清宜做主,不如,等到顾大人醒来再做打?算罢。”
李娥移开?眼,谨慎道。
裴霁回眼底淡淡,像是早就料到一般,“既如此,那儿子就先告退了,母亲早些歇息。”
其实李娥这反应在他?的预料之中,她从未将顾清宜放在未来郡王府当家主母的挑选之列,初初听闻定是震惊的,既然裴霁回将自己的心意说明,又向她陈明圣上?的忌惮和猜忌,今日就达到目的了。
对于顾清宜,他?会徐徐图之,也足够有耐心。
郡王府的梅园紧接着桂林,刘浈将手上?的剪刀递给丫鬟,怀中已经抱了许多枝红梅,她看向一边还?在剪梅花的裴汐,犹豫道:“那顾家的姑娘,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能让裴霄言那只知读书的清雅君子当众说出心悦,非卿不娶几个字,她实在好?奇那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姑娘。
裴汐手上?一顿,她回头看刘浈,少女只是豆蔻年纪,梳着双丫髻,天真无邪,不过此时垂着眼,双肩也微微耷着,模样沮丧。
“她......她是个坚韧的姑娘。”裴汐轻声道,脑海里挥之不去的是那日跪在金鸣殿纤薄的身影,周围铁甲森森,却?不见她有丝毫怯意。
“我?能去看看她吗?”刘浈问。
顾刺史独女一人敲金鸣鼓为父状告的事,早已传遍上?京城,可她从未见过此女的模样。
“如今清宜表妹身子不大爽利,如此贸然前去,怕是多有打?扰吧。”
她三言两语的将刘浈推开?,方才她过去时,大哥都不曾让她去呢,要是让他?知道她随意带人去搅了清宜表妹的清净,那两副头面别?说还?有没有,单是她自己都要被罚。
几日前宣安王下宗人府,事情全部停滞下来,即便云及城那边也没收到调兵的派令,在这之前,方家却?率先收到了裴霁回秘密送来的信笺。
金鸣殿。
三足的赤金雕腾龙的香炉里龙涎香袅袅飘出,殿宇中安静至极。
佟德光将茶水轻轻地搁在裴霁回坐凳边的小桌上?。
“朕看这张巩和白源的供词,码头沉船,走私偷贩,只是今年都足足贪了九十?万石,其中钱财甚巨,实在贪婪至极!”
裴平摔了折子,冷笑道,当真是贼心不死,原以为在黄沙漫天的云莱州就规矩了,谁料宣安王早早就暗中布局,甚至当年顾阑的案子都是他?们?一手策划,顾家也就罢了,张家为了挑起上?他?对两个儿子的猜忌,竟至太子腿残!若不是祖宗规矩,裴平当真恨不得?将他?斩首示众!
“此次多亏二皇子及时调兵,才拦住了云及城的叛乱,不过,”裴霁回话音一顿,
“这次顾大人伤势严重,独女顾清宜又身负重伤,亦不能在顾大人跟前尽孝服侍,顾家这三年因宣安王逆党一案而家破人亡,实在是让人扼腕叹息。”
裴霁回的声音不疾不徐,让人觉得?他?只是如常的感慨两句。
可裴平脸上?却?闪过几丝不自然。
要说他?不好?意思面对的,就是顾阑这一家,因为别?人不知道的实情,他?知道。
别?人以为贵良这个都护司的书折监史是听命于宣安王,才借用都护司的印章,调遣顾阑前往百里线关,这才遭人暗算。
可贵良出身寒门,是裴平这个皇帝一手提拔的,一直都是他?的人。
当年之事,裴平知道,却?并未阻止,毕竟,安州实在太独大了。
“爱卿所言极是。”裴平凝眉,抬眼将佟德光唤来:
“传召,此次顾家在宣安王平乱中有功,晋顾阑为归德将军,独女顾清宜为清平乡君,赐步摇冠服,食禄四十?两。”
归德将军,也只是个散官,手上?别?说有兵权了,甚至连管理的职权都没有,不过,既然顾家已经吃了苦,该得?的赏赐什么也不能少。
裴霁回抬眼看他?,没有错过裴平脸上?划过的细微歉意,可这歉意和他?所做的事情来说,太微不足道了。
裴霁回没有将所有的实情对顾清宜说,是因为查到了不得?不让他?停手的人。
这人是天子,掌管着天下人的杀伐性命,哪怕知道宣安王的目的,却?从未想过出手阻止。
这天下待定,而二皇子,是最好?的人选。
裴霁回垂眼,心底已经下定了决心。
第95章 拦住
“姑娘, 姑娘,宫里来人了!”一向稳重的半冬难得神色慌慌张张的跑着进来。
“宫里,怎么会?”
她手上拿着本杂记打发时间, 听言眼神也没从书上移开。
“正是呢!郡王妃让奴婢来通知姑娘, 简单的梳洗一下去前院花厅接旨。”屋外传来一声熟悉的声音,文酒走了进来。
顾清宜微微颦眉, 文酒说:“听说还是佟大总管跟着大公子一起来呢, 都知道姑娘有伤在身, 只?说不着急, 姑娘慢慢走过去就成。”
说是不着急,但佟德光这个?圣上跟前的红人都亲自?过来了, 顾清宜也不敢耽搁, 抬手?让几人小心的帮她换衣。
这些时候伤口已?经愈合, 正是长疤的时候, 每日晚上几个?丫鬟都会为她上裴霁回送来的白?玉膏, 姑娘家都爱美, 顾清宜也不想留疤, 规规矩矩的上药从未间断。
“姑娘, 要穿这身吗?”
顾清宜顺着半冬的声音看过去, 一身芙蓉色的交领小袄, 上面?绣了柿枝, 看着颜色很鲜艳。
她点点头, 站在屏风后褪了衣裳。却并未发?现屋中?文酒的视线一直跟着她移动。
文酒看着屏风后露出的纤细朦胧身形, 腰肢纤细,双腿修长, 虽来自?外州,但这外貌在上京城都能排得上名号, 主要的是那独一无?二的清冷淡然,真真是独一份的。
饶是文酒作为女子,也不得不承认,这样的姑娘相貌好,性格聪颖坚韧,即便她也会被?吸引,可三公子也就罢了,怎么大公子也......
她是个?丫鬟,没有像郡王妃那样有些什么出身身份的考量,不存在谁配不上谁,只?是觉得两人的性格实在是太不相称了。
雪山上的皑雪,涧底的幽月,两者的距离是不可逾越的高山,怎么想都没多大的可能。
“好了,文酒姐姐,我们?走罢。”顾清宜出来,见文酒还在走神。
“......啊、好,表姑娘请随我来。”
前院,裴霁回走在佟德光身侧,穿过了花厅,绕过花园,前面?的洞门上提匾‘春园’,远离了花厅的吵闹,环境越来越清幽。
“佟总管,请。”
“嗳,不敢不敢,都护请先行?。”他向后撤步,让身侧这沉冷的男子的上前。
这里是顾阑休息养病的地方。
因为早有李娥的吩咐在前,府上除了伺候的丫鬟,基本没有人过来打搅。
此时正是日暮十分?,冬日的阳光斜射进了屋中?,在那檀木屏风上映出窗柩的棱样。
屋中?躺着的男子气息平稳,却唇色发?白?,四肢都被?厚厚的绢布和木板夹裹着,可纱布包得这么严严肿肿,反而显得那身形空落落的,枯瘦极了。
佟德光暗自?吸了一口气,他很早就跟了裴平,这顾阑回京的时候他见过,身量高大魁梧,骑在高头大马上舞枪那叫一个?虎虎生风,谁料,如今竟是这模样。
连他这做下人的看了,也心有戚戚焉。
“这次圣上让奴婢来看看归德将军,不知归德将军的双手?双脚......”出了屋中?,佟德光看向裴霁回,犹豫问道。
裴霁回神色微冷:“兰太医医术高明,却也只?说日后能走动,但要行?动如常,怕是困难。”
“哦,是这样。”佟德光微微摇头,加了句:“......可惜了。”
裴霁回嘴角微微一勾,笑意不及眼底。
“劳圣上记挂。”他话锋一转:“不过,我们?这些做臣子的倒也挂心龙体,听闻圣上近来频频召太医前去号脉,不知圣上龙体近来可还安康?”
佟德光下台阶的动作险些一滑,他看向裴霁回,青年脸上噙着笑,眼眸漆黑,那眼中?的深意毫不掩饰。
他很快明白?裴霁回的意思。
“......圣上,圣上近来确实是偶感乏力,常召太子殿下前去偏殿伴驾。”
“太子殿下腿伤在身,常去怕是多有劳累,倒是二皇子近来空闲,是该情谊跟前侍疾尽孝。你说是吧,佟总管?”
裴霁回神色如常。嘴上说着大逆不道的话。
佟德光没有立即接话,垂着的脸上反而深思起来。
若是按照之前太子没有残疾,那这正统一定是太子殿下。
可如今太子受伤,圣上气急攻心身体也大不如前,可就只?有二皇子了,偏偏现在圣上诸多打压二皇子,这才导致佟德光迟迟不敢拉拢示好。
若是连裴霁回这个?天子近臣也属意二皇子,那......
“都护大人所言极是,二皇子如今被?撤职,空闲下来,是多去圣上跟前尽孝才是。”
裴霁回指间转了转玉扳指,淡笑一声,两人不再?说话,直到到了前院的花厅。
二人回来时,李娥正带着人匆匆赶来。
“嗳,佟大总管,有失远迎,有失远迎。”李娥抬抬手?:“文酒,快些给大总管上茶。”
“郡王妃客气了。”
佟德光没有推辞,坐在一边的客座上,顾清宜有伤在身,步履慢,他接过茶水,打算慢慢等。
屋中?的众人除了老夫人,基本都到了,他的视线停留在一侧的裴汐身上,这郡王府的嫡女可是长公主的准儿媳,将来许家的长媳,看来他方才的选择当真是明智的,这裴霁回的身侧,不简单啊。
嫡妹是未来的许家人,好友又是外戚邹家的公子,难怪这些年二位皇子再?如何?相争,也不敢触郡王府的霉头。
“诶,来了来了。”李娥身后的文姑道。
佟德光闻声看向阶,前院铺了长长又宽阔的青石板路,周围清竹牡丹风景极好,平缓的台阶前走来的少女穿了身芙蓉色的衣裙,头上簪了两只?玉簪,纤白?的手?被?两个?丫鬟扶着,缓缓的向这边走来。
原本是冷清的神情,如今面?色苍白?,倒是多了两分?病西施的气质,但别说院中?熟悉她的人了,单那日看着她行?鞭笞之刑的佟德光也不会将她当做病美人来看待。
“民女见过佟总管。”顾清宜微微颔首,一边的佟德光已?经起身,方才见过顾阑那惨状,再?看看这被?打得才能下地的顾清宜,连他都有些受之有愧:
“顾姑娘客气了,咱家是听了圣上的吩咐过来的。”
他话音才落,身后跟着的小太监当即端着圣旨走上前来。
李娥等人瞬间明白?过来,院外站着的十数位小太监,端着的赏赐应该都是补偿顾家的。
文酒站在顾清宜身侧,正要上手?扶着顾清宜跪下听旨,另一侧的裴霁回却一个?跨步走了过来,体贴且稳妥的扶着顾清宜缓缓跪地。
“慢些。”他的声音温和,却让厅中?众人的神色变了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