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鸽子飞升
男人的眼里终于有了波澜,像是如释重负。
杜太傅不仅之前是魏琰的老师,现在也在教导太子,所以宫里的事情,杜林芝也可以稍稍得知一二。
太子的安危,是压在他们每个人心口的巨石。杜林芝在看到周淮林时,就想着要不要告诉他,让他不必再担心。
可这会儿看着这个人,她又忍不住问出了其他的疑惑:“她在那里,你不担心吗?”
虽然魏琰表现得很正常,对梁璎的种种行为,也仅仅像是补偿而已。但杜林芝并不觉着,那就是补偿。
如今那曾经最为恩爱的两人,在一同守护着他们的孩子,这个男人当真是一点也不担心、完全心无芥蒂吗?
但她不知道的是,比起她忧心的那些,周淮林想的只是:那对母子,这次是真正地和解了吧?
梁璎该走出曾经的挣扎、困顿,彻底地放下对太子的心结了。
但她应该……很心疼吧?
周淮林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若是没有其他事情,我就先走了。”
杜林芝微微一愣,但还是点点头,看着男人步下台阶,挺直的背影消失在人群之中。
这性子……若不是早就知道了他们夫妻二人感情很好,还真是让人担心能不能和梁璎和睦相处。
不过如果是梁璎的话……她想起自己一开始对她的冷淡态度和她锲而不舍地靠近,心口又是一阵刺痛。
如果是梁璎的话,任何冰山都能融化的吧?
***
东宫连日来紧张的气氛,在今日缓解了许多。
昏迷了多日的太子殿下总算是醒了,只是谁都想不明白,明明都病了几日该一点力气也没有的太子,是怎么在意识都不清醒的情况下,藏到暗格里去的。
看到那位第一次露面的太子生母抱着太子痛哭之时,不知怎的,不少人都红了眼眶偷偷别开了眼睛。
或许是感动于那无处隐藏的母爱,或许是见证了太子日日夜夜的思念得到了回报,那哭声与相拥着的两人都尤为让人心酸。
他们也第一次见到了站在他们身后的皇上,红了眼眶。
魏琰原以为,当年的文杞还小,或许早就已经忘了。却在看到暗格里的少年那一瞬间,情绪在一瞬间濒临着失控。
他想起五年前自己在暗格找到这孩子时,他明明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却还是抓着自己的衣角念着母妃。
怀里奄奄一息的孩子,让魏琰心疼得仿佛在抽搐,他告诉文杞,他的母妃已经安全了,从此以后,谁都无法再伤害他们了,这孩子才终于整个人放松下来,安心地闭上了眼睛。
他也记得文杞醒来时说“你怎么才来”时,明明是责怪也挡不住的信任,记得他在看到梁璎的伤情时偷偷抹眼泪。
可即使如此,那时候的孩子,也还是个正常的孩子。就仿佛是无论经历了什么苦难,只要他们一家人能够在一起,所有的伤痕都能被治愈抹平。
迟来的悔恨在一点点地凌迟着魏琰的心。
是他辜负了这两个人的信任,是他毁了这个家。或许在逃避的这五年里,他潜意识里是知道的,知道自己会悔恨被自己亲手推远的妻儿。
悔恨失去的幸福。
如今他就站在几步之远,却又像是隔着万里,即使心疼得好像已经不会跳了,他却连上前的勇气都没有。
魏琰仿佛看到了另一个自己,还是他们信赖的丈夫、父亲的那个自己,上前将那对母子拥在了怀里。
他早就已经失去了的东西,却在这一刻才真正地感受到了远离,体会到了被自己埋藏起来的怀念。
在这宫中追求小家的皇帝,未免太奇怪了是不是?
可那是自己拥有过的啊,因为拥有过,才能知道,那是多么幸福的事情。
他的余生,再也不会拥有了,他能够承受吗?
好痛苦,真的好疼,真的好想让时间倒流回那一刻,让他能用尽一切,挽救这错误。
***
梁璎很快就止住了哭泣。
虽然心疼,但她也知道文杞才刚醒。她无法想象孩子是怎么走过来的,因为他看起来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
梁璎将他抱在怀里站了起来。
距离上一次抱他,已经隔了五年了,他长成了自己几乎抱不动的模样了。
魏琰在身后一边看着她的腿,一边伸出手,仿佛时刻准备着扶上一把。
可梁璎没给他机会,稳稳当当地抱着孩子,将他放回了寝宫的床上。
文杞的手一直在抓着她的衣角。
短短几步路的功夫,梁璎也想了许多,也许曾经的她对孩子是有迁怒,但是文杞又有什么错呢?
他在努力当一个好孩子,他的父亲是他不能控制的。
他也是自己的孩子。
魏文杞直到躺到了床上,才终于意识到这并不是在梦里。
“娘亲?”他叫了声,趁着此刻的虚弱才敢放纵着叫出这个称呼。
不再是母妃了,因为她不是父亲的妃子了。
但永远是自己的娘亲。
梁璎对他笑着点头,表示自己听到了。太医就在旁边候着,她起身想要让位置让他们为文杞看诊。手猝不及防地被拉了拉。
梁璎回头看向拉自己的人,少年仿佛是反应过来自己做错了事情,马上又松开了手。
她给少年以手语说着:“乖,让太医看一看。娘亲就在这里陪着你。”
文杞乖乖点头。
梁璎往旁边退了两步,却正与站在那里的魏琰并排,不等她做什么,男人主动地往边上让了让。
正隔着虽然让她不悦却也没有到无法忍受的距离。
梁璎没有去理会他,而是看着床上的文杞。
太医把脉过后说毒素已经清除得差不多了,但后续还需要调养,梁璎又给他喂了些吃的,筋疲力尽的孩子这才沉沉睡去。
第24章 倒台
太子殿下中毒一事, 终于传到了朝堂之上,与之对应的,还有薛家作为始作俑者被抄家候审。
案子是大理寺、御史台与刑部一同审理, 毫无悬念的案子, 审理得自然是非常快。没有用太久刑部就在朝堂上禀告了审理的结果。
“罪臣薛绍海, 胆大妄为, 纵容其女谋害太子, 此为罪一……”
薛丞相的罪名, 一条一条地被陈列着回响在殿上, 众大臣都低着头默默地听着。
云端与地狱之间, 也就短短几天而已, 这几年风光无限的薛家,转眼就沦为阶下之囚, 其党羽更是树倒猕猴散。
可大概是薛家的飞扬跋扈是有目共睹的,奏折里陈列的罪证更是让人心服口服,光是毒害储君,便已经是死不足惜了。
所以朝臣们也并没有太多的反应,反而有对薛家不满的恨不得拍手称快了。
那高声宣读的声音终于停了下来后, 安静了许久后, 金銮殿上方的那位才终于出声。
“当年萧党霍乱朝纲, 是薛绍海忍辱负重, 为平叛做出了不可磨灭的功劳。朕因感念其功绩,这才委以重任。初上任之时,朕观他亦能勤勤恳恳。只是这高位坐久了,就不知不觉间忘记初心。”
那声音顿了顿, 方才继续说下去。
“与位置对应的不仅仅是权利,还有责任。越是身居高位, 就越该时刻警醒、约束自己。”
朝臣们立刻跪倒一片:“臣等必将引以为戒,日日自勉。”
散朝后,魏琰难得地,并没有立刻去往东宫。
他想了许久。
他在初掌握大权时确实是念及与薛凝、薛家的情意,可是文杞与薛家不和,两边只能选一,他并没有经过太多的犹豫就做出了选择。
即使那时候的自己下意识间回避了梁璎的因素,只当是为了文杞与大魏的未来。
打压薛家的方法有很多,文杞还小,他有的是时间,于是选择了这种并不有损他贤名的方式。
如今也确实顺理成章地做掉了薛家,这原本就是魏琰想看到的结果的,唯一出了差错的地方,是文杞的受伤。
其实到了这一刻他才发现,非议算什么?名声算什么?若是早料到了如此,他早就……
发现自己已经来到东宫时,魏琰终于收起了思绪。他看着这座宫殿,心里闪过庆幸,还好,至少现在,文杞还是好好的。
宫人看到他正欲行礼,被他一个手势止住了。
殿里很安静,他进去的时候,梁璎正在躺在躺椅上休息。受了上次事情的影响,她如今大部分时候都守在文杞的床前,偶尔休息,也就只是在躺椅上睡一会儿。
梁璎怕冷,毛毯扯到了脖子以上,将整个人都包裹得严严实实,毯子毛茸茸的边缘遮住了下巴,只留下巴掌大的小脸在外边,白皙的皮肤在不远处炭火的照应下泛着微微的红色。
一片恬静。
屋里偶尔响起噼里啪啦的炭火燃烧声音,恍惚间,魏琰像是回到了从前,她也是这样,炉旁煮着茶等着自己的归来。
他的脚步不受控制地走向女人。
每一步,都走得迫切却缓慢。
直到梁璎终于在他触手可及的地方。
放她走的时候,自己是怎么想的来着?
他想着本就是自己的亏欠,这点要求好像也无可厚非;他想着自己所爱另有其人,放她在这里确实太过残忍了。
所以他伪造了梁璎的假死,将她送出了宫。
后悔吗?后悔的。但如果回到她请求出宫的那一刻呢?魏琰好像依旧没有别的选择。
对她,彼时的自己是出于愧疚也好、感激也好、同情也好,还是那未察觉的爱意,他都做不到泯灭良知、不管不顾她的意愿。
他只知道梁璎多爱自己,却没有想到自己……亦是如此。
此刻睡着了的女人没了对自己的冷漠和尖锐,或者是疏离客套,这样安静得像是不会拒绝的她,让魏琰心中的渴望在不断攀升,不自觉地就伸出了手。
然而就在那手快要触碰到他心心念念的人时,身后突然传来动静。
魏琰一回头,就看到了站在那里的少年。
文杞虽是大病初愈,一眼就能看出身体的虚弱,但那双眼睛这会儿在看过来时,却透着凌厉的光。
警告的意味不言而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