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鸽子飞升
他还以为皇上会一直如此的,没有人在看过一个男人那般模样后,还觉着他能放手。
更何况这是皇帝,是说一不二、可以随心所欲的帝王。
但仅仅是过了三天,他见着皇上握着宸妃娘娘的手,坐了一整夜。天刚刚明时,突然唤他过去了。
“传周刺史进宫。”
一夜未睡的人用嘶哑的声音说出这几个字时,林福半天反应不过来。
传周刺史?皇上连太子都不让进来,传周刺史做什么?他甚至不敢往皇上要放手的方向想。
也就是这么一愣神的功夫,魏琰看了过来。
“还愣在这里做什么?没有听清吗?”
林福跟他有片刻的对视,男人那发红的眼眶让他迅速低下头。
“老奴领命。”
皇上这是……哭了吗?他退下去之前,还是心有余悸地看了一眼,皇上只是垂着头,床上女人被他握住的手,贴在男人的额头上,他就维持着这样的姿势,久久未动。
这个世上,除了面对死亡外,大概也只有爱情里的人,是绝对平等的。
皇上以往伪装得太过好了,骗过了他,骗过了其他人,应该也骗过了自己。
所以如今这后知后觉的钝痛,才会如此绵长又折磨。
尽管如此,林福还是尽心尽力地提醒:“皇上,天寒,这里风又大,还是不要待太久了。”
魏琰依旧未动,只是突然开口:“她到哪里了?”
林福也不需要问她是谁:“回皇上,到了涂州的骊襄县,是在骊襄县县令家里过的年。”
骊襄啊……
“太远了……”魏琰盯着面前这条路,低声说道。
骊襄离峻州已经不远了,就算是按他们如今走雪路的速度,也只需十天左右了。
可是离京城太远了,远到他连看她一眼,都成了奢望。
他在这里送走了她两次,第一次,他尚且能骗过自己的心,把那种种憋闷、担忧都压抑了下去。
这一次,锥心的痛苦无所遁形。魏琰甚至能清晰地感受到自己心脏的一部分,随着她的离开,也被掏空了。
空中不断炸开城里居民盛放的烟花,将半个天空照亮,璀璨夺目。
魏琰的手往旁边伸了伸,就好像那个人也在旁边,抱着他的手笑靥如花。
“你看啊!好漂亮是不是?”
“我从小到大,最喜欢看烟花了。”
“爹娘走了以后,我们在员外家的过年,都是等着主子们吃过年夜饭了,收拾完了,就在厨房里随意吃一些。”
“好吧,其实也不是我们,单单是我罢了,因为其他的下人,都是有家人的。”
“但是……”女人看着天空露出笑容,“只有它们是不会变的,一年又一年。是我能够一直拥有的东西。”
魏琰每每想到那个除夕夜窝在厨房一个人吃饭的小姑娘,都会心疼不已。彼时他紧紧握着女人的手郑重地向她承诺:“以后不会让你一个人了。”
他明明这般说过的,她定然也是深信不疑的。
可最后自己却没有做到。
如今是另一个人在做了,那个人,不会再让她一个人了吧?
男人的胸口,疼痛好像就没有停止过,却始终学不会麻木。
***
除夕过后,梁璎与周淮林就辞别李书达夫妇继续上路了。
临走前,她将自己绣的一个荷包送给李夫人,因为前些日子两人一块试过两针的时候,李夫人像是对她的绣艺很感兴趣。
“我也没有旁的拿的出手的东西,只有这个荷包是我自己绣的,李夫人不要嫌弃。”
梁璎打的手语,周淮林在一边翻译。
“我夫人说这是她亲自绣的,请弟妹不要嫌弃。”
“哪里会?”李夫人拿着荷包左看右看,爱不释手,“唉哟这手艺可真精致,我还真是没见过比这个更手巧的。先前你绣那一半,我就特别想要你给我个纪念了,又怕把你给累着了。”
梁璎看她是真的非常喜欢,心下也觉着欢喜。
只是上了马车后,她才揪了揪男人的胳膊。
“你传我的话,怎的还偷工减料的?”
比划着的女人气呼呼的,像生气的小仓鼠。
周淮林一本正经戳了戳那鼓起的脸颊:“什么叫没有旁的拿的出手的东西?你哪里都是拿得出手的。”
梁璎质问的话就这么被堵在嘴边,一下子泄了气。心里甜蜜着,嘴角便止不住地上扬,这人,怎的说情话都是这般严肃正经的。
***
约莫从骊襄出发十天后,这日梁璎正在马车里昏昏欲睡,难得被周淮林摇醒。
“梁璎。”
梁璎睁开迷蒙的双眼问他怎么了。
“到了。”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在男人的脸上好像捕捉到了不明显的笑意。
梁璎掀开车边的轿帘,果真,眼前已经是她熟悉的峻州了。
一股喜悦在心中流淌,她也顾不得冷了,就这么一直往外面看着。突然,身体一重,是男人从身后抱住了她。
“梁璎,”他的声音,轻得像叹息,如释重负一般,“我们回家了。”
梁璎甚至察觉到了环住自己的手在微微发抖。
她好像明白了,淮林也是在害怕着的吧?害怕带不回自己。带自己去京城,对他来说,亦是一场沉重的赌博。
还好,他们都赢了。
梁璎头一歪,安心地窝在男人怀中,与他一同看着外面的马车经过的景色。
是的,他们回家了。
第36章 有孕
梁璎回到周家后热闹了好一阵子。
她先去拜见了老太太。
周淮林原本是跟她一起去的, 到了门口却又停了下来。
“你先进去吧,我还有些事没办。”
梁璎眼里疑惑,都走到这里来了还有什么事:“你不进去看看祖母吗?”
“我改日再来。”
他这么说, 梁璎也就没再问了。
等她进去了, 才知晓周淮林为何临到这里离开了。
周家在当地是人丁兴旺的大家族, 又还在正月里, 这会儿大家都聚在老太太房里, 左右各坐了一排, 甚至边上还有站着的。
她们大约是方才听到了梁璎二人在外面的动静, 都特意保持着安静, 这会儿见她进来了, 才一齐笑了开来。
“璎璎回来了?”
“淮林呢?那小子怎么没进来?”
梁璎回答说是有事去忙了,惹得她们笑:“忙什么啊?这是逃了吧?”
“亏得咱们这么安静, 声都没敢吭一下,他这警惕心是属狗的吧?”
“下次逮住了再说他。”
她们你一言我一语的,说得热闹得紧。
梁璎第一次在这种大聚会的时候,确实被吓到了,但如今都已经习惯了。先去老太太那边问了安。
“好孩子, ”老太太的笑容很是慈善, 尤其还是对梁璎, 她是打心眼地喜欢这孩子, “一路上辛苦了吧?过年是在哪过的?”
梁璎一一地回答了。
老太太对手语懂得不多,旁边就有人跟她传达着。
梁璎是没觉着什么,倒是老太太听了只觉着她是受了多大的苦。拉着梁璎就坐在旁边,说了一会儿话后, 从怀里掏出一个玉镯来。
“这过年大家伙儿都有礼物,你回来得晚, 祖母这会儿补上了。”
其实梁璎到现在也不太能分辨出那些金银首饰或是宝石玉器的质地价值,但这玉镯,她一眼就看出来了该是价值不菲的,正犹豫着要不要推辞,一边她婆婆的笑声传来。
“老太太给你,你就拿着吧。这些日,一直记挂着你呢!”
她都这么说了,梁璎自是不再推辞了,接过后便马上谢了老太太。
这次老太太自己也看懂了,笑骂她一句傻孩子。
周夫人在一边就笑着看着。
周家家风清正,大多淳朴,但人一多,大的纷争没有,小的摩擦还是不可避免的。也难免会有一些心怀龌蹉的,掀不起大浪就是了。
她家夫君是老太太最疼爱的儿子,便总有人觉着老太太偏心他们这一房。
便是这会儿,对老太太拿了这好东西给梁璎,估摸着也个别人眼红。
但那又如何呢?
这个家知道梁璎真正身份的人很少,大家所知道的,无非就是梁璎在宫中做宫女时,对皇上有救命之恩。后来被皇上认作义妹,才如此事事关心。
连老太太也是这么以为的。
周家的宗族子弟个个被提拔更是印证了这样的说法。所以对于她来说,梁璎就是周家的福星,可不是会多疼爱几分。
整个家,是真心也好,假意也罢,至少没什么蠢人。大家都知道护着梁璎,不会蠢到去给她找不痛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