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台娇色 第69章

作者:李暮夕 标签: 宫廷侯爵 情有独钟 天作之合 相爱相杀 古代言情

  “这是?三师父薛影让我给你的。”江照离开前解释道。

  舒梵到?底还是?拆开了这封信,一字一句读完。

  是?关于她身世?的。

  原来?她阿娘是?南梁人,难怪费远当初要拼了命地救她。这件事,阿娘从来?没有跟她说过。

  “你母亲郑氏其实是?南梁遗民,南梁灭国后,她与自己的表妹韩国夫人一道去?南楚投奔了她姐姐。齐王慕容昭篡位后,强纳了韩国夫人,她便生下了你表弟慕容陵。原本皇位回到?了先帝慕容显一族内,但是?慕容显的幼子实在太过荒谬,膝下又无其他皇子,后来?大司马周寅发动政变,改立了你弟弟,也就是?如今南楚的帝王。”

  可是?,得?知这件事在得?知费远离世?之后,舒梵得?知后已经?没有什么?过多的感触。

  “师妹,和我去?南楚吧,你弟弟才?是?你的亲人,他现在被周寅挟持,危在旦夕,你留在这儿除了和师父一样落得?个兔死?狗烹的下场,还能有什么?好处?李玄胤那样的人,实非良配。”

  “你也不用担心?弘策、弘善他们,他们在这长安城里是?皇子皇女?,锦衣玉食,比跟着你我好。”

  舒梵没有因应承,而是?将?信凑近火烛烧了,坐在那边很久都没开口。

  心?里除了一片麻木的冰凉,再无别的。

  她不相信李玄胤会害她,他们过去?的感情历历在目,多年相处的感情不是?虚假的。

  但是?,他对?旁人又是?何其的无情?在帝王宝座面前,什么?都是?虚妄。

  她过不去?心?里那关。

  她对?不起师父,对?不起道义,也对?不起漕帮枉死?的兄弟。

  过了正月,天气愈加严寒,长安城里却是?张灯结彩,喜迎新年的喜悦还未散去?。

  连着几月的幽禁后,李玄胤忽然来?看她,便衣带她出行。

  这让舒梵感到?惊讶,多日未见,竟也觉得?他陌生了一些。她的目光仔细在他面上描摹,这么?多年了,他的模样好像没有改变过,喜穿玄衣,宽肩广袖,一截窄腰收在同色的绅带中,青铜冠发,发鬓梳理得?一丝不苟,下颌线是?如淬玉一样刚毅的弧线。

  只是?,看久了就会觉得?无情。

  她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感觉,记忆又回到?上林苑那日,他本能地推开她挡下了那一箭,那样生死?相依的缘分。

  如今怎么?就变成这样了?

  “舒儿,前面有花灯,要去?看一看吗……”他回身时看到?她泪流满面的脸,怔住,所有的话?像是?被掐在了喉咙里。

  她先露出一丝笑容,别开了视线:“好啊。”

  李玄胤松了一口气,更紧地握住了她的手。

  可她的手实在太凉,好似握着一块寒玉。

  他心?里有种她仿佛要碎裂的彷徨,那种直觉,从未如此强烈。

  “舒儿。”他欲言又止。

  舒梵却对?他笑了笑,什么?都没用说。

  夜已经?深了,街面上的铺肆也纷纷关门,远处还有巡逻的士兵过来?盘查,一个小兵刚要上前,眼尖的首领就拦住了他,忙跪下请安:“微臣见过陛下。”

  李玄胤淡淡摆手:“起来?吧,天寒地冻的,你们巡逻辛苦了。”

  “微臣不敢,多谢陛下体恤。”

  那小兵已经?吓呆了,因为迟钝,眼睁睁看着帝后离开。

  首领一巴掌扇在他脑袋上,当是?教训。

  回去?的路上舒梵打了个喷嚏,冷得?手有些发麻了。

  他解开大氅,将?她的手捉过来?放在衣襟里,笑道:“这样就不冷了。”

  “也是?哦。”她趁机摸了摸他的胸肌,“做了皇帝还天天去?校场?”

  他笑起来?:“你这是?趁机占便宜。”

  后来?说到?他最近的要紧事都忙完了,她有没有什么?地方想去?的。

  舒梵仰头想了想,说她想去?上林苑围猎。

  “好。”他一口应下,握着她的手由紧到?松,似乎是?觉得?她这些日子还算安分,稍稍放松了警惕。

  心?情也由一开始的不安逐渐转为平和。

  殊不知,早在那之前,或者说得?知费远身死?、南楚的局面开始,她就已经?决定了要离开他。

  她做不到?再心?安理得?地留在他身边。

  三月初的上林苑风景不算好,春寒料峭,湖面上还有未解冻的碎冰,鸟雀绝迹。

  舒梵觉得?远不如冬日,有段时间,李玄胤常在下雪时候带她来?,漫漫松林被雪覆盖,天地间一片安静,脚踩在半人高的积雪中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别有野趣。

  她兴致来?了还喜欢和弘策一道在雪里捏雪团,互相击打。

  李玄胤作壁上观,一副看两个小孩子玩闹的样子,无奈得?很。

  今年的雪没有往年积压得?那么?厚,消融得?也快,舒梵在马上疾驰了会儿绕过来?,跳下马,在一旁挑了块干净的岩石坐了。

  “怎么?了,不是?想来?射猎吗?”见她兴致缺缺,李玄胤在她身边坐下。

  舒梵对?他展露笑容,垂下头,格外得?安静柔顺:“只是?觉得?乏了。”

  “那便好好休息吧。”他小心?地握住她的肩膀。

  许是?冥冥中的直觉,他那天也总感觉会发生不好的事情,眉心?一直跳。所以当四周喊杀声渐起时,他第一时间握紧了她的手,要带她离开。

  “是?漕帮的残部。”李弘平慌乱中思路还算镇定,“陛下先和娘娘从西边走。”

  当下确实也不是?说话?的好时机,李玄胤当即握着她的手要走。

  有箭矢从远处飞来?,密密麻麻渐成箭雨之势。虽身边羽林卫极力砍阻,仍有几支到?了近前,李玄胤奋力砍断一支,岂料弩箭去?势未衰,靠着余近仍朝面前飞来?。

  视野里眼睁睁看着那支箭不断靠近,那一瞬他脑海里闪过很多念头,反应过来?时她已经?抱着他转了半圈,箭头就这样没入她胸口。

  他脑中“嗡”的一声,好像有什么?断裂了,握着她肩膀的手不自觉在颤抖。

  等贼寇被击退,援军到?了,也不过一瞬的时间。

  四周安静下来?了,他心?里却慌乱得?可怕,怀里人气若游丝,微笑着望着他,身体在他怀里逐渐变得?冰凉。

  不知何时天上竟然下雪了,从一开始的一绺绺逐渐变成鹅毛之势,在视野里铺天盖地地洒落。

  漫天飞雪中,他紧紧抱着她,双手如冻却浑然未觉。

  “要……照顾好自己,做一个好皇帝,还有弘策……”她的话?没有说话?,到?底是?力竭,缓缓闭上了双目。

  雪白?的脸颊上还沾着几滴血,唇边含笑,似乎是?睡去?了。

  他所有的感官好像都在这一刻都失去?了,犹不可信,怔怔望着她,仿佛天地间一片黑暗,双手就这样麻木如冻僵般抱着她,跪在雪地里,不知道过了多久。

  四周都是?面面相觑的羽林卫,但没有一个人敢出声打扰他。

  “好,答应你,我都答应你,舒儿,别丢下我。”他勉力将?怀里的人抱起来?,踉踉跄跄地抱着她走出几步,终是?喷出一口鲜血,带着她一头栽在雪堆里,人事不知。

  “陛下——”众人大惊,纷纷抢上前来?,还有人嚷着去?喊太医。

第43章 养崽

  承平八年, 瑨后崩逝,举国哀悼。

  一开始,大家对这件事都没有过于重视。当今皇帝的名声实在不怎么样, 出了名的薄情寡恩, 是踩着?他父亲兄弟上的位,处理起亲兄弟来都毫不手软。死个老婆而已, 没了就?再娶一个呗。

  就?连在各地的藩王宗亲也没当回事,不少人因为各种事情延误进京、或者?干脆编个理由?不来?治丧的。

  皇帝一开始并未发作,一切看起来都那样风平浪静。

  然而, 熟悉皇帝性情的总管大太监刘全这几?天都是提心吊胆——这分明就?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宁静。

  皇后刚过世的那两天,向来?勤勉从未一日旷朝的皇帝竟然没有去早朝,殿内朝臣议论纷纷但也只能?离去。

  到了第三?天, 皇帝还是没有来?,殿内已经炸锅了。

  好在在迟到了一个时辰后, 一身缟素的皇帝终于出现在了大殿上。玉色的旒珠后,他英俊的面孔无悲无喜, 似乎已经从悲伤中?走出来?了, 淡淡道:“众卿久等了。”

  众人心里道,这才是他们英明神明的陛下啊,便有谏臣执笏上前,道:“陛下还请节哀顺变, 皇后已逝,当以朝政为重。”

  皇帝并未作答, 目光平静地落在远处的虚空中?。

  皇帝雅量, 这么多年了对谏臣一直非常宽纵, 以前哪怕是指着?他的鼻子骂也从未见他发火,当下便又有人执笏上前应和:“蔡侍郎所言甚是, 陛下,当以国事为重。听闻陛下让礼部、銮仪卫和内务府共同办理此事,不但专修了陵墓,还以天子的仪制治丧,规制过于逾越,劳民伤财,实在于礼不合。”

  这个头一开,下面人纷纷附和:

  “是啊,陛下,耗费如此巨资修建园寝,只为一妇人,恐遭人耻笑。陛下南征北战未尝一败,身负天恩,现风调雨顺,国泰民安,有神明庇佑,大丈夫何患无妻?”

  “请陛下节哀顺变,勿沉溺于悲伤。”

  “国不可?一日无后,为了前朝,为了社稷,请陛下早立新后。”

  ……

  听着?这一声?声?冠冕堂皇的话,一直静默不语的皇帝忽然笑了。

  他本就?是极出众的长相,清冷凛然,风采俱佳,微微笑起来?的时候,实在是绝色,仿佛周遭所有事物都黯然失色。

  可?这个笑容实在过于惊悚,原本还大义凛然、慷慨激昂的众朝臣瞬间哑然,一时之间还分不清状况,但也察觉到不对劲了,面面相觑地站在那边。

  皇帝的语气如叹息一般:“朕自登基以来?,自问素来?勤政持俭,今日痛失皇后,心中?悲恸无可?言说?,为了社稷仍要装作若无其事地上朝。尔等不思关切,反而事不关己高高挂起,还要变本加厉地逼朕册立新后——”

  他一指跪在地上发抖的工部尚书周明山,也就?是刚才提出册立新后的人,“大逆不道,无君无父!吾之妻死,节哀顺变?汝之妻死,当如何?”

  周明山吓得?瘫软在地,面白?无色,牙关都在打颤。

  他实在想不到皇帝会发这么大的火,一时之间还坐在地上没反应过来?。

  皇帝的目光冷冷地扫过其余人,刚才发话劝诫的几?位大臣胆寒惊惧,纷纷跪在地上请罪,却再也没人敢出声?了。

  皇帝的怒火根本没有平息,他的目光又落在卫敬恒身上。

  卫敬恒心里一个咯噔,他刚才没有开口啊?

  可?皇帝如今就?想借题发挥,就?是看他哪里都不顺眼:“皇后之崩,卫爱卿悲痛否?”

  “悲痛!万分悲痛!臣痛失爱女,国之大丧,痛失贤后,是社稷之不幸,臣实在悲痛难言!”卫敬恒哆哆嗦嗦地说?完,感觉腿脚已经跪得?麻木,拼命想要作出悲伤神态,奈何眼里实在干涩。

  难过肯定是有的,失去了一个重要佐力,但其实也没有那么难过。因?为卫舒梵当了皇后后,皇帝也没怎么提拔他,只是给了个从四品的闲职。

  可?现在就?是哭不出来?也要哭出来?,他狠狠掐了把自己的大腿,终于逼出了两滴干巴巴的泪。

  皇帝在上方淡道:“悲痛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