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德日记 第47章

作者:木沐梓 标签: 宫廷侯爵 破镜重圆 天之骄子 西方罗曼 古代言情

  “他不太方便去住旅店。”冉宁说,“那里人多眼杂不太安全?。”

  同样,因为受伤,要泽尔文独自出去找地方居住也?变成了一件困难的事情。而冉宁目前在西利伯蒂医学院的宿舍和其他人住在一起,现在来看,最好的方法仿佛只剩下了暂时?借住在温芙这?里。

  “当然,你并没有义务这?样做。”冉宁有些迟疑地说道?,“那或许也?会为你带来麻烦。”

  理智告诉她留下泽尔文并不是一个好的选择,但是情感上她很难这?样做。

  今晚没有月亮,夜里可能要下雨。温芙不着边际地这?样想着,过了好一会儿才轻声说道?:“让我想想。”

  送走冉宁之后,温芙回?到住处,发现泽尔文在窗边不知站了多久。见?她进门的时?候,才转过头故作不经意?地对她说道?:“你下去了很久,我差点以为你住在二十楼。”

  “我们在楼下聊了一会儿。”温芙说。

  泽尔文能猜到刚才冉宁和她一块下楼的时?候说了什?么,不过他还是装模作样地问:“你们聊了什?么?”

  他试探的语气实在太明显了,温芙于是抬起头,瞥了他一眼之后故意?说:“和你之前说的一样,他告诉我除非是很亲密的关系,否则人们通常不会居住在同一个屋子里。”

  这?下轮到泽尔文语塞了。他看着她从衣柜里翻出一套衣服,似乎准备去浴室洗个澡。当她从他身旁经过的时?候,他抬手拦住了她,压低了眉眼,尽力想要装作不在意?的模样,但咬牙挤出来的话语里还是透露出一股怪声怪气:“所以呢,你打算把我像只捡来的流浪猫那样再重新丢出去吗?”

  温芙停下了脚步,她一整晚没有回?家,在庭审厅又冷又硬的长椅上睡了一夜,到现在她感觉身上沾满了灰尘和颜料,疲惫得如同一块僵硬的木头。面对他无?理取闹的行径,她抬起头警告他:“是的,如果你还是学不会怎么好好说话的话,我会那么做的。”

  泽尔文神情一僵,温芙拿着衣服从他身旁经过,迳直走进了浴室。

  等她洗完澡从浴室出来时?,才发现外面已经开始下雨了。

  雨水淅淅沥沥地落在屋檐上,卧室的窗户开着一道?细缝,泽尔文坐在窗前,外面有雨丝飘落进来,已经打湿了他的衣摆,但坐在窗前的人像是丝毫没有察觉到似的。他额前的碎发有几缕被雨水打湿了,耷拉着贴在他苍白?的面颊上,叫他显出几分平日里少见?的柔和与落寞。

  夜空中没有月亮,他的身后是希里维亚浓重的夜色,今夜背井离乡的人们失去了月光温柔的慰藉。

  温芙忽而有些心软,她关上门从衣柜里翻出被子和枕头,铺到了客厅的沙发上。等泽尔文意?识到浴室里已经很久没有传来声音的时?候,温芙已经躺在沙发上睡着了。

  泽尔文走到客厅的沙发前,房间里没有点灯,除去窗户外透进来的灯光,客厅一片昏暗。泽尔文弯下腰凑近看了眼躺在沙发上的女?人,她的长发披散在雪白?的枕头上,被子裹住了瘦弱的身体,只露出小半张疲惫的侧脸。

  她睡着的时?候比醒着的时?候要温顺得多,呼吸轻抚着散落在鼻尖的发丝,泽尔文不禁想起那支月色下的舞。他盘腿坐在了沙发前的地毯上,将手指靠近她的鼻尖,像是想要确认一下她是否真?的睡着了,感觉到她均匀而绵长的呼吸温热地拂过他的指尖。

  随后他笑?了笑?,将散落在她脸上的那根碎发拨开。他坐在地上静静地看了她一会儿,接着准备站起来离开客厅。正?在这?时?躺在沙发上的人忽然开口说道?:“看来您的伤已经完全?好了。”

  泽尔文起身的动作微微一顿,他的目光倏忽落在沙发上,就撞见?温芙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幽幽睁开了眼睛,在昏暗的房间里同样看向他。

  “我以为你睡着了。”泽尔文镇定?地说。

  “如果您再晚来几分钟的话。”温芙又重新闭上了眼睛,困倦地说道?。

  她看起来的确已经很疲惫了,泽尔文重新坐在她的面前,没说话但是看起来也?并没有离开的打算。

  于是没过多久,温芙又不得不再一次无?奈地睁开了眼睛,在黑暗中与他对视:“您打算在这?儿坐一整夜吗?”

  泽尔文白?天睡了很长时?间,现在的确不太困。或者说,从昨晚开始到现在,他依然感觉自己像在一场不太真?实的梦境里。他现在盯着沙发上的温芙,过了片刻才说:“你还没有说我可不可以住下来,我今晚该睡在哪儿呢?”

  他这?回?语气间倒是没有任何的阴阳怪气。

  温芙发现自己竟然有些不习惯,于是她转开眼说道?:“你今晚可以睡在卧室。”

  “明天呢?”泽尔文一错不错地盯着她,得寸进尺地问,“明天你会把我赶出去吗?”

  温芙不出声,泽尔文垂着眼伸手勾住她垂落到沙发外的一缕发尾。

  温芙忽然想起了报纸上那些有关于他的新闻:他们放逐了他,把他赶出了杜德。

  或许是因为她沉默了太久,泽尔文抬起眼,银灰色的瞳孔像是星星坠落后的夜空,残留着光辉落幕后的余烬,带着一丝不知名的感伤。于是,温芙在今晚第二次对他感到心软。

  “不会,”她低声向他许诺,“没有人赶你走。”

  “你刚才不是这?么说的。”泽尔文将她的发尾缠绕在自己的食指上,一圈圈地绕至指根,最后他的指尖不知不觉间靠近了她的脸颊,他也?低头朝她靠近了一些,语气间不知怎么透出点可怜:“你说如果我还是学不会怎么好好说话的话,你就会把我重新赶出去。”

  温芙掐了下藏在被子里的指尖,好叫自己保持住明辨是非的公正?:“没人希望回?到家还要生气。”

  “好吧,”泽尔文向她道?歉,“我也?不想那样。”

  因为他的认错来得太快,倒是叫温芙有些措手不及。她狐疑地看着他,觉得他今晚异乎寻常的好说话。

  或许是因为黑暗让人感到安全?,泽尔文低头亲吻了一下缠在他手指上的头发,又继续对她说道?:“但你可以教我。”

  他顿了顿,声音低哑地对她说道?:“就像你之前做的那样,什?么时?候应该道?歉,什?么时?候应该说谢谢,什?么时?候……应该向你问候。”

  客厅里安静了片刻,除去被刻意?压低的呼吸声之外,仿佛只能听见?窗外的雨声。沙沙作响的雨滴拍打在窗外,时?急时?缓,毫无?规律可言,连带着心跳也?乱了节奏。

  “你现在就可以向我问候。”许久之后,温芙终于冷静地对他说道?,“十分钟前,我就应该睡着了。”

  黑暗中,像是有人又一次发出一声轻笑?。

  “那么我可以留下了吗?”他再一次向她确认道?。

  温芙不说话,她抿着嘴唇,像是不愿意?再回?答一次这?个问题了。

  泽尔文扬起唇角,他松开了缠住他手指的发梢,将他吻过的那一段头发轻轻刷过她的眼睫。温芙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随后感觉到他慢慢从地毯上起身,就像她教他的那样,在离开前对她说道?:“晚安,祝你今晚好梦。”

第69章

  早上,泽尔文起床的时候,温芙已经出门了。

  沙发上的被子和枕头被收了起来,好好地叠放在一边。窗外阳光正好,今天是希里?维亚难得的晴天。

  葛兰太太大清早就带着一瓶果酱站在了门外:“早上好,先生。”

  泽尔文站在门后,不动声色地回答道:“早上好,有什么事吗?”

  相比于昨晚客厅里?昏暗的侧影,在清晨明媚的阳光下,眼?前的男人显得更加高大英俊了。虽然他的气质略显冷淡,不过完美的五官很容易就叫人原谅了这一点。

  葛兰太太认为如?果她年轻上三十岁,或许会为这样一位年轻英俊的房客住在楼上而感到心情愉快,但可惜她已经五十多岁了,再英俊的小伙子都?没有一套家具来得重要?。

  她悄悄朝屋子里?张望着,一边含蓄地问道:“我带了一些果酱,想请你们尝尝。你们昨天睡得好吗?”

  想起昨晚这位房东太太与温芙在门厅的对话?,泽尔文很快就明白?了她今早来这儿?的目的。他故作不经意?地侧开身,好让她看见身后沙发上那床还没来得及收起来的枕头和被子:“就像您看到的那样,沙发睡起来的确不那么舒服。”

  葛兰太太看到那一床被子后倒是露出了欣慰的目光,她委婉地暗示道:“哦是的,二楼的房间的确没那么宽敞,本来也不太适合两个人住在一起。”

  泽尔文却像丝毫没有听懂她的暗示那样继续说道:“卧室的那张床也很旧了,翻个身就能听见床架咯吱作响的声音,我担心随时都?会散架。”

  葛兰太太尴尬地讪笑?了几声:“是的……那张床是我年轻的时候买的,已经在这间屋子里?很多年了。”

  “还有餐桌,”泽尔文挑剔地说,“我看桌脚也不太平稳了。”

  葛兰太太脸上的笑?容终于挂不住了,尽管每一位搬进来的房客都?能发现这间屋子有多老旧,但很少?有人像他说话?这样直接,她的心里?开始有些不乐意?起来。

  “看来您对我的房子很不满意?了?”葛兰太太板着脸说,“既然这样,我觉得您可以考虑换个房子。”

  “倒是不用这么麻烦,”泽尔文像是完全没有察觉到她的不悦,“我认为只要?把这些家具换掉就可以了。”

  葛兰太太发出一声嗤笑?:“您知道换掉这些要?多少?钱吗?光是一张新的桌子就起码得要?十个银币,更不要?说那些柜子和床了,一整套家具换完……”

  “一百个金币够吗?”泽尔文开口问道。

  葛兰太太喋喋不休的抱怨戛然而止,她脸上讥诮的神情甚至还没来得及收回去,紧接着就像忘了自己刚才在说什么那样,半张着嘴怔忪地看着他。

  看到她这个反应,泽尔文当做她默认了这个数字。于是他转身回到屋子里?,随手从柜子上取下一份报纸,并且拿铅笔在上面?随手写了一个地址。

  “我正好认识一位家具店的朋友,麻烦你请他过来一趟,我想跟他商量一下换新家具的事情。”泽尔文将手里?的报纸递给?她。

  葛兰太太接过那份报纸的时候还有些回不过神,她不确定地低头看了眼?上面?的地址,是中心法院附近的基尔兰达银行。她又犹疑地看了眼?门内的泽尔文,欲言又止地向他确认道:“您打算换掉这里?的家具。”

  “没错。”

  “您自己出钱?”葛兰太太咬着重音强调道。

  “不然还有谁呢?”

  葛兰太太说不出话?来了,在她复杂的神情中,泽尔文从她手中接过那瓶果酱,确定她再没有其他问题之后,朝她露出了一个礼貌的微笑?,随后关上了房门。

  下午的时候,一位胡子花白?的老人来到了这条老街区。他穿着一身考究的外衣,戴着一顶高礼帽,配着整齐的领结,手上握着一柄手杖。当他敲开葛兰太太的房门时,彬彬有礼地拿出那份她早上送去银行的报纸,询问那位送报纸的先生是否住在楼上。

  葛兰太太没想到竟然真的有人登门拜访,且看对方的打扮,好像真得能拿出一百个金币。她怀着一种激动且忐忑的心情指点他沿着二楼的楼梯向上走?,等他一离开,她就立即从一楼的窗户探出头,随后她就看见那个男人走?到二楼按响门铃,没多久泽尔文从里?面?打开门,两人一块儿?走?进了房间。

  葛兰太太回到客厅,她在客厅的沙发上站起又坐下,像是在做梦似的,依然感到有些不可思议。她一下午都?在猜测楼上那位新房客的身份,一位年轻英俊且能为她更换一套新家具的客人,多么讨人喜欢的小伙子!

  泽尔文并不知道自己经过短短一个上午就已经彻底俘获了房东太太的欢心,不过当他打开门,站在门外的奥利普见到他时,倒是真真切切地流露出如?释重负的神情:“谢天谢地,您不知道当我看见那份报纸的时候有多高兴。”

  泽尔文开门让他走?进客厅,表现得则要?比他平静的多:“你们是什么时候到的?”

  奥利普在客厅的沙发上坐下来,告诉了他昨晚发生的事情:“跟您差不多时候,您昨晚没有出现,半夜他们说在莱顿河上发现了两具尸体,并不是失足溺亡的酒鬼,尸体上好几道剑伤,我们就猜是您在路上碰到了暗杀者。”

  泽尔文也将他昨晚的经历简单地告诉了对方,当听说他因为天黑不辨方向,最?后翻墙进了中心法院,反倒遇见了温芙被她带回住处时,就连奥利普也不禁惊叹于这其中的巧合。

  “所以您昨晚就是住在这儿?吗?”奥利普打量了一圈眼?前的房子。

  房间里?没有仆人,餐桌上没有食物,进出没有马车,即便是他也从没有过过这样的生活,不过眼?前这位出入宫廷,住惯了华美宫殿的殿下却显然要?比他适应得多。

  泽尔文今天早上刚刚在厨房研究出来要?怎么烧开一壶热水。他从柜子里?翻出一点陈旧的茶叶,准备泡一壶茶。对与奥利普的大惊小怪,他扯了扯唇角表示:“你一定没有去过货船的船舱,我曾在那里?待过大半个月。”

  即使?只是想到船上阴冷潮湿的环境和船舱内蹿过的老鼠就够让人起鸡皮疙瘩的了,一想到泽尔文曾在那里?待过大半个月,奥利普也不禁有些感慨。泽尔文并不是表面?上看起来那样养尊处优的人,为了达成他的野心,他并不缺乏蛰伏的毅力与耐心。精明的商人总有最?精准的眼?光,他始终相信泽尔文总有一天会重新回到杜德,而这也正是他们如?今出现在这儿?的原因。

  这次他们秘密来到希里?维亚,是为了拜访伯德三世。作为苏里?大陆最?大的几个公国之一,如?果能够争取到希里?维亚这样的盟友,对泽尔文重返杜德无疑会是一个很大的助力。

  “下个月宫廷有场舞会,对您来说或许是一个私下拜访国王的好机会。”艾奥利普提议道。

  “现在还不是时候。”泽尔文摇摇头。

  “您在等什么?”

  “对于伯德三世来说,我并不是他唯一可以选择的盟友,我们之间缺少?一个共同的敌人。”

  奥利普很快就反应了过来:“您是说瑟尔特尼亚?”

  从地理位置上来说,瑟尔特尼亚更接近希里?维亚而不是杜德,如?果战争一旦爆发,杜德沦陷之后,假如?瑟尔特尼亚下一步将目光投向希里?维亚,那么希里?维亚将会受到两面?夹击,伯德三世必定不愿意?见到这样的局面?。

  说到这个,奥利普倒是想起一条他刚刚收到的消息:“或许您等待的时机已经快要?来了。”

  泽尔文掀起眼?皮朝他看了过来。

  奥利普叹了口气:“几天前,瑟尔特尼亚再次向杜德发出联姻的请求,他们认为您先前接回黛莉小姐本身是一场谎言,因此现在他们要?求杜德还回他们的王后。”

  听到这个消息,泽尔文沉默了许久。尽管已经知道柏莎并不是他的亲生母亲,可是对于这个同父异母的妹妹,泽尔文依然怀有深厚的感情。他曾为了她而差一点失去见到父亲最?后一面?的机会。而现在,瑟尔特尼亚人要?再一次利用她来施展他们的野心了。

  泽尔文:“杜德答应了他们的请求?”

  奥利普回答:“据我所知,杜德方面?暂时还没有回应。”

  听到这个答案,泽尔文微微松了口气。看样子,对他们共同的妹妹,乔希里?还不算完全的冷血。

  任何人都?看得出瑟尔特尼亚的野心,他们之所以一次次地向杜德发出联姻的请求,并不是因为他们多么看重杜德这位盟友,或许对瑟尔特尼亚来说,杜德如?果能够拒绝联姻,对他们来说才是一件好事,那么他们正好能够趁着这个机会谴责杜德的背信弃义,进而名正言顺的派出教皇的军队。

  虽然乔希里?还在犹豫,但泽尔文确定他不会坚持多久,尤其是现在这个境况下,恐怕他最?后还是不得不做出妥协。

  一想到黛莉即将面?临的命运,泽尔文的心情也不由?再一次变得沉重起来。不过眼?下,他所能做的依然只是等待。但他相信,命运会将所有的筹码返还给?他,他终将重新回到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