逢春深 第23章

作者:also 标签: 古代言情

  “堂兄……”她喃喃着。

  “哎哟,醒了醒了,吓死我了,”崔衡摸着她额头,“烧退了些,人怎么傻掉了?”

  “……这是,怎么回事?”她弱声问。

  “我也不清楚,但是陛下赦你了,不用流放了。”崔衡给她盖上薄毯。

  奇怪……

  但她想不了什么,又昏过去了。

  京城的街道上总是不缺人的,赵钦明站在一座茶楼最高层,看着一条街外的崔府门前。

  摇摇晃晃的马车停在门前,崔衡下了车后,说着“慢点儿”,叫了个身强力壮的家仆来,将车上的人抱了下来。

  她一动不动似乎昏迷着,赵钦明趋步向前,又退了回去。

  那夜皇帝急召他过去,他至时,皇帝正在案前练字,头也不抬便说:“今日听贵妃提起,觉得崔岫云之事有些不妥。”

  “儿臣不解。”

  “她虽受人蒙蔽,但她自称并不知道宁瀛的间谍身份,不过是想帮心爱之人逃跑,蠢钝而已,不算失节。再加上,查秦宛一事,瞧她也出力不少,并未包庇秦宛,足以见她对朝廷无二心,也算是功过相抵。贬官也就罢了,流放倒是不必。”

  赵钦明不明白皇帝为何提起此事,一时还不知要如何作答,就听皇帝继续说:“我听崔家说,她父母要上京来了。她父亲年轻时是天下有名的学士,如今不做官多年,在天下学子里也颇有声名。最近又有地方的儒生拿本朝开国之事做文章,让她父亲去劝劝,免得最后要动刀动枪。”

  原来如此。

  本朝开国,说到底是窃位,的确长久有人出来挑事。

  “此事便定了,只是她回来,这职位……”

  见无转圜余地,赵钦明敛眸:“她不宜再待在宫里,如今翰林院秦学士主持修史一事,上奏过缺人手,便补一个编修的职缺吧。”

  去修史,好歹能远离政务。

  皇帝点头:“如此也好,你去安排吧。这种事情下手不必太过刻板,心中要有数。”

  皇帝离了桌案搁了笔,起手拍上他的肩:“明白了?”

  “儿臣明白。”

  手上的劲儿在他肩上紧了又松,他抿着唇心生不安。

  赵钦明退下后,皇帝吃着呈上来的败火汤药,微微皱起眉。

  秦宛一事顺理成章,本来就是多年的积案,瞧不出什么毛病来。但宁瀛和崔岫云的事,倒像是崔岫云恰巧撞了进去,赵钦明顺手逐了她一把。

  这小女子明明想借赵钦明的势打一打高萧二家的气焰,皇帝怎么也想不通赵钦明要逐她的理由。

  只是想起苏家说起赵钦明的婚事,想与高家女子联姻,那如此想来,赵钦明逐崔岫云,也算是对高家的一种维护。

  这般私相授受……还是不要得逞了好,算是提点。

  养了四日的病,崔岫云总算是康复得差不多了。

  只是大夫说烧了那几天,伤了肺,这咳疾得慢慢治了。

  崔衡见她才好一些就要去翰林院劝道:“多歇两天吧。”

  她每日还在喝药,都喝出了脾气:“这药喝上半年也不见得就好的起来,难道成日养着?”

  “是是是,你最有理,”崔衡拿她没办法摇了摇头,嘱咐说,“翰林院好歹清净,往后啊,你可多加小心。”

  眼前似乎又是那日站在她面前的赵钦明,她气得鼻子微酸,努努嘴:“翰林院又没人要害我。”

  “嘴欠是不是,还敢提,再提就要掌嘴了。”崔衡叹气。

  秦尧是翰林院学士,早在前朝时便是远近有名的神童,十六岁中科举,虽出身大族却无心政事,每日读书理文,诗文都敢称是国朝第一,一年前开始便在主持修史之事。

  崔岫云头一天来,那引她进去的小吏就慌慌张张地说:“崔编修小心些,莫要惹了秦学士了。”

  她才一进去,就听到一道男声威严平静,话语里却是字字带刺。

  “你们往常读的都是什么书,寒窗苦读就成这个样子?什么稗官野史的东西也敢往上来呈,你们这颗脑袋空空是不值钱,也不至于那么着急落地吧?”

  那书册堆得一摞比一摞高,埋头下去的几个编修都忙着点头称是,提笔改着。

  “门口站着看什么呢?”秦尧抬头看着止步不前的崔岫云。

  她回过神来行礼:“拜见秦学士,下臣崔……”

  “半个京城都知道你是谁,不必多说了,”秦尧回道,看她低眉不语,也不客气,抱起十几本书塞在她怀里,“如今要增修地理志,这些都交给你了,还有一批书要到宫中书库去取,我已同尚宫局说好,今日午后你便进宫去拿。”

  她抱住那摞书,点头称是,跌跌撞撞找了个地方坐下。

  本来以为只是秦尧脾气不好,崔岫云发现这剩下的也都是轴人,为着个史料取信哪本记载,吵了一个上午翻天覆地,秦尧也不制止,便让他们辩。

  这帮人倒是……没那么多心眼,好相处一些。

  “你这写什么呢?”秦尧忽而走到她身后,看她誊载着云州山脉的一份前朝史料,却改了不少,问,“你怎么胡改了不少?”

  她拿出十年前一本乡野散人写的游记:“按照这改的。”

  “如何可信?”

  “三十年前云州大震,山川地貌改变不少,此书撰者虽是平民,却是一生游历大江南北,自然比前朝史书可信。”她道。

  秦尧的脸色缓和了些,不再管她。

  午后她便提着一个箱子去了宫里书库,看守的内侍给她开了门,稍稍抽出一本书,就可见灰尘蔓起。

  她的咳嗽越发严重了,一手掩着鼻,踮着脚去拿高处的书。

  这架子修这么高做什么。

  她嘟囔了一句,沉了口气,一下子跳起去抽高处的书

  落地时,脚歪了一下,她差点要倒地时,一双手从身后抱住了她,温热的手在她腰间抱得极紧。

  几天而已,瘦了许多。

  她拿着书回头,仍掩着鼻,见到了那张让她恨的脸。

  对视片刻,赵钦明正要开口,她却拿着书抖了抖。

  一股尘灰扑面而来,赵钦明被迫松开了手背过身去躲。

  “臣见过殿下,臣失礼,请殿下责罚。”她跪下身言语缓缓,平静异常。

  他回身盯着她,半天没开口,是她忍不住咳嗽起来,才打破这沉默。

  “生病了?”他问。

  “臣失仪,请殿下责罚。”

  “本宫问你是不是病了。”

  听出话语里的愠怒,她抬眸缓缓道:“臣失仪,请殿下责罚。”

  “你……”

  没说两个字,她又咳起来,他也皱着眉没说下去。

  “殿下不罚,臣就告退了。”她拿起自己的箱子。

  “我能吃了你吗?”

  “不是吗?”她提着箱子,指甲都要扣进去, 眼里含怒看他,“臣怕了,免得再惹了殿下,小命不知道丢在哪里,以后恭恭敬敬,再不敢冒犯。”

  他欲上前,她便退了一步,提防地看着他。

  “殿下,”内侍忽而近前,“礼部的人来了,叫您去看看,所选世家女子画像。”

  是要选妃了吧。

  “臣告退。”她提着箱子转身就跑了。

第28章 为难

  原本还算宁静的街巷里今日热闹起来。

  秦宛留下的那笔钱,姜笙想着要交给赵钦明,后者却说不必,都留在了姜府。

  家中要办喜事,这笔钱倒是来得及时。

  其实后日才是定的好日子,如今只不过是些流程上的事。

  她站在门前看姜遥送走了对方家中的亲戚,见只剩下他一人了,才走上前去。

  “旨意已经下来了,明日我就启程去云州。”姜笙见他要走,与他错肩时候说道。

  “如此急切,真不打算留下喝杯喜酒再走吗?”他轻声说。

  “不耽搁了,你也知道,”她自嘲一笑,“我怎可能看得下去。”

  “阿笙,”姜遥走至她面前,他总是在尽力遮掩着腿脚的不便,“往后的日子还长,你要遇到的人还有许多。”

  “遇到更多的人又如何?你带我回来,教我习武,送我第一支枪,这些事还会有第二个人吗?”她声音哽咽,行礼,“我告退了。”

  “你要万事小心。”姜遥朝着她的背影,轻叹道。

  才至天蒙蒙亮,姜笙牵着马出了小街,这街上正是萧条的时候,城门将要开。

  迎面撞上崔岫云时,她有些想躲,对方却直直朝着她来。

  “这是送给将军的,云州地冷,夏却酷热,一些消暑的小玩意儿。”她递上一个包裹。

  姜笙垂眸:“前次之事……”

  “你是听殿下之令,我不怪你,邱邱在府上的时候多蒙你们照顾,我是要道谢的。”崔岫云点头。

  二人同走了一段路,听崔岫云咳嗽,姜笙多问了几句后说:“有一事……我听说从流放队伍里找你回来时,你身边有尸首,这是……”

  “我见路边尸体随心想的计策,想李代桃僵。”她大方承认。

  “那逃出去之后呢?”

  “自毁面容,再回京。”崔岫云淡淡说着。

  姜笙不禁看她一眼:“若殿下知道你有此计策,恐怕又得生气了。”

  “气我忤逆他呗。”

  “是气你如此害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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