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瓜子和茶
凤娘忍不?住笑出声,“你光看吃的玩的了吧,苏姑娘送来的一大车东西,笔墨纸砚都有,还?有簇新的三字经千字文?。”
男孩欢呼一声,撒丫子往家跑。
夫妻俩对视一笑,三郎接过?女儿架在脖子上,“骑大马骑大马”的一溜小跑,逗得孩子格格直笑。
凤娘在后面追,“慢点,慢点,别摔着孩子……”
微凉的秋风将他们的欢声笑语送到背阴处,裴禛慢慢从阴影中走?出来。
他死死盯着凤娘离去的方向,眼?睛尽然是不?可置信,渐渐浮上狂喜,不?一会儿,欢喜被巨大的悲哀的淹没,到最后,只剩无尽的委屈和愤怒。
他捂住心口,微微弯腰,低低咳了几声,再抬起?头来是,嘴角挂着一丝猩红。
伸手一抹,嘴角扯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来。
那处人家炊烟袅袅,是做饭了吧。
裴禛一步步走?近那处庄户院,推开斑驳的木门,迎着他们惊愕的目光坐下,看着凤娘笑道:“来碗冷淘。”
娘……
第34章
天?空低垂,如?厚重的灰色幕布,沉沉压在这座小小的庄户院上空。
“是、是你啊……”裴禛相貌出众,三?郎很快认出他是那日出手大方的食客,搓着手憨憨笑道,“实在?对?不住,今天?我们不做了,公子明日再来吧,我请你吃,不收钱。”
裴禛不说话,只盯着凤娘。
他看到那个女人先是满脸的惊讶,警惕地看着他,渐渐的目光变得惑然,开始上上下下打量他,忽而一抖,眼?角现出点点泪光,惊喜的笑容随之在唇角绽开。
然而还没等到那抹笑意发展到最大,她眼?底便是一片恐慌。
裴禛愕然,一股怒气不可遏制冲上来,却习惯性?笑起来。
只是那笑,怎么看都透着一股子心酸苦涩。
凤娘强自镇定着,打发丈夫去?村口打壶酒,“再买些?炖肉,要?炖得烂烂的,多等一会?儿也无妨。”说着把钱袋子塞他怀里,强行把他推出门,又叫两个孩子去?屋里呆着,不准出来。
裴禛敛了笑,默不作声看着这一切。
凤娘慢慢坐到裴禛对?面。
带着寒凉秋意的风从两人中间刮过,把发黄的树叶揪下来,卷起来,带走了。
街坊们的说话声,小孩子们的哭闹声,还有货郎的吆喝,听?起来极近,又极远,恍惚像是从另外一个世界飘来。
“你……”凤娘似是受不了这种令人窒息的沉默,率先开口,“你都长这么大了,我都有点认不出你,这些?年,你过得还好吧?”
裴禛讥笑一声,“我是吴王世子,你说我过得好不好?”
凤娘喃喃,“是、是……”
两人又一次的沉默了。
凤娘耐不住,轻轻唤着儿子的小名?,“伽罗,伽罗,你有没有想过娘?”
这话一下子把裴禛的火气点着了,“你想听?什么?我很想你,我无时无刻都在?想你,我痛哭流涕跪下来抱着你喊娘?然后母子相认皆大欢喜?呵,你配吗?”
话音一落,凤娘脸上的血色霎时褪得一干二净,眼?泪也扑簌簌直往下落,“对?不起,对?不起……”
裴禛仰起头,望着阴沉沉的天?空,把满腔的苦涩咽了回去?,勾起嘴角笑道:“我以为你死了,想不到你还活着,还有了两个孩子,如?何,抛夫弃子的感觉不错吧?”
“不是你想的那样!”凤娘急急道,“娘不想扔下你,可娘没办法,你爹看我看得紧,我好不容易才脱身,实在?带不走你啊。”
“所以呢?”裴禛笑着,死死盯着她,“所以你就?扔下我,任由我自生自灭,你知道这十年我是怎么过来的吗?你明明知道吴王府是个什么样的鬼地方!”
他的目光阴狠毒辣,透着瘆人的杀意,和吴王的眼?睛像极了。
凤娘浑身一抖,慌慌张张地解释:“我想着,想着你是他的儿子,再不济,他也会?照看你的。”
裴禛低低笑了两声,猛地掀翻桌子,哗啦啦,盘子碟子碎得到处都是,小院顿时一片狼藉。
“儿子?你知道他有多少儿子吗?”裴禛俯视着脸色煞白,已然忘记哭泣的母亲,“十七个儿子,八个养子,十五个的义子,儿子对?他来说,是最不值钱的东西。”
凤娘僵坐着,她突然发现,那个拉着她的手甜甜叫娘的小伽罗,变成她完全不认识的人了。
裴禛扯着嘴角,露出个大大的笑,“吴王世子,你是不是认为特风光,特尊贵?你知道我怎样坐稳世子之位的吗,靠你和他那点情分,靠他的宠爱?靠的是我这双手,染了多少人的血换来的!我究竟怎么活过来的你知道吗?”
看着步步紧逼的儿子,凤娘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呼,下意识向后躲,被长条凳一绊,不由自主向后倒去?。
裴禛立即伸手去?拉她。
“放开我娘!”屋里冲出来两个小家伙,裴禛手一顿,慢慢站直。
凤娘仰面摔在?地上。
“娘!”女孩抱着凤娘哇哇大哭,男孩手持一把粗陋的木剑护在?母亲和妹妹身前。
裴禛盯着那俩孩子,脸色阴晴不定。
凤娘大惊,张开双臂死死搂住两个孩子,语气惊恐又严厉,“你要?干什么?”
裴禛愣住了,不可置信地看着母亲,慢慢重复道:“我要?干什么?”
“我要?干什么?”
他蓦地笑了声,眼?底浮现出一片漫无边际的悲凉,“你以为我要?干什么?我又能干什么?你告诉我,你告诉我,娘。”
娘!
娘——
轰隆隆,仿佛不堪重负似的,一道闪电撕破暗沉沉的天?幕,滚雷一声接着一声,大雨已是倾盆而下。
“凤娘!”三?郎握着锄头冲进?门,“他就?是你的仇人是不是?快跑,你们快跑!”
说罢举着锄头就?砸。
裴禛转身,一把掐住他的脖子,歪着头笑道:“这么个丑东西,就?把你迷得连儿子都不要?了。”
“唔唔……”锄头掉在?地上,三?郎双腿乱踢,两眼?翻白。
“三?郎!”凤娘不顾一切掰裴禛的手,“你放手,放手!”
啪,她的巴掌,落在?裴禛的脸上,力道很大,裴禛的头歪到一旁。
裴禛缓缓回过头,看了呆滞的母亲一眼?,松开手,转身离去?。
他的眼?中无悲无喜,只剩虚无。
身后哭喊声嘈杂,似乎有人在?喊伽罗。
伽罗?世上没有凤伽罗了,那孩子早就?死在?吴王府后宅的争斗中,死在?吴王的冷眼?旁观中。
吴王只是需要?一个强有力的继承人,他纵容儿子们的争斗,乐见儿子们的争斗。
生了他,却不是他的爹爹。
他只有一个母亲,如?今连母亲也没有了。
裴禛仰起头,让沁凉的雨水更?多浇在?脸上,无意间瞥见树后的一角油伞,目光一沉喝道:“出来!”
树后的苏宝珠头皮一炸,不情不愿打着伞挪出来。
她可真倒霉啊,走到半路,突然想到凤娘身上抹的药可以阻断蛊虫的气息,急急忙忙折返,想要?问凤娘要?两瓶药。因只带了一把伞,她就?自己来了,结果?看到这一出爱恨情仇!
嘶,想不到这尊瘟神还有童年阴影。
苏宝珠禁不住偷偷瞧他。
裴禛怒道:“不要?用……”
“我没有同情你!”苏宝珠急忙抢他的话,“没有,绝对?没有,我才不会?同情一个害我的坏蛋!”
裴禛瞠目,竟是无言以为。
苏宝珠往后退了一步,幸灾乐祸笑道:“不但不同情,我还要?放鞭炮庆祝,放他个一万响的,伤心吧,难过吧,哈哈,你也有今天?,让你不干人事,活该。”
“苏宝珠!”裴禛气得眼?睛都红了。
“气死你。”苏宝珠继续后退,吉祥就?在?不远处的马车里等她,只要?再退几步,一招手,她的人就?能看到了。
不妨腰间猛地一紧,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就?被裴禛摁在?树上,油伞也掉了,在?地上滴溜溜的乱转。
“啊!”苏宝珠吓坏了,紧闭双目,浑身绷得好像一根棍儿。等了良久,没有预想的拳头落下来,却是心口微凉,被什么轻轻戳了戳。
她偷偷睁开一条缝,裴禛伸出一根指头,正落在?自己的心窝。
“你……”裴禛声音凉薄而低柔,充满无奈的哀伤,看她的目光也复杂莫名?,“虽然只有短短一瞬,我还是感觉到了。”
苏宝珠茫然,“感觉到什么?”
裴禛抬手,轻轻捂住她的眼?睛,“所以说,别用那种眼?神看我。”
“我没有。”苏宝珠错开他的手,“你给我下毒,差点踩断我的手指头,还想把我溺死,我疯了才会?同情你。”
裴禛笑了笑,捡起油伞递给她,“不许告诉别人,你知道我的手段。”
苏宝珠怒目圆瞪,“你在?威胁我?”
“看来你还不笨。”
“你敢害我,我就?把你的事说出去?!”
居然反过来威胁他?裴禛哑然失笑,转身欲走。
“等等!”苏宝珠又追上来,“你把我身上的蛊毒解开,我发誓,这件事我会?烂在?肚子里,对?谁也不说。”
裴禛挑挑眉,又恢复成那副吊儿郎当的模样,“解毒啊,好说,和我共度春宵就?可以了。”
苏宝珠怒了,“去?死吧,混蛋!”
从疯子变成混蛋,是对?他的厌恶增加了,还是减少了。
裴禛收起永远挂在?嘴角的轻蔑,罕见带了几分正经道:“我没有说笑,情蛊情蛊,就?是需要?欢好才能解毒,你到现在?还没被蛊虫啃噬殆尽,应该尝试过这种方法了——那个人是谁?”
苏宝珠轻轻哼一声,送他一个白眼?。
裴禛不在?意地笑笑,“我再提醒你一下,蛊虫在?我手里养了十年,脾性?早就?和之前不一样了,它现在?只认我为主人,如?果?有人说她能帮你压制蛊毒,小心,或许会?适得其反。”
苏宝珠没明白,“你什么意思?”
裴禛似是很喜欢看她茫然无措的样子,“意思是,想好了就?来找我,我的床榻,永远有你的一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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