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瓜子和茶
“当然!”
缘觉叹道:“曾经很长一段时?间,我怀疑我不是你亲生的。”
贤妃声调一下子提高了,“胡说,我生你的时?候,皇上?就在殿外等着,多少宫婢稳婆太医伺候着,几十双眼睛下,谁能?作假?谁敢作假?”
缘觉笑了笑,透着淡淡的苦涩,“……母亲,你为何如此厌恶我,厌恶到连刚出生的婴儿都容不下?”
“哪有,从未。”贤妃依旧强硬,语气已然发虚了,缘觉那双澄澈的眼睛直盯着她,就要盯到她心里?去?,把她心里?最?深处的那点子龌龊不堪翻出来?,晾晒在太阳底下。
她觉得害怕。
这种害怕让她迫切的想要远离她的儿子,于是她把儿子推开了,如同十八年前一样,推得远远的。
“去?见太妃,好好替她老人家念经祈福,直到她痊愈。”贤妃重新坐回软塌,“一应香烛灯油俱准备好了,还有各个寺庙推举的高僧,他?们都在等你登坛,这才是你应该干的正事。”
怪不得把道武挡在宫门外,原来?是这个意思。
缘觉淡然一笑,“也?好,我恰有一事禀报太妃。”
“何事?”
“我的佛珠丢了。”
贤妃霍地起身,脸色大变,“什么时?候的事?”
缘觉偏头想了一阵,“记不清了,大概是去?年云游四方,不知道丢到哪里?了。”
“去?年?”贤妃嘴唇白?得吓人,“今天春天太妃过寿,佛珠、佛珠……”
缘觉笑道:“假的。”
“假的?”贤妃浑身力气一瞬间被抽走,重重跌坐软塌,“不,不行,千万不能?和?太妃说,她老人家经不住这个刺激。”
“没有佛珠的佛子,还算是佛子吗?”缘觉深深看了母亲一眼,缓步向外走去?,任凭母亲如何呼喊,都没有回头看一眼。
以?前每次从母亲殿内出来?,心情都会?变得不好,这次,很是轻松。想着宫外等着他?的那个姑娘,笑意又浮上?嘴角。
他?便迎着那灿烂的阳光,大踏步向前走去?。
却不是太妃养病的蓬莱殿,而是父皇的紫宸殿。
有宫人宦官劝他?去?蓬莱殿,再后来?,他?们动手强拉,缘觉轻轻一挣,便挣脱了他?们的手。
“想拦住我,除非动用宫里?的侍卫。”缘觉一步步向前走着,逼得那些人一步步后退,“你们确定,要用武力押解我去?蓬莱殿?”
那些人面面相觑,谁也?不敢吱声。
谁也?没想到,这个不问世事的佛子殿下一旦强硬起来?,竟挟着一股令人不敢直视的威压。
忽然有人想起来?了,这位殿下,曾经踹断了裴禛的两根肋骨,那个让其他?皇子都忌惮,却不得不拉拢的吴王世子裴禛。
那人悄悄让开了道路。
有第一个,就有第二?个,不过须臾,就没人挡在缘觉面前了。
一旁的高阶上?,高太监默默注视着这一切,突然问徒弟李继怎么看这事。
李继掂掇着答道:“我记得,缘觉殿下的本名叫……李、蕴、玉。”
第40章
门窗都关着?,紫宸殿的光线很暗,空气里弥漫着一股古怪的味道,不好闻,却让人忍不住想深吸几口。
几本奏章散落在?地,昌平帝倚着大迎枕半躺在软塌上,神情懒懒的,眼神也有些迷离。
缘觉拉开?帷幔,推开?窗子,秋风挟着灿灿的阳光扑进大殿,浑浊的空气登时清新了。
“是你啊。”昌平帝显得很意外,“以前贤妃多少次传你进宫都不肯来,现?在?倒是转了性?儿。”
缘觉捡起地上的奏章,是张铎主张严查寺院侵吞土地的谏言,他略扫一眼,整理好放在?案头,正好盖住那放药的红锻锦盒。
昌平帝打个?哈欠,好歹有了点精神头,“朝廷内外全是反对声,支持的寥寥无?几,这事……你怎么看?”
缘觉没?有任何的犹豫,“要查。天地之大,黎元为先,国之根本在?于民?,民?心稳,则国稳,而民?生,乃是民?心的根本。土地是百姓赖以生存的全部,夺走他们的全部身家,民?心岂能安稳?”
昌平帝讶然?打量着?缘觉,仿佛头一次认识这个?儿子,“天地之大,黎元为先……你读过《晋书》?”
“师父说我毕竟出身皇室,至少要看一点史书,还请私塾先生教了我几年。”
“怎么从来没?听你说过?”
“……没?有人问过我。”
“法真禅师啊,倒是位妙人。”昌平帝一仰身子,调侃道,“你是出家人,反而与出家人作对,恐怕以后没?寺院敢收你喽。”
缘觉笑了下,“可这些事,总得有人去做。”
昌平帝摇摇头,不置可否,又?问:“你专门为此事催朕来的?”
缘觉眼中闪过一丝惊诧,慢慢道:“是母亲传儿子进宫,命我给太妃祈福,太妃不痊愈,我不得离开?蓬莱殿。”
昌平帝猛地支起身子,目光一下子变得暴戾,紧握扶手的手背青筋隆起,接连冷笑,“好、好、好得很。”
缘觉还是不忍母亲受牵连,“母亲不懂这些……”
昌平帝一摆手,闭目缓缓靠在?厚厚的迎枕上,脸色逐渐平缓,“还是要查的,大理寺、刑部、御史台……你愿不愿意监督办案?”
缘觉一怔,“我?”
昌平帝略睁开?眼,“你。”
深秋的风忽悠悠吹过,檐铃丁丁当当的轻响,手中的念珠似有千斤重,就要拿不住了。
良久,他方道:“我愿意。”
昌平帝目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欣慰,点点头道:“稍后会有旨意给你。朕很好奇,你以前对这些事都不感兴趣,是什?么促使你步入红尘?”
缘觉垂眸不答。
“不愿说算了。”昌平帝现?在?的心情出奇地好,笑呵呵道,“去蓬莱殿吧,好好给太妃祈福。她虽不是朕的生母,却也养育朕一场,没?有她的支持,朕做不了、也坐不稳这个?皇帝。”
话?到最后,已?隐隐带了几分自?嘲。
缘觉应了声是,离去前,还是耐不住劝道:“父皇,不要再吃丹药了,会把?身体吃坏的。”
昌平帝挥挥手示意他退下,话?,自?然?是没?听进去。
待缘觉的身影一消失,安阳公主从偏殿转出来,捧着?锦盒笑道:“张真人刚炼制的新药,炼坏了两个?铜炉,只得这一丸,父皇且瞧瞧。”
昌平帝接过来,果然?色泽莹润,芳香扑鼻,待吞入口中,只觉四体百骸无?一处不畅快,身体也飘飘然?,几欲乘风归去,就要做回那长生不老的神仙。
“朕的这些孩子,就属你最贴心了。”昌平帝拍拍女儿的手,“想要什?么,朕都给你。”
安阳娇俏笑道:“女儿只要父皇开?心安康,旁的什?么也不要。”
一句话?哄得昌平帝哈哈大笑。
瞥见案头上的奏章,安阳眼珠转转,“父皇还在?为寺院的糟心事烦恼?”
“是啊,小小一座寺院,背后牵扯的利益太多了,世俗和宗教的界限模糊不清,宗教甚至能影响到朝政,这绝对不是件好事。”
安阳眼神闪闪,心里已?有计较。
-
翌日辰时,苏宝珠已?在?建福门等着?了,因?要做婢女,今日穿的月白齐胸襦裙,烟青色窄袖衫子,披了一条鹅黄色的披帛。
发饰也很简单,盘桓髻上缠了几圈彩珠,利索又?干练。
等了约两刻钟,裴禛方姗姗来迟,瞅了苏宝珠两眼,轻轻哼了声。
苏宝珠莫名?其?妙,“你哼什?么?”
裴禛撇撇嘴,“你是当丫鬟,不是去相亲,打扮那么漂亮干什?么?”
“我没?特意打扮,今天我连妆都没?化,就扑了一层薄粉,这身也是我最简单朴素的衣服。”苏宝珠又?忍不住喜滋滋偷乐,“嗨,人长得漂亮,没?办法。”
裴禛呵的一声嗤笑,得知她没?有特意打扮,心情立刻晴朗许多,“走吧,跟紧点,丢了我可不会找你。”
“又?不是没?进过宫,丢了我也能找到路。”苏宝珠嘀咕一句,低着?头紧随其?后。
按说不准带婢女入内的,但裴禛面子大,宫门的侍卫只是简单做了下记录,就把?苏宝珠放进去了。
苏宝珠偷偷张望,“你知道他在?哪儿吗?”
裴禛漫不经心答道:“太妃在?蓬莱殿养病,大概齐他也在?,不在?就找人问问。瞧你那一脸担心的傻样,他是皇子,又?不是普通的和尚,还有人敢杀他不成?”
不等苏宝珠松口气,他又?道:“假如他不当和尚了,或许还真有人想杀他。”
苏宝珠惊得小脸发白,待看清他嘴角那抹不怀好意的笑,顿时明白他故意吓唬自?己,“危言耸听,他不当和尚,自?然?也不用守那些清规戒律,到时候还不知道谁倒霉呢。”
见她不上当,裴禛挑眉正要继续逗弄她两句,却猛地意识到,他和她的谈话?,都是关于缘觉的!
一种前所未有的沮丧席卷而来,心直直往下沉,整个?人都不由自?主往下沉,他突然?没?了说话?的兴致,一切都变得索然?无?味。
胸口发闷,只想深深的叹气。
“诶,是他!”身边的姑娘低声指挥他,“往左边走,往左边走。”
裴禛搭眼一瞧,几个?宦官簇拥着?缘觉从前经过,看方向是要去麟德殿。
他反悔了,他不想把?这个?姑娘领到缘觉面前,啊,对了,他只答应带她进宫,却没?承诺一定让她见到缘觉。
不凑巧,缘觉似乎也发现?了他们,视线往这里看过来。
裴禛想都没?想,一把?拉住苏宝珠的胳膊,狠狠往自?己怀里一带,顺势拦住她的肩头,挑衅地冲缘觉笑了笑。
怎样,你还敢当着?这么多双眼睛和我抢女人?
“你放手。”苏宝珠大惊,下意识往外推他。
裴禛低低笑道:“你现?在?是我的丫鬟,不许动,这是主人的命令。”
苏宝珠浑身一僵,动是不再动了,嘴没?闲着?,“不要得寸进尺,大庭广众之下你要干什?么,快放开?我。”
“别挣扎,蛊虫不会发作。”裴禛故意装听不懂,幽幽道,“现?在?看到他了,我们可以走了。”
对面,缘觉停下了脚步,跟从的宦官也随之停下了。
“殿下。”李继也瞅见了裴禛的动作,心知缘觉对那位苏姑娘分外挂心,可现?在?不是时候啊!
他低低提醒缘觉,“陛下还在?麟德殿等你,这是你第一次正式以议政的身份与朝臣见面,决不能因?为旁的事情耽搁。”
缘觉紧紧盯着?裴禛放在?苏宝珠肩头的手,只觉心口一阵刺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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