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瓜子和茶
“逆子,”裴定?方咬牙道,“你要造反不成?”
裴禛随意走了几步,“你都看到?了,还问这种问题,蠢不蠢?”
裴定?方目光阴沉,“你想要什么,我手里的权力?”
“权力?”裴禛望着黑漆漆的夜空,嘴角扯出个毫无感情的笑,“是个好东西?……我只?是不想对他俯首称臣罢了。”
“你说的是谁?”裴定?方不明?白?他的意思。
裴禛没解释,冷冷扫过大殿形色各异的众人,“我,裴禛,今日竖起反旗,要自?己做皇帝,在座的各位,谁愿意跟着我一起干?”
本以为是吴王府内部的争斗,结果是裴禛要起兵谋反!
犹如晴天一道霹雳砸下,所?有人惊骇得张大了嘴,瞪大了眼,如木雕泥塑般僵在原地。
唯有裴禛悠悠然地在席间走来走去,拍拍这个的后背,捏捏那个的肩膀,笑嘻嘻问他们意下如何。
若有反对的,他也不多劝,抬手就是一刀,然后,提着血淋淋的刀再问下一个。
“谋反是株连九族的大罪,你们犹豫,我很能理解,不过,”裴禛甩甩手里的刀,“不听话,就现?在死,听话,过几年还能封王拜相。”
或许是这句话起了作?用,有几个官员默默点?了点?头。
轮到?李素诘时,他早已吓得浑身筛糠似的抖,慌里慌张道:“世子饶命,我对皇位无半点?非分之想,你当?了皇帝,只?要封我个郡王就好。”
裴禛轻蔑地把他一脚踢开?,“杀你,脏了我的刀。来啊,把他带下去,攻城时让他冲在最前头,哈哈,看看朝廷那些官儿会是什么反应。”
李素诘面如死灰,眼皮一翻昏死过去。
裴禛的耐心似乎也消磨得差不多了,但凡眼前的人稍有犹豫,便是个死字。
慢慢的,默然跟在他后面的人越来越多。
但大殿躺下的人更多,血顺着台阶滴滴答答流下,将堂前的青石板地染红了一大片。
“父亲,”最后,他看向裴定?方,“我就不问你了,你是必须死的。”
裴定?方已从?最初的震怒中缓过来,他定?定?看着站在血泊中的儿子,“杀我容易,让三道的兵力全听从?你可不容易,仓促起兵,失败的几率太大,你就这样急不可耐?再等等,等我把手中的兵权一点?点?放给你,等你真正掌握吴地,胜算会比如今大得多。”
裴禛摇摇头,“等不了,我说过,我不会向他俯首称臣,我也无法再心平气和?面对你,天知道,我有多想你死。”
“又是为了女人。”裴定?方嗤笑一声,“你娘也好,那个姓苏的也好,全把你的心神搅乱了。”
他又笑,“不过现?在,你倒有几分像我。”
冷硬心肠,毒辣手段,再无情爱。
裴禛闭了闭眼睛,双手握刀,狠狠劈下,从?左肩到?右腹,裴定?方的身体快要断开?。
滚烫的血,溅了裴禛一脸一身。
“用尽全力握住手里的强权,你教我的,我全都收下了。”裴禛冷漠地擦掉脸上的血,“父亲,走好。”
地上,裴定?方双目圆睁,嘴角却?在上翘,露出一个诡异的笑。
“世子!”几个亲兵押着安阳进来,“公主妄图逃跑,在后门被我们抓住了。”
安阳惊恐地看着满地的尸体,不住挣扎尖叫,“裴禛你这个疯子,你不得好死!”
“你比那个三皇子硬气多了。”裴禛莞尔一笑,“我本不想杀你的,可你不该把我娘的下落告诉他,安阳,我娘死了,你又凭什么活着?”
“我没有,不是我!”
“只?要做过,就有痕迹,除非你把整个牛头村的人都杀了。”
裴禛看着她,就像在看一条将被开?膛破肚的鱼,“杀了她祭旗,再把她的头送到?长安,告诉李蕴玉,我裴禛,会不计一切代价取回我的东西?。”
漆黑的庭院,烛光闪烁,一只?飞蛾执着地向那点?光亮扑了上去,嗤的一声,燃烧殆尽,
第70章
荆州消息传来,长安的人们立时想到了天宝之?乱,流言四起,人心慌慌,甚至不少人家商量着?,趁还裴禛还没打到长安,赶紧携家带口外逃。
也有一个荒诞但不少人愿意相信的说法在坊间悄悄流传:裴禛之?所以?叛乱,是?因为太子李蕴玉抢了他的女人,裴禛气不过才愤然举兵造反。
毕竟李蕴玉带兵奔袭千里夺回苏宝珠的事,已不是?什么?秘密。
便有人抚须长叹:红颜祸水,乃是?不祥之?兆啊。
慢慢的,长安城出现一种声音:如果把苏宝珠还给裴禛,是?否可以?平息他的怒火,从而让长安城避免一场大祸事?
大多数人还是?不愿再起战事的,但裴禛杀了当朝公主,还耀武扬威把人头送到长安,无论怎么?说?,长安都不可能没有一点反应。
因而李蕴玉提出带兵征讨裴禛时?,朝堂上并没有多少异议,只有几个老成持国?的臣子暗暗提醒:“天下刚太平不久,朝野上下都不想?看到兵戈抢攘的局面。殿下应顾及大局,不要拘泥于小儿女之?情,孰重孰轻,还请殿下三思。”
李蕴玉眉眼浅淡,语音有些发冷,“天威不可犯,难道要皇上和叛乱的藩王讨价还价,割地?而治?你们拿的是?朝廷的俸禄,可不是?他裴禛的臣子。”
这话可谓相?当重了,那几个老臣面上一阵惶恐,连连分辩绝无二心。
“我知道你们在担心天宝之?乱重现,长安的人想?过安生日子,吴地?的人就不想??”李蕴玉深深看着?他们,“不要一听‘叛乱’就吓破胆,吴王在吴地?经营几十年,忠于他的人是?很多,但不意?味着?这些人会同样效忠弑父的裴禛。”
“吴王隐忍多年都不曾发兵造反,你们凭什么?认为,裴禛仓促起兵,就一定能攻入长安?”
李蕴玉语气稍缓,“几位都是?朝中?的老臣,见多识广,所虑之?事也不无道理,只是?多少,对我有点信心才?是?。”
夹枪带棒的一通话,搞得那几个臣子老脸泛红。
李蕴玉行事一向?温和,原以?为和大皇子一样,是?个“能听进去话”的人,结果反被他抢白一顿。这个做了十八年清心寡欲的佛子的储君,比他们想?象得更为难缠,或许,是?个强势不输昌平帝的皇帝。
他们几个互相?交换了下尴尬和诧异的目光,望着?李蕴玉远去的身?影,再也没了“劝诫”的念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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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蕴玉去了麟德殿。
昌平帝的精神头越来越不好了,李蕴玉瞒下了安阳已死的消息,可裴禛既已谋反,安阳又怎会落得好下场?不用别人说?,昌平帝也能猜到女儿的结局。
“裴禛强迫三哥冲在阵前?,将?士们投鼠忌器,行动间不免束手束脚的,儿臣想?,还是?儿臣亲自带兵平乱合适。”
李蕴玉放下手中?的药碗,轻轻擦去昌平帝唇角的药渍,“灭佛进行到现在,僧尼还俗二十余万人,驱逐挂名寺院的游惰之?徒十余万人,拆除寺庙四余万所,数千万顷良田归入国?库。父皇,长安与荆州战事已起,其余州县应以?安定为重中?之?重,灭佛,到该终止的时?候了。”
昌平帝闭上眼睛,良久,缓缓点了点头。
李蕴玉紧紧握着?昌平帝的手,“父皇,等着?儿臣平乱归来。”
“好、好好儿的……”昌平帝艰难地?吐出几个字眼,眼中?隐隐闪着?泪光。
李蕴玉深吸口气,把满腔的涩意?强压下去,跪下向?父皇郑重一拜,接过高太监手中?的鱼符循礼退下。
出来时?遇到了贤妃,她立在甬道旁,两眼无神地?盯着?墙角新?绿的苔藓,一动不动。
李蕴玉停下脚步,目中?波光一闪,不由透露出些许的希翼,上前?唤了声母亲。
贤妃浑身?一颤,猛地?从梦中?惊醒似的,慌慌张张抓住儿子的胳膊,“你从来没打过仗,怎能领兵出征,不要命了?刀枪无眼,你若有个好歹,叫我指望哪一个去!”
李蕴玉心头一暖,宽慰母亲,“如何行军布阵当然要听老将?军们的,我只是?坐镇,防着?裴禛拿三哥生事。”
“都怪那个苏宝珠!”贤妃愤恨不已,“要我说?,干脆把她送到吴地?,裴禛一准儿退兵,省得我儿还要上战场。”
李蕴玉紧蹙眉头,呵斥一声,“母亲慎言。”
贤妃完全沉浸在自己愤然的情绪里,压根没注意?儿子的脸色变化。
“她就是?祸国?的妖女,没有她,你也不会还俗,现在还安安稳稳地?侍奉佛祖,哪有后面这许多糟心事!她到底哪点好?出身?下贱,不如王葭温柔有学识,不如周嘉娘有个强有力的娘家,你选谁不好,偏上看她那个狐媚子。”
“母亲!”李蕴玉眼中?的光亮已然消散了,目光落在贤妃身?上,没的让她一阵遍体生寒。
贤妃不自觉住了口。
李蕴玉道:“儿子离京这段时?间,母亲就在仙居殿潜心为儿子祈福吧,直到儿子平安回来,都不要离开仙居殿一步。当然,也不要再见外人。”
“你要软禁我?”贤妃失声叫道,“就因为我说?几句苏宝珠的不是??太荒谬了,我可是?你的亲娘,你这是?不孝!”
“母亲心肠冷硬,耳根子却软,太容易为人利用,不多加注意?,定会生出祸端。现今这个敏感时?刻,当然不能纵容。”
李蕴玉冷声吩咐左右宫人,“送贤妃娘娘回去,关闭宫门,没我的手令,不得开锁。”
说?罢,也不理会贤妃的呼喊抱怨,头也不回地?走了。
光线不停地?暗淡下去,凉沁沁的风带着?雨腥味,把李蕴玉的袍角撩得老高。
直到迈进苏家的门槛,他才?觉得烦躁的心稍稍平静。
雨越下越密,烟似的被风扭着?乱飞,庭院里水雾蒸腾,红的白的花瓣落了一地?。
苏宝珠正趴在窗前?看雨,头发披散着?,看样子刚刚午睡醒来,眼睛还有点迷迷瞪瞪的。
李蕴玉笑了声,忽然觉得心情好多了。
“你来啦!”苏宝珠挥挥手,扬起一个大笑脸,“别在雨地?里站着?,快进屋。”
桌上放着?一个大包袱,苏宝珠打开一样一样指给他看,“这是?剑南道特有的金疮药,是?伤科圣药,撒到伤口就能立刻止血。这是?换洗的衣服——我亲手做的,不住嫌丑!这是?烤肉干,放一个月都不会坏,你还俗之?后一直不沾荤腥,可在外打仗和在家不一样,光吃素的禁不住。”
她絮絮叨叨说?着?,李蕴玉默默听着?,突然从后面张开手臂紧紧抱住她。
世上大概再没有人,如她一样念着?自己了。
“舍不得我?我也舍不得你,你可要快点回来呀,别忘了长安还有个我在等你。”
“嗯。”
苏宝珠握住他的手,放在唇边轻轻吻着?,“你也很害怕吧,以?前?握佛珠的手,现在却要提刀杀人,那些人与你无冤无仇,也是?我朝的子民百姓,你不想?杀他们,却没有办法。”
李蕴玉的声音在颤抖,“明知道这一仗必须要打,明知道有些人注定要死去,明知道我没有退路,可我还是?……还是?觉得自己罪孽深重。”
“不是?你罪孽深重,只因为这是?人世间,无可奈何的事,无能为力的事,每一天、每一刻都在发生,我们能做的,也只是?接受这个现实,想?方设法减少它的危害罢了。”
苏宝珠轻声道,“裴禛造反,与我脱离不了干系,若论罪孽,我才?是?罪孽深重。”
“胡说?,与你何干,分明是?他……”李蕴玉话音顿住,更紧地?抱住她。
他的姑娘,总是?变着?法儿地?开解他、鼓励他。
唇落在她的脖颈。
苏宝珠轻轻挣了下,“窗子还开着?,让人瞧见。”
李蕴玉却松开手,“不忙,等我回来,我要留在大婚之?夜。”
苏宝珠旋即红了脸,啐他一声道:“哪个要与你那般了?自己想?歪了还赖别人身?上,真是?讨厌!”
“可不是?当初对我死缠烂打的时?候了……”李蕴玉低低笑了声。
清风挟着?细雨,纵情地?向?庭院里泼洒,沙沙的响着?,就像一曲永不停歇的乐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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