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作者血色百合
京畿防卫营平时没有圣上圣令,上至统领,下至兵卒,均在盛京十里之外的京畿防卫营中。
为了方便圣上办事,在盛京当中有一个专门为防卫营中文官设置的办事处,匾额也挂着防卫办事处样。
营中平日没什么要事,京中留守文官至多就是替城外的主营当中传递一些消息文书。这些小事,有一两个人待在防卫处便足够了,并不需要统领和统领随身文官来回奔波。
一般京畿防卫军的人,同兵部往来甚多,重要的大事需要和圣上汇报的都是统领亲自进京。
不管怎么样都不会和礼部的侍郎有瓜葛。
事出意外必有妖。傅长熙想了一路,陈世友没事,在这个节骨眼上跑来盛京做什么。
一到防卫处,正好防卫处的马车从另一方向过来。两行人几乎同一时刻停在了门口。
秦茂先下了马车,颇为意外地掀帘和傅长熙说:“大人,我看到大统领了。”
涂希希看向傅长熙,见他愣了下,露出了相当意外的神色,随即抢了涂希希的先钻出了马车。
涂希希下马车的时候,发现傅长熙和秦茂已经不在原地了。她赶紧往另一辆黑色马车那边看过去,果然这两人已经过去了。
秦茂回头见她小跑回来,伸手将她拉到他身侧,低声说:“先前你也听到了,大统领是咱们大人的叔叔。”
涂希希点头。
秦茂在她耳侧嘀咕说:“不过不是亲的,大统领的爹和老侯爷是堂兄弟。咱们大人平时其实和他不大亲近,但我们不能没有礼数。”
涂希希当即站直身:“哦。”
她挨在秦茂身侧,打量对面两个人。站在傅长熙对面的是个身形高挺,面容苍劲,蓄了一脸络腮胡的中年男人,他挺着腰身,很有姿态的一只手背在身后,另一只手轻拍着傅长熙右臂。
“年初回来都没见着你,这回有事在身倒是碰上了。”他顿了下,说:“大伯还好吗?”
傅长熙不亲不疏地回了一句。
“身子硬朗。”
傅辛点头,当即推着傅长熙往里走,边走边说:“你不来,我一会也要去大理寺找你。”
傅长熙依旧一副不冷不淡的神色。
“何事?”
傅辛叹了口气,带着他跨进了防卫处大门,随后停下回头跟在他身后的那名身穿浅月色长衣的纤瘦男人,说:“世友,我和乾阳说会事,你带着两个小兄弟进去歇一会。”
秦茂下意识往傅长熙那边看了一眼。
傅长熙一点都不给面子,说:“不用了。我带他们来是有事要找老师。等我们办完事,我再来见您。”
傅辛有些意外,往陈世友那边看了一眼,说:“正事找世友?他一直跟着我进进出出的,能有什么事。”
傅长熙一脸正色,说:“礼部侍郎胡浩源昨日被发现死在家中,有人证实,昨日在胡宅之外见到了防卫处的马车,还有老师。所以我带他们过来例行问话。”
一直没有说话的陈世友这时候温声和气地说:“原来是这事。乾阳和统领过去说话便可,我会仔细同两位小兄弟陈述。”
傅长熙还想拒绝,却听傅辛说:“乾阳,我这次回京是接了圣上的旨意。昨日便进宫,圣上亲自交代了一件事,这件事和你手上在办的案子有关。”
傅长熙问:“哪桩案子?”
傅辛道:“江行的案子。”
傅长熙最后还是被傅辛带进去了,涂希希和秦茂跟着陈世友往另一边走。半路遇上防卫处的文官,陈世友仔细地吩咐他们送茶水茶点到傅辛那头的议事堂中,再送一份到偏厅这边来。
涂希希一路观察,这里虽说只是个办事处,看着人也不多,但并不小。他们一路跟着陈世友走了许久,心说不愧是圣上亲自管辖的防卫处,一个防卫办事处都快抵上半个京兆府衙那么大了。
路上碰到的人不再多,陈世友终于开口说道:“这儿偏静,没什么人过来。”
意思是可以回答他们的问题了。
秦茂赶紧跟上他一步,低声问道:“敢问大人是何时进的盛京?”
陈世友半点不犹豫道:“昨日和大统领一起进的盛京,大约巳时到皇宫。大统领进宫之后,我便趁此机会寻昔日好友叙叙旧。”
秦茂当即接话道:“这位昔日好友,可是胡浩源胡大人?”
陈世友道:“胡大人不算我好友。回京之前盛京这边来报了江行之事,我是专为这事去看了江行夫人。这么大的事,我既然来了不去看看她,枉费江家对我多年的栽培。”
秦茂点头道:“陈大人知恩图报,乃吾辈楷模。”
陈世友摆摆手,道:“这点算不上什么。江行就任京兆府尹之时,我便说了这位置不好坐。他又是直性子,万事爱追根究底,容易得罪人。只可惜他上任之后,我便到了傅统领手下,经年为了生计忙碌,和他生疏了不少。对了,你们查得如何?”
秦茂应了声,道:“正巧查……”
涂希希前头还听得入神,听到陈世友忽然问了这么一句,整个人猛地打了个激灵。她当即回神,上来拉了秦茂一把,抢了他的话,说:“公务之事,不好透露。陈大人海涵。”
陈世友抬眼往涂希希这边看了一眼,说:“如此,是我僭越了。对了,秦小兄弟方才问到我去找胡浩源。我和他并不熟,不过就是早年因为卫家的事情,见过一面。他倒是和刘奇刘大人比较相熟,昨日去京兆府之事,刘奇便同我提起了他的事情。”
他停顿了下,看向涂希希道:“我便是因为刘奇的话,才去找的胡浩源。”
涂希希不明所以地问:“刘大人同您说了什么,您会想到去找胡大人?”
陈世友带着他们进了偏厅,请他们落了座,随即道:“大约刘大人也只是和我发牢骚,按理说我也不该当真,不能将这些私底下说的话说出去……不过既然两位是公事,想必和命案有关。”
涂希希皱眉——她发现这个陈世友说话总是喜欢自己先落一子,把自己接下来要说出来的东西定性,仿佛这事本和他无关似的。
“不管是真是假,和命案相关就应当全部说出。”
陈世友点头叹道:“……刘大人说的是胡浩源胡大人关于他儿子的案子,寻了江行好些时日,江行却始终不见他这事。刘大人便怀疑胡浩源和江行之死有关。”
涂希希面色如常道:“案子还无定论呢。”
陈世友颔首道:“是这个道理。而且刘大人还说自己也只是怀疑,并无实证。我便说我前去问。”
第23章 冲突
涂希希打量着陈世友,他说这番话之时,面色诚恳,言谈中多有哀伤急切,看似确是为江行之死哀恸的模样。
且理由俱全,若她是陈世友,知晓有人同挚友之死有关,也会做些寻常不会做的举动。
秦茂道:“一会我去同刘大人求证。”
陈世友面带歉意,“我也不曾想这番举动竟然给大理寺添了麻烦,看来日后还是做事之前还要三思。”
秦茂直爽说道:“陈大人言重。挚友身亡,想为寻求真相以慰英灵那是应当之事,着急犯错也是难免的。”
涂希希听到着急犯错四个字忽然一顿,她看着陈世友身上安静的气色,这四字和他之间有种说不出的违和感。
此时,门外传来了沉重的脚步声。偏厅内三人均转头,见门口出现一名军备处的官员,手里提着食盒,跨步进来,站在门口说:“大人,这是您刚刚吩咐的茶点。”
陈世友起身过去,接过来,拍了下他,和气地说:“辛苦了。统领那边也派人候着,有什么情况随时照应。”
年轻的官员恭敬地躬身应下,但他没有即刻就走。
陈世友看了他一会,问:“还有事?“
官员犹豫地看了偏厅中两名客人一眼,迟疑道:“方才过去厨房那边,婶子让我提醒大人您,您带来的……”
他的话还没说完,陈世友忽然接话说:“哦,那个,没事,让他们先给我温在那,我一会去喝。”
年轻官员诚惶诚恐地又偷看了他一眼,哎了声道:“那小的下去了。”
陈世友推了他一把,目送他离开。
陈世友站在原地好一会,回头和他们说:“抱歉,让客人们久候了。”
秦茂拱手道:“陈大人客气。”
涂希希一直盯着陈世友的一举一动,对方才他忽然突兀地出声打断了防卫处官员的举动有些疑惑,她往门口那边看了好一会。
“您有喝东西的习惯么?”这么着急赶来京城还随身携带,想必是很重要的东西。
陈世友抿嘴苦笑,说:“身子不好,拖累统领。”
涂希希还想再问细些,秦茂拉着她,朝陈世友道:“那我们快些问完。”
陈世友走回偏厅,将食盒里的点心端出来放在两人面前。
秦茂笑着说:“还热的呢,陈大人有心了。”
陈世友笑道:“应该的。各位跟着乾阳,他自小一根筋,脾气也大,寻常还要你们多担待些。”
秦茂刚要开口客套回去。
忽听旁边之人又开口问:“陈大人身体有恙?”
整个偏厅中顿时一静,秦茂更是诧异地看向她。
涂希希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陈世友,陈世友脸色僵了下,随即道:“陈年旧疾了。年幼时落下了病根。到了这个年纪身体越发扛不住,要经常喝药调一下身体。”
涂希希若有所思地点头。
陈世友忽然说:“说起这个,关于胡浩源……前阵子,他曾趁着为我带药和我打听过江行的事。当时我并不知他是为了他儿子案子问我,只是外人提起自幼一起长大,现在名扬天下的挚友,我还是免不了心底为他骄傲,多夸赞了几句。”
涂希希问:“夸赞了什么?”
陈世友笑道:“自然是文武双全了。他在京中为官数年,大概很多人已忘记了他功夫盖世之事,当年长亭军镇守剑门关,江行以一己之力击退外敌来袭,说他一夫当关不为过。”
他在说这些的时候,脸上全是骄傲和艳羡。涂希希看在眼底,心想,他这种倾慕和艳羡倒是看上去相当真切。
陈世友神态有些亢奋。
“而且啊,当初他奉命回京接京兆府尹之时,大约谁都不会想到他在文官位置上也能做得如此出色,只差一步,他就可以……可惜在防卫营任职,我不能时常回京,所幸那儿离盛京很近啊,能时常听到百姓夸赞他。”
秦茂笑着说:“可不仅仅是盛京外,盛京内对江大人的威名也是相当盛赞呢。”
陈世友满面笑意说:“可不是。谁能不为这样的挚友高兴呢。可……”他一下子梗住了,面上被无以复加的悲戚覆盖。
他徒自沉默了片刻,再抬头的时候,眼中满是愤恨:“因此,我从刘奇那边听说当天晚上胡浩源曾经说过那样的话,忍不住要去找胡浩源质问。”
涂希希正听得入神,见他极其自然将话题转到了正题上,赶紧问。
“当时您去找胡浩源的时候,他正在做什么?”
陈世友道:“我过去的时候,恰巧看他准备出门。我便下了马车。他一见我以为是我来拿药的,便将我请进去了。”
涂希希道:“这么巧?”
陈世友摇头道:“也不是巧。他同我说,他原本打算要去找礼部尚书的,但看到我来了,就改变主意了。”
涂希希疑惑。
“改变主意?”
陈世友叹气说:“他说,江行出事了,现在他儿子的案子会落到刘奇手上。刘奇是个胆小怕事之人。只要上头给他施压,他一定会判他儿子无罪。”
陈世友道:“之所以觉得我比尚书大人有用,是因为尹尚书因为这个案子对他有嫌隙,未必会帮他。但我不一样,我有求于他,必定会给面子。”
“当时距离江行身亡过去不过大半天。他确实一副早有准备的模样,我当时便想这个人是不是凶手。于是我质问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