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苏幕幕
魏祁感叹:“原来如此,太后娘娘与公主,都是情义之人。”
随后他道:“娘娘守中宫多年,性秉温庄,母仪天下,当年送乐安公主远嫁,如今又辅佐幼帝登基,劳心费力。朝中许多重臣却不思尽忠效力、替娘娘与幼帝分忧,反而各藏私心,我每每思及此,便替太后与皇上痛心,可惜我已闲居家中,恐怕再无报效之机会。”
他这番话,何偿不是向太后示好?信王妃确定,今日魏祁来找自己,就是来求她给太后带话的。
她与太后私交好,又与魏家是远亲,这两方若是能联盟,对她来说当然是好事。只是听他的意思,不是拒绝了乐安公主吗?
这时魏祁道:“我倒想起来,下旬的狩猎大会,不如娘娘与公主也去,当天那么多人,定能找到未婚的才俊。”
信王妃听了出来,他重点要说的是“未婚”,他自然不在这才俊之列,因为他已婚。
所以,他这是明确表态了,他不会娶乐安公主。
“可惜,我五弟远在肃州,要不然以他的品貌和骑射之技,说不定能在狩猎大会上夺得头筹,赢得娘娘的青睐,我家三婶倒常为五弟婚事发愁。”魏祁突然又说。
信王妃听了这话,疑惑莫非他的意思是让国公府五郎尚公主做驸马?
但五郎既去了边关,显然不会出现在狩猎大会上,他此话是何意呢?
信王妃问:“你五弟便是与福宁郡主和离的那个?”
“正是。”
“那他想必年轻,婚事倒是不急。”信王妃说。
魏祁道:“做长辈的总是一番爱子之心,孩子年龄到了便开始心急,我虽不太操心家中婚嫁之事,却也知道族里多有适婚男女,做父母的无一日不同娘娘一般劳心。”
信王妃此时懂了,他的意思是,他愿意站在太后这一边,但他已娶妻,魏家有五郎,也有其他许多适婚男女,太后若看得上五郎,可以将乐安公主配给五郎,若看不上,也能让徐家人与魏家人联姻,也同样是结两姓之好。
信王妃道:“太后娘娘不只有受子之心,还有愧疚,她在宫中多年,没有子女,娘家人都见得少,多年来都只有乐安公主陪伴。”
“正因如此,才更要择一良人相配,不求高门显贵,只求能一心一意待公主。”魏祁说。
信王妃笑,沉默无言。
魏祁最后道:“白雾山别院之事,还望表姑赏光,昔日祖母常念叨表姑,祖母若知两家亲近,在天之灵也欣慰。”
信王妃笑道:“你如此说,我竟还不得不去了,好,待我忙过这一阵,天也更热了,我便去打扰一阵,趁现在动得了去看看。”
“那我同胭胭说了,随时侯着表姑的音信。”魏祁说。
信王妃看向他,不由觉得太后娘娘挑得好,他果真是世上不可多得的男儿。
不只是人中龙凤,还能对妻子有情有义,如此情形都不愿停妻再娶,可惜,他有情有义的对象是别人。
信王妃笑了:“好,过几日吧,这几日我还要进一趟宫呢。”
如此说便是同意带话了,魏祁温和地笑:“如此就约好了,扫榻以待。”
第98章
宋胭待在娘家已是第三天。
嫂嫂唐秀莹怕她心中苦闷,常抱着孩子来陪她。
二月里,唐秀莹生了个男孩,小名欢喜,父母之心情全在名字上。
两个小孩都小,并不会怎么玩,在一起无非是大眼瞪小眼,唐秀莹陪宋胭说话,和她说等孩子大了如何在一起玩,再大一些若是看得中,是不是能结成夫妻等等,无非就是告诉她,让她安心住在娘家,下半辈子待在娘家都行,她们一起玩,孩子也如亲姐弟。
哥哥也开始能走一段路了,如今去衙门都不必再坐四轮车,只用拄拐就行,父亲与母亲脸上都开心起来,宋家一扫先前的阴霾。
宋胭在他们面前努力表现得若无其事,到天黑了、避了众人却还是难受。
魏祁真的没来找她,也没有半点动静。
这几乎就是说明,他不会来找她了,他可能选择了与她和离,娶乐安公主,做辅政大臣。
多么光明的未来,几乎人人都会这么选吧。像当初的魏修,像宫玉岚的沈于飞,感情到了这种关头,什么都不是。
因为小欢喜哭闹,嫂嫂抱着他回房了,于是之前还在说笑的宋胭就沉静下来,靠坐在窗前,看着窗外发呆。
秋月春红在忙着将屋里的东西拿出去晒。
这屋子好几年没住人,长期关着门窗,里面好多东西受了潮。
翻着翻着,秋月从柜子里拿出那对鸳鸯木雕,看了看,上次就受了潮,这次又长了霉。
她将那木雕拿到宋胭面前:“这个,要拿去晒晒吗?”
宋胭抬眼看向那木雕,一时恍如隔世。
她将东西接了过来,拿在手里直愣愣看着,这一刻仿佛回到了两年前。
好像上天就盯住了她,只要她高兴过头,便会一道惊雷将她击落深渊,她毫无招架之力,只能被动承受一切,一日一日等着别人对她的处置。
抬起头来,她看见奶娘又在训练晨晨爬。
晨晨只爬了两步便累得气喘吁吁,再也爬不动,看着面前的拨浪鼓着急。
而后她放弃了,垂下了头,彻底趴在了床上,再没往前动一步。
“哎哟,爬不动了,咱们下午吃得饱饱的再来爬。”奶娘笑着要去抱她,她却突然又抬起头,抓了床上的垫子,一把将垫子抓到了眼前,连带着将垫子上的拨浪鼓也拽到了眼前。
晨晨终于扬起嘴角笑,奶娘欢喜地夸,晨晨将视线看向她这边,似乎在向她邀功,她也回了女儿一个笑。
突然意识到,哪怕是几个月的小儿,也会拼命去得到想要的东西,为什么她要在这里等着?
为什么明明是她的婚姻,她却作不了主,明明她不想和离,却为什么要主动回来?
仕途对魏祁重要,国公府也对他重要,但这样就能抛弃妻儿吗?她做错了什么,要承担这样的命运?她的女儿做错了什么,要成为没爹的孩子?
她等了几日,便煎熬了几日,为什么不能去问他呢?如果他选择了和离,那错的是他,她也能痛骂他一顿;如果他现在选择了她,但多年后后悔,那也是他的事,并不是她的错!
她突然站起身来,到晨晨面前,奶娘见了,将晨晨交给她,一边夸道:“姐儿可真聪明,不会爬了还知道抓垫子呢!”
宋胭抱起女儿,朝她脸上亲了一下,摸着她脑袋笑道:“这小脑袋到底没白长,比娘小时候聪明,回头也给你爹看看咱们这机灵劲儿好不好?娘出门一趟,你等下跟着奶娘乖乖睡一觉。”
说完将女儿交给奶娘:“妈妈你待会儿哄着她睡,我出门一趟。”
“诶,好。”奶娘应着,宋胭已经叫了秋月春红,让人套马车出门。
她直接去了国公府。
她走了,魏祁三天没见她,她想当面问问他,是不是决定了去娶公主,如果是,她要他再拿几万两银子出来,并给晨晨一座京中的宅子,算是他做父亲的给晨晨的嫁妆,从此之后,她和晨晨保证走得干干净净,再不会打扰他这位辅政大臣的好日子。
结果车马到了国公府门前,她让门口的小厮去通传,小厮一脸怪异地看着她,好久才摸着脑袋进去传话。
没一会儿却出来道:“他们说大爷一早就出去了。”
宋胭问:“去哪里了?”
小厮摇头:“说不知道。”
末了,问她:“奶奶不进来吗?”
宋胭进门了,却没往里去,就候在了茶室,普通访客等候通传的地方。
小厮不明就里,马上给她上来茶水。
她也没喝,就等着,等了好半天,始终没见人。
她只好朝小厮道:“如果大爷回来,就说我来过,让他去找我一趟,如果他没去,我明日……不,我晚一些再过来。”
“啊……啊?”小厮摸不着头脑。
宋胭却已经走了,回了马车上,绝尘而去。
她不知道魏祁去做什么了,这一刻她很想很想见他,很想很想问他心里究竟怎么想,他所谓的爱,到底值个几品官职。
等回到宋家,宋家小厮一见她便道:“姑奶奶,刚才姑爷来过了,我说姑奶奶出门去了,他问去哪里,我说姑奶奶没说,往东边去的,姑爷便又走了,好像是去追奶奶了。”
“什么?”宋胭吃了一惊,魏祁竟来过了吗?
可那边说他一早就出门了,现在都晌午了。
她在门外想了想,如果他现在回去,会知道她去找过他了,也知道她给他带的话。
所以他会选择再跑一趟,还是在家等着她?
她决定先回屋去,等他过来。
可回了屋,才发现时间如此煎熬,她竟然一刻都等不了,恨不得就在门口望着路上的来人,看他来了没。
于是回屋才待了片刻,她决定还是出去,也许他就在国公府等她,也许他在来的路上,总能碰见。
重新乘了车出去,这次她想,她就在那边候着,不见着他就不回来了。
走过几条街,到长明河边,她想起元宵节时,他们还在这里放河灯,祈愿“年年岁岁有今朝”。
尽管难受,但她想,她能去面对,老天爷给她的一切她都承受,只要她还在,便要努力抗争下去,逆流而上。
正想道,耳边传来春红的声音:“奶奶——”
宋胭撩开车帘看向外面,只听春红急道:“刚刚好像是大爷过去了!”
她连忙转头看向后边,正看见魏祁勒马,朝她道:“胭胭——”
一边说着,一边调转马头,朝这边策马而来。
她突然就笑了,朝车夫道:“停车!”
“吁——”车夫一声令下,拽了缰绳,马车急停下来,宋胭从马车上蹿出来,也没要墩子,也没要人扶,就那么从马车上跳下,朝
马车后边的魏祁跑去,停在了马前。
魏祁勒住了马,下马来,两人又往前几步,终于到对方眼前,四目对视间,蓦地就笑了,然后紧紧拥在了一起。
秋月春红惊住了,连忙看周围,果然见周围也有人注意到这边,纷纷往这边侧目。
但……算了,没办法,就这样吧,不管怎么说,看样子是不会和离了。
两人抱了许久才分开,看着对方,忍不住眉眼间露出愉悦和笑意,宋胭却又强行皱了皱眉,问他:“你这几天去哪里了?怎么问也没问我一声?”
魏祁道:“我还要问,怎么你一声不吭就收拾东西走人,还要带走我那唯一的女儿,就这么想回娘家吗?”
宋胭嘟了唇道:“给你新夫人腾位置啊,助你飞黄腾达,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我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没说,什么都没做,话是你说了,女儿是你带走的,所以你还要来怪我?”魏祁反问。
宋胭觉得自己是有点冲动和没道理,无话可说,抿唇憋着笑低下头去。
他再次将她拥入怀中:“以后别这样了,有什么事我们一起面对,一起度过去。”
宋胭发现自己好似等这句话等了好多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