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芋孚
坐着坐着,听到江菱哭了一声,“贱人,你一定会不得好死的——”
李伯宗麻木,他垂着脑袋,一言不发。
次日。
李伯宗还是昨晚的姿势,一直坐在角落里,他甚至连手的位置都没变过,只一直靠着身后的粗木,眼睛布满红血丝。
他一夜没有睡。
不知为何总有种预感,这回他是真的出不去了。正这么木木的想着,看到外面来了个人,来人手中一碗饭,一杯酒,没有任何表情。
“用饭了。”
李伯宗眨眨眼睛,目光最先盯着那杯被放进来的酒里。昨夜的饭里是没有酒的,他也从来没有听过牢狱里的囚犯吃饭时是会供酒的。
他好像意识到什么了……
心里却一点也不意外,甚至,竟然还有种终于来了的感觉。
那位是帝王,是天子,是整个天下的君主,这样一个人怎么可能容忍的了他在他跟前碍眼。昨日江菱去那一趟,会导致连梨处境如何他不知道,但他和她,只有死的份。
也果然如此。
李伯宗叹气一声。
他没有马上饮下,而是抬眸先看了眼狱卒,“可能给我拿张纸,再拿些笔墨来?我想给人留句话。”
给连梨留一句话。
他其实更想见她一面,但他知道那是不可能的,他怎么可能还见得了她?她不会愿意见他,那位陛下也绝不会让她见他。
所以他不奢求能见到她,能留下只言片语已经足够了。
狱卒皱了下眉,要纸和笔墨?他要这些东西干嘛?他面无表情摇头,“没有。”
李伯宗叹气,“嗯,好。”
他不强求。
他直接拔了头上束冠的簪子,就地在这四四方方的牢狱之下,那方土地上,打算写下几个字。
可将要落笔之时,手却又顿住了。过了几息,他失魂落魄收回手,罢了罢了,就这样吧。
他慢慢走到狱门旁边,没有动那碗饭。
他没有任何犹豫的将旁边的酒水一饮而尽,酒入肚肠,刚喝下去他便身体踉跄,倒到了地上。
身上开始剧痛,喉咙渐渐窒息。
他的意识随着身体上的剧痛不断变得模糊,眼前也不断模糊,他很清晰的感受到那口酒水在他身体里的走向,而越往下,他的意识便越模糊,身体也越痛。
痛到一定程度时他好像出现幻觉了,因为他竟然看到了连梨。而且还不是这几日他所看到的她的模样,他此时看见的她身着一件素衣。
她被人打了,被李家宗族的人打,还被江家的下人打,她紧紧蜷缩成一团,身上不断被拳打脚踢,到了后来,她好像太疼太疼了,眼神开始涣散,他张了张嘴,想说他们别打了,她要死了。
可他喊不动,只能眼睁睁看着,看着她脸色越来越白,嘴角边的血迹越来越红,好在后来他们终于停了,之后他看到她被押解进京,进京途中她身上的新伤口就没有断过,不过她再也没喊过疼,只神情麻木任由她们伤着她。
李伯宗看得哑然,而每每看到她眼中死灰一样的神色时,便是沉默。再之后终于到了京城,她被关进了刑部,这回,进京路上一直麻木的她脸上再次有了变化,因为身体剧痛而有的变化。
她被带铁勾的鞭子抽,她疼的甚至连声音也发不出来,他甚至看到她实在忍受不住了,她泣不成声生了死念,李伯宗眼睛瞪大,心神俱碎的想阻止,可他没能阻止,这一刻眼前幻觉消失,他伸出去的手掌变得僵硬,跟前一片黑暗。
狱卒瞄了瞄他奇怪的姿势,皱眉。
站在原地又看了他一会儿,他望了望时辰,开锁进去。
手指在他鼻端下碰了碰,碰过一回后,隔一下他又碰几回,等确定他确实已死,狱卒下去复命。
“应大人,李伯宗已经喝下,死了。”
应恂淡淡点头,他的目光望向另一个方向,那边是关着江菱的帐子,那边的狱卒还没出来。
他面无表情,耐心的等着。
过了一刻钟,那边的狱卒终于也出来了,快跑过来。
应恂淡淡一声,“死了?”
“是,大人。”狱卒点头。
刚开始看到酒时,那女人极其抗拒还不肯喝,她一直摇头一直往后退,更是把酒给洒了。但这酒容不得她不喝,他们冷笑一声,直接摁住她的手强行给她灌了下去。
他们一滴都没让她洒出来,之后就静静看着她受剧痛渐渐死亡,出来报消息前他们还再三确认过,那人确实已经死了。
应恂点点头,他进去再确认一趟。
亲眼看了看江菱和李伯宗的尸体,确认无误,他回去复命。
“陛下,人已经死了。”包括江向,江虔的事他多多少少都参与了,受牵连被打入死牢。
崔厉嗯一声。
“她临死可还骂过连梨?”
应恂:“骂了。”骂的很难听。
崔厉脸色冷了。
“再发一道命令,江家还剩的所有家财继续彻查,直到填补够了江虔贪污之数!”
“是,陛下!”应恂正色。
“另外……”崔厉冷淡,“这事别和连梨那边提。”
并不想让她知道这事,以后李伯宗这个人只会从她身边彻底消失。
应恂点头,“臣明白。今日之事,不会有一人说出去。”
“嗯。”崔厉颔首。
接着,手又淡淡一抬,“下去吧。”
应恂退下。
崔厉在他走后,负手仍然站在原地。
站了一会儿,看到全福那小子小步进来,“陛下,连姑娘那边问您可忙完了,午膳送过来了。”
崔厉:“嗯。”
迈步已经走出去。
刚走出来,就看见了连梨,她看到他,笑着走过来。
崔厉嘴角弯了下,站在原地不动。等她走近了便忽而一伸手,拥了她入怀。
连梨笑着抱住他的腰,仰脸,“忙完了?那吃饭罢,别等会儿菜凉了。”
“嗯。”崔厉点头。
用过午膳,崔厉抱着她懒懒歇了会儿,之后看了眼时辰,下榻又要去忙。
连梨是枕在他臂弯里的,此时他要起,崔厉便先抱了她平躺下,他还在她眉心一吻,这才慢条斯理下地。
连梨笑了下,被他抱着刚平躺好,她侧着翻了个身,变成面对他。
嘴角低低弯着笑了下,见他此时正背对着她穿鞋,也不知怎的,心头微烫,她忽而伸手从后面抱了他,轻轻蹭了蹭。
她抱着的这个人因此明显僵了僵,她嘴角弯的更大,同时,也有意撤了手臂,不想打扰他忙活。
他每天都有接连不断的事情要处理。
连梨轻手轻脚的撤回了,不过才撤到一半,她肩边忽然暖烫——是他早已回转身形,目光不知何时沉沉盯她,且男人有力的臂膀也瞬间环上了她的肩,他稍稍一用力,她便侧扑进了他的怀里。
连梨嘴角控制不住弯着笑了笑,手臂不由自主搂上他脖子,心里一丝甜,与他鼻尖相抵一下下轻轻碰了回。
环在她肩膀上的手更紧了,他眼神更深的看了看她,忽而,一只环在她腰上的手臂退了,同时她的膝下则一紧,被他抱着一挪,她直接完全坐到了他腿上。
臀下扎实,连梨莞尔,眼睛亮晶晶的,“您不去忙了?”
去,怎么不去?崔厉盯着她,眼睛眯了眯。
猛地,压下来重重一吻,与此同时手臂强势把她一抱,连梨忽地腾空。
“一起。”
他抱着她竟是直接往他平日处理公务的大帐去。
第61章
连梨嘴角弯了, 而之后一路被他抱着,又忽地轻轻置于他那帐里的一张矮榻上时,嘴角的弧度更是怎么压也压不下去。
她被他在矮榻上放好了, 她侧躺着,嘴角弯着轻轻咬了咬,眼睛不由自主跟着他已走向御案的身影。
心里杂乱喜悦着,嘴巴忍不住又弯了弯,她想压一压脸上的笑容, 但……压不下去。
压不下去便不压吧,眼睛弯弯一直看着他的背影。忽而, 见他脚步一停, 忽然扭头回来看她。看她时,目光一瞬捕捉到她嘴边的笑意,男人不由得弯唇扬了下眉。
连梨脸颊热了, 忽觉难为情,不由自主偏了偏目光。而目光才偏, 便听到耳边却又大步跨进的步子,他在快步往她这来了。连梨耳朵好像也热了,同时目光忍不住又望向了他,这一望时,眼前已落下他的阴影。眉心一个吻, 接着鼻梁也是一样,然后往下, 继而到她的唇……
她渐渐沉沦, 沉沦到他何时撤开的这个吻她都迷迷糊糊, 只回过神来时发现自己的脸颊好烫好烫,嘴角边的喜意更是一层又一层。
眼睛里不自觉装满了笑, 手指更是下意识动了动,在他转身这回是真的要去处理公务时,有那么一刻冲动的想拉住他的手。但无意中手掌刚伸出去一截时,回神过来她又忍住了,他身为陛下,何其忙碌,她还是不继续扰他了。
手掌最终便只是又缩回来。
缩回来时,望了望自己的心口,望着望着嘴角失笑弯了一下。她伸手一下下抚平那过快的心跳,那难为情的喜悦。
接下来的时辰里两人便一个静静躺着,一个聚精会神处理奏章,帐里一种别样安宁。
不过到了后面,连梨在他帐里到底也只躺了一会儿而已,后来在全福说应恂在外面请见,便静静看了他一眼,打算悄悄先回寝帐。
但在要出帐时身后来了脚步,她被他又捉回了怀里,从身后揽住,接下来短短的时间里两人虽没真的做什么,她却也被他闹得秋眸潋滟,笑意不断。
嘴角弯了弧度,两声轻笑冒出,之后是在全福又一次请示时,她和他俱知她这时真的该下去了,他这才把她从怀中放出去,肯她离开。
连梨匆匆往外走,快步回寝帐。
在她的身后,似乎听到他愉悦笑了一声。
连梨匆匆走动间,嘴角便不知何时也弯了弯。
之后连回到寝帐里,嘴角依然是弯着的,脸上更是在她无法审视的地方艳绝三春。后来还是看到寰叶几个都看着她掩嘴吃吃的笑,才意识到她脸上颜色是那样的艳。
连梨被笑的眨了眨眼睛,接着倒也没觉不好意思,甚至……还轻声笑了一下,任由心里的开怀蔓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