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芋孚
她沉默一瞬,接着捏了拳,“……那便任由事态发展?”
李伯宗叹气。
江菱眼睛一酸,哭了。
李伯宗强撑着拍拍她的手,“不哭。”
江菱哭得更大声了,哭了许久,勉强收住时忍不住抽抽噎噎说出心中最担忧的事,“父亲倒了,他会不会死?还有家里……”
没了父亲,江家一夕便会跌落谷底,再不复曾经荣光。甚至,她这个丈夫也会被牵累,或许是被降职,又或许是远贬贫瘠之地,此生都再爬不上高位。
一想到那,江菱便焦躁难安,她又哭了,还紧紧扯着李伯宗的袖子,神情慌神的问怎么办。
李伯宗不知道怎么办,他现在腿太疼了,脑袋也疼,什么都想不进去。他用力揉了揉额,平复焦躁,接着拍拍她,打算先把她安抚下来。
可忽然,他脑袋一晕,接着眼前又一黑,瞬间人事不知。
只倒下时,好像听到江菱尖叫了一声。
李伯宗再醒时,已是下午。
身边无人,江菱不知去了哪。他揉了揉酸疼的膝盖,自己艰难起身。
也是这时,见帐门空隙一闪,有人进来了。是江菱,她眼睛红肿,失魂落魄。
李伯宗皱了皱眉,问:“怎么了?”
江菱没答他,因为她还沉浸在刚刚得到的消息里。刑部和大理寺查出结果了,他们还不止翻出了一件事,曾经父亲在地方上所作所为,全被翻了出来。
父亲的案子已成定局,死局。
他们还说李辽的死也是出于父亲之手,除此之外还查到了袁尚书头上。就在昨晚,袁尚书也入狱了。
但江菱不想管他入不入狱,她只觉天都要塌了,父亲被判了死刑,且是不日就要行刑,没有任何余地。她脸色灰败,走着走着腿脚忽然一软,跌倒在地。
再也忍不住,她双手覆面,痛哭起来,“伯宗,父亲他,他要死了。”
说着说着,已是声嘶力竭,“刑部还说父亲贪污,江家阖族都要被抄……家里,家里很快就要没了。”
最后一字,哭得失声。
李伯宗瞳孔缩了下,他有片刻失神。
“已经……全查完了?”声音哽涩。
正失神着,忽然他手上一疼,他皱了下眉,视线看过去,原是江菱不知何时从地上爬了起来,正红肿着眼死死抓着他的手,“你快想想办法,快救救父亲,救救江家。”
要是江家就这么没落了,那她怎么办,以后怎么办?会有无数的人看她的笑话,也会有无数的人报复,她受不了那样的日子,也不想过被抄家后紧巴巴的日子。
指甲几乎已经掐进李伯宗肉里,她哭吼,“你快想想办法啊!”
可李伯宗能想什么办法呢,他木然,甚至心里还有点诧异,这件案子竟只是波及岳父,他还以为……也会波及他。
连梨她终究留了一线?脑袋愣愣发空,这个念头萦绕不去。
不过当天傍晚,他知道那只是奢望,他被贬了,从翰林院修撰一职直接被贬成未入流的官员,而且……之后连带的惩罚恐怕还远远不止于此。
江菱见他竟然还出神,更加尖叫,“你快想办法啊!”
李伯宗被唤回了神,他看着她,任由她的指甲掐进肉里。沉默一会儿,深深叹气,“刑部和大理寺的判决肯定是经过陛下同意的,而且你还说了,连袁尚书也未幸免,我有何能耐能……”
深吐一口浊气,李伯宗重重揉了揉额头。这几日他头疼的毛病就没停过,几乎无时无刻都觉有人在拿锤子砸他脑袋。
正揉着,脸上突地一疼,还带有指甲刮过的刺疼感。他愣了下,呆呆抬眸,就见江菱挥手又打来,她愤怒嘶叫,“你就是不想帮忙,你还再想着那个连梨是不是?”
江菱崩溃,“你上午昏迷时还喊她,你竟然还有闲心喊她,李伯宗你不是人!”
江菱疯狂朝他挥手,现在已经完全没了理智。父亲的判决对她打击太大,江家阖族被抄于她来说更是灭顶之灾,她受不了这样的结果,更是一想到今后的日子就心中绝望。
就在几日前,她原本还在想着父亲荣登尚书,她一定要狠狠再给方嫣一个教训呢,如今反而是她即将变成任人宰割的牛羊,她怎么能忍受的了?
她现在只想找个发泄口,而李伯宗是最好的发泄口,所以一怒之下把气全撒在了他身上。
李伯宗在接连被她挠了几下后,眉头越皱越紧,忽然,他手上用力,终于制住她,他咬着牙,“你冷静点!”
江菱愤怒:“你让我怎么冷静?!”
她现在冷静不了,只要想到今后情形,她就要疯了。
而且他上午竟然还唤那个女人的名字!她真的很讨厌这个名字,也极其讨厌那个民妇。而那样一个黄脸婆,她的丈夫时隔几月竟然还没有忘了她。
这让她如何不恨!
甚至此时脑袋一轴,想到营地中恰好有同一个名唤连梨的人,忍不住开口讽刺,“不会是昨日遇见那位娘娘,就觉得名字相同那村妇便也和对方是一样的命吧?她也看看她配不配!”
对于村里那个连梨的厌恶,甚于陛下跟前那位娘娘,好歹对方只是名字和人让她讨厌,另一个是她一想到就恶心,恨不得对方早早入了土。
才骂完,江菱看见自己的丈夫脸色一僵,也不知为什么僵,她声音更大,怒气冲冲,“那姓连的不过一粗鄙村妇,你是猪油蒙了心了竟然还想着她!”
李伯宗脸色更僵,这回不是僵于她口中的话,而是僵于她的音量。她的声音实在太大了,而这事被人听到了对他来说只会是雪上加霜。
“你小声点。”
江菱偏不,“那不过是个贱人,李伯宗我告诉你,你再想那个叫连梨的村妇,我和你拼了!”
李伯宗脸色铁青,他望一眼帐外,压制住她挥手又想打他的动作,“你偏要闹得人尽皆知?”
“偏要惹得陛下忌讳?”
江菱心想陛下忌讳什么?有什么好忌讳?就因为一个名字?
呵呵,那这个名字还真了不得,提都不能提了。
心中讽刺,嘴一张就继续说,可电光石闪间,一个难以置信的念头忽然闪过。她皱了下眉,心里下意识否定,觉得不可能。
可看着此时李伯宗的脸色,又想起昨日他好像是特地去等着的……如此,又怎么想怎么觉得好像有点可能。
她从前总以为他曾经那个妻子是个黄脸婆丑八怪,可万一……不是呢。
江菱看着李伯宗的目光忽然变得直愣愣,绷着声音,“你昨天是特地去等着的是不是?你就是为了见她一面是不是?”
视线中,竟然看到她的丈夫神情愣愣的失神了许久,似乎没想过她会这样问。
失神过后,才恢复正常否定。
江菱脸色彻底皲裂了,如此不同寻常的反应,证明她心中的猜测落实。
陛下身边那个连梨,还真就是她这丈夫曾经那个妻子连梨。
难怪他刚刚特地让她小声,难怪曾经从来没见他囔过的名字,上午极度疲乏之下他竟是梦中唤出了声。
那人就是连梨,那个被李伯宗休弃过的连梨。江菱脑袋要炸了,脾气也要炸了。
她死死瞪着李伯宗,“是她,就是她对不对?父亲的事是她害的是不是?江家现在如此,也都是因为她是不是?”
李伯宗绷着脸,“不是。”
江菱愤怒,“你还骗我!”
心中已经笃定,她没有猜错。
她咬紧了牙,呵呵,她不会放过她的。姓连的害她是不是?那她一定要让她尝尝一样的滋味!她嫁过人,早非清白之身却还瞒着天子哄骗宠爱,她要揭发她!
没有一个男人受的了自己的女人竟然曾经嫁过人,还是个不堪且被休弃的人,只凭这点她就能让她被打入冷宫!
她给她等着!江菱气势冲冲的冲出去。
李伯宗眼疾手快拉住她,“你要干什么!”
江菱恶狠狠,“我要让她死!”
李伯宗心想她真是疯了,她这一去连梨会不会死他不知道,但江家把这样的丑事暴露了,死的绝对会是江家。
这也是他从认出连梨起,就一直瞒着江家人的原因。死死拉住她,不让她去。
江菱怒了,“李伯宗你给我放开!”
李伯宗:“你还想江家雪上加霜不成?”
江菱冷冷一笑,完全不在乎了。江家已经如此,还能更糟?
极力挣着,怒视李伯宗,“松开!”
李伯宗怎么会松,死死压着,“你冷静一点!”
江菱咬牙,好,好他个李伯宗。不松是吧?她深深吸一口气,停下动作,“行了,松开,我不去。”
李伯宗不放心,仍是不松。
江菱气死,她压着怒气,暂且先忍着,她就不信他还能时时都拉着她!
……
这夜,猎场牢狱中关了许多的人,除了已成死局的江虔,被削职除官的袁诩,还有协同江虔袁诩一起谋害李辽的其他几人。当初他们舍弃李辽这颗棋子给李遂设局,如今全都被押了进来。
众人脸色无一不颓败。
与此同时,崔厉跟前摆着一封最新奏书。猎场十几日来,因为吏部尚书一位,蠢蠢欲动的人颇多,其中远远不只江虔在其中搞小动作,还有其他几人也在暗中推波助澜。
这些人现在都在他的名单上,这也是他从最开始没有马上收拾江虔的原因,因为他在等着江虔几人把暗地里的人一条条都牵扯出来,然后一网打尽。只要有人最先出手了,事后其他人肯定都会忍不住。
他静静看着这几个名字,又仔细看了看他们的官历。
最终,写了个手书让应恂继续拿人,这些都是他要拿了的蛀虫。
之后,又看向另一边名单,这些人也是因为最近营地里的氛围弄了小动作的,可他们只是小打小闹,用的也是正经路子,不像江虔,他是真威风啊,杀同僚,搭袁诩,甚至还打起他后院的主意。
那个沈欣……崔厉哼一声,那日应恂去刑部牢中说的那一句,是他吩咐过的,因为从第一眼看见她就明白了她背后之人的心思,他索性也就顺势而为,看看他还会使多少手段,又胆大包天会做到什么程度。
倒没想到,江虔还真是暗地里什么都做,才经袁诩之手间接收买的李辽,转瞬就两人联合一起把他弄死了。
他们给马下药的时候他手下人报了上来,但李辽本就是该死之人,贪污,构陷,瞒上之事一样没少干,被他们杀了到也省的他再让刑部去抓,便也任由他们狗咬狗。而江虔袁诩接连几招使下来未遇任何阻挠,越发胸有成足,他们的手开始神的更长了,甚至慢慢把主意打到了他帷帐的内侍全福身上来,不过全福那奴才是个忠心的,前脚刚被二人隐晦拉拢,后脚就告到他跟前了。
这救了那奴才一命,若全福那时瞒而不报,他会在事后让暗卫把他处置了。好在全福没蠢到与江虔为伍,第一时间把事情报上来,在那之后,他便琢磨着开始收网了。
此时,目光又落在另一个名单上,这是他心中权衡过,认为可当吏部尚书的人选。这些人都是身正,又颇有几分本事的朝中官员。
看了一会儿,纸张烧成灰烬。他回寝帐,走向连梨。
第60章
翌日, 八月十九。
旧案翻查,证据确凿,江虔袁诩正午时分于牢中斩首, 以儆效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