灿珠玑 第18章

作者:玉胡芦 标签: 宫廷侯爵 情有独钟 天作之合 甜文 先婚后爱 古代言情

  先帝仁宣帝的皇位,或有言其得之不正,乃是从其皇兄高勉手中抢来的,美其名曰兄禅弟位。

  而庆王便是先帝的皇兄高勉之子,也就是当今皇上淳景帝的堂兄。

  焦皇后昔年早已与庆王定亲,但庆王在与淳景帝在边疆打仗时,中箭伤亡了。淳景帝便娶了焦皇后,代为照顾。

  可焦皇后不足九月便产下了太子高纪,又太子右眉心与庆王相似,依稀似有一道胎记,从此便漫延开这种非正根宗脉的传闻。

  多年来,随着几位皇子成年,出宫建府封王后,绥太后与朝臣对此颇有微词,朝中势利分作了几股。然而淳景帝却一如既往地爱重焦皇后,始终在力保着太子高纪。

  ……

  谢敬彦有自己需要做的事,在朝局分股明晰前,他并不会去趟那道浑水。故而这也是他选刑部的原因之一。

  因见翟老尚书求请耿切,男子便措辞道:“选调刑部,学生已考虑良久,业已经在筹备考核之中。老师的话我会斟酌考虑,即便最后没去成礼部,亦将记着今日所托,其后多加帮辅陶侍郎一二。”

  晓得他言出必行,且出身名门,骨魂里自有一番胄贵魄力。但能出言帮扶几句,也能长长陶邴钧身后无人的底气。

  翟为希有这句话就放心多了,连忙舒口气道:“如此便可,且容敬彦你再做考量则个!”

  正说着话,听见石径上传来妇人喧嚷声,间或年轻女子的曼妙浅香。

  众人抬头望去,乃是六十开外的老夫人李氏,身后跟着一名十七八岁少女。着一袭藕荷色柿蒂纹对襟襦裙,芊芊柔柔的,还有个端着食盘的婢从。

  李氏嗓门大,边走边喧说:“却让我好找,以为在书房,去了书房结果无人,原来在湖畔亭子里。如此怡情惬意,却是比我们妇人家还知道享受了!”

  老夫老妻关系好,翟老尚书随意她埋汰,随口问道:“我与敬彦、琅驰在议正事,你过来做什么?”

  话毕,怜爱地看了看其后的襦裙少女。

  李氏就嗔怪起来:“这不是婉婉,前些时候爱上了煲汤,我心说,当下贵女们养花辨香学箭哪个不雅,等闲谁要学下厨的。可好,她偏是喜欢,还学得熟络。煲好了菌菇山药虾丸汤,叫我尝一尝评分,我尝得极好,给评了个满分。她不信,非说我偏袒,要拿过来端给老爷再尝尝。我想着,今日刚巧两位小郎君也在此,便盛来三份,都给公平地打个分数。”

  说罢,轻牵过女子的袖边,将她引到两位神采奕奕的男郎桌案之间。

  但见女子梳着裘云髻,上插苏雅的累丝嵌蓝宝石花簪,梅花形的雕玉耳环。略显鹅蛋脸,一字的双眉,眼眸形如柳叶,半含秋水涟漪,温情脉脉、清丽秀致的模样。

  不知是否今日天暖,或行走得有些热了,她衣襟微微开了点口儿,依稀可望见薄白的颈涡子。

  这乃是陶侍郎的女儿,叫陶沁婉。

  翟老尚书夫妇一生未能孕育,也就变相地把陶邴钧当做儿辈对待。陶府又刚好住在隔壁,就干脆把两家的墙打通了,互相皆可走动。

  对于伶俐可心的陶沁婉,自然视为孙女一样疼爱。

  这厢陶沁婉顺着李氏的视线扫了一周,眼神蓦然顿在左侧的谢敬彦身上,痴痴地闪了一闪。

  但见男子穿月白晕锦玄纹袍,风姿清凛,鼻挺唇薄,如墨似画。当真,从初时开始便已那般月华高上,威冷卓绝……看得她眼神好不发烫。

  忙悄然收回来,而后施了一礼道:“褚大人、谢大人安好。”

  翟老尚书听得生涩,出言更正道:“都是京中同龄一辈,年岁亦相差无几,便唤兄长吧。”

  老夫人李氏取了碗过去给丈夫,婢女把另一份端给褚琅驰。

  正中女子用意。

  陶沁婉心弦一触,脸红又轻唤道:“婉婉见过琅驰哥哥,彦哥哥。”话毕,将剩下的一盅汤,亲自盛至谢三郎的桌案上。

  那手指轻柔,袖尾一缕幽幽花香萦绕。菌菇虾仁汤褒得色泽清丽,鲜浓沁脾。

  汤碗里赫然漂着几片香叶,女子水澄澄凝着对面男子,仿佛在殷切期待他的回应。

  谢敬彦没见过陶家小姐,他对女色始终淡薄。先时并未注意,只觉莫名的花息沁脾,似跟着女子袖起袖落在往他周围涌动。

  他便掀起薄冷眼帘,下意识抬起头看去。

  他的眼睛泽澈修长,睫如鸦羽,竟对上了陶沁婉一双濯然期许的眸子。她见他看向她,立时描绘满了娇羞与忐忑地憧憬。

  说不出熟悉的眸中意!

  花息亦似亲近,蓦地让谢敬彦记起梦里的那道含香薄雾。

  之前见到魏妆时,魏妆媚润的花息也曾让他起疑过,可她的香气却是让他心口钝刺,似认错人了的自责。且魏女心机又薄情,毫无自然怯意。

  而眼前的陶女婉婉,虽是第一次与他谋面,却仿佛并不陌生。她的花息竟让他熟稔心安,如同定制。

  他不由定睛去看她的眉眼唇鼻,试图与那模糊轮廓相对比。

  视线却顿然一触,望见了女子颈涡中隐约的一枚小点红痣。

  谢敬彦攥在袖中的手指搐了搐,清声问道:“你叫陶沁婉?”

  磁醇的嗓音,好不悦耳,听得陶沁婉心潮暗悸。

  她知他看到自己颈涡的朱砂了,不枉她将衣襟稍稍扯开,这才心安下来。

  又复浮出羞怯的语调,小心问道:“正是小女婉婉。汤里加了几片香叶子,不知彦哥哥可能用得习惯?”

  那书房琴弦之上的梦境,忽然不是时候地浮现眼帘。娇颜模糊的女子嫚嫚碎步而来,所端的汤里又有香叶,而那女子煲汤习惯用香叶,却不知他本喜欢食物的清淡原味。

  突然出现的陶氏女,俨似所有都迎合着他的梦境。她颈窝里的小痣,她秀目灼灼的希冀,娇怯而含羞的冀望……煲汤喜用香叶,并且是敬重之人所托。

  谢敬彦克制着澎湃的心绪,只舀起一勺汤用入,存心淡道:“并无喜与不喜,味道可口,若无香叶便更好了!”

  褚琅驰也给出了评语,扬声轻笑:“对于我来说好喝是好喝,就是少了点肉味。但你怕是不懂谢三郎,他喜食淡口,少搭复杂调剂。眼下的贵女都贪欢慕乐,你会煲汤,已着实难得了。”

  陶沁婉略略吃惊,小声委屈道:“我原以为彦哥哥该喜欢的……但得琅驰哥哥如此表扬,婉婉也能稍感宽心些。”

  啧,原来是专程为了谢三郎而送过来的。

  李氏听得心想,难怪何时不相信自己评分,非在这时不信。唤褚郎将为二字哥哥,则独唤谢三郎为“彦哥哥”。

  李氏暗自掖笑,约莫便看穿了姑娘的想法。谢侯府三公子,生就倾玉俊颜,超尘拔俗,才能出类拔萃,惹得京中多少女子崇慕,婉婉喜欢也在情理。

  她夫妇因着膝下无儿孙,看着这丫头心里稀罕,一直留在府上没舍得说亲。翟为希与陶邴钧都是状元出身,也想等到一位匹配的状元郎定亲。奈何前两年的状元都被抢走了,就拖到了现在。

  谢府刚结束丁忧,谢三郎卓秀非凡,亦状元出身,没听说有婚配。婉婉若是能与他结亲,那陶侍郎就肯定有照应了。

  李氏便帮说道:“既是好喝,以后便常来。正好姑娘厨艺也得练练,只管好茶好汤地招待两位小郎君则个!”

  女子羞赧,忽而抿了抿唇,启口道:“听说后日有进讲经学,是彦哥哥主讲,婉婉素来渴望习礼识经,女子当有贤德表范。不知可否有个不情之请,也能求一个去听讲的机会。”

  连说话也似专专为迎合他处境。但谢敬彦却并不主张用古俗经伦束缚女子,只这一点她怕是不知晓。

  他看着陶沁婉,心中为何平淡无波。

  但这平淡无波,莫非是某种识对人了的静谧?

  他忽而想,梦中自己一开始的怜恤与烦倦,是否正因了对她无感,所以才会刻意忽视她的憧憬与希冀。

  又浮起女子吐血含唇闭眼的一幕,还有那声少年清亮的“娘亲”,谢敬彦到底不忍。

  后日进讲经学乃是宫中贵妃娘娘建议办的,为要给公主们收收性子,强调礼训。却非随便谁人能去,须得王室宗亲才够资格。而就算外女去,也至少二品以上的官员或公侯人家,并要提前报备内务太监,安排坐席与筵食。

  她不过四品官之女,委实有些冒昧。

  谢敬彦已经给魏妆勉强多添了一席座位,如今再要添……男子蹙眉稍想,决定给自己一个识别的机会!

  他便叫侍从取来笔墨,写了几字,交给她道:“后日在锦卉园,此我亲笔,你拿着进去,守门侍卫自当放行。”

  陶沁婉娇怯地收下,暗自隐过一丝势在必得之喜,连忙躬身谢过:“好呢,婉婉在此期待彦哥哥的讲学。”

第24章

  戌时初, 王吉站在后院枫悦长廊上等候自家公子。

  按道理公子今日去翟老?尚书府上,也该回来了的。第一批蹴鞠赛的押注赔付率最高?,明儿一早便至截止日期, 王吉向来办事小心仔细,他须得到公子的确认。

  谢侯府百年?世族, 书香名?门,每个院、每条廊子都给起了雅名。而通往倾烟苑和翡韵轩的这一回廊, 因秋季金枫飘逸怡情悦色,便叫作枫悦, 颇有温和情致。

  王吉忽翘首一望, 谢敬彦月白晕锦玄纹袍摆携风而来,连忙迎上前去道:“公子可算回府,如何却比平日晚了许多……”

  话未落, 看?到后面的贾衡瞥着眼睛使劲在暗示, 倏地收了口。

  近日近身伺候的都知道, 三公子心思越发?叵测。

  他似有凌清之气浮旋,但觉周遭气场莫名?,哪怕他和容悦色, 也须得小心担着。

  贾衡也窥不出?根结, 一早就?觉公子失眠了。先是?出?门见到魏家小姐后,疑似威吓自己嚼糖小心牙, 唬得侍卫一整天?都不敢再掏芝麻酥。

  这岂是?谢三公子的作风,他怎为气量狭窄之人?又没抢他的糖。

  ……总而言之, 大概轮到命犯桃花吧。

  魏小姐是?一朵带刺的桃花, 竟然生生当?着褚府外人的面, 与公子划开界限。从褚府出?来去到翟府,又邂逅了陶家的小姐, 那陶家的小姐虽远不及魏家的艳美,大概却也是?朵让人犯迷糊的桃花。

  实在太温柔。和魏小姐孑然相反态度。“彦哥哥”听?得贾衡快起鸡皮疙瘩,还不如魏小姐厉害就?厉害了点。

  告辞翟老?尚书后,三公子让贾衡驾着马车,沿金乌大街的护城河岸漫走,到这会天?黑了才回府上。

  要?么?干脆直接与魏姑娘拜堂成亲算了,大家都得解脱!

  唏……王吉收到暗示便小心收敛,免得被罚了抄书。

  旁的多余话不再说,只禀报道:“鹤初先生说,已给公子下了十注梁王蹴鞠赛队的注,只又问公子这其间可有讲究。若有利可图,她自己也额外下上几注?”

  京都开春之后的第一场球赛惯常格外热火,基本都由王公贵族领队,或在队中安排军营里?的翘楚加入。男儿们个个骁勇健朗,英姿勃发?,还可允许百姓在场外高?台上适量围观。

  一轮赛季,共有五个队参赛。

  前些日把各队名?额放出?来后,大伙儿就?开始第一轮押注了,越早押的赔付越多。其中押给宣王的居高?,毕竟宣王是?杜贵妃之子,贵妃娘家乃杜将军府,手握兵权,能人辈出?,往年?赢得次数最频的也是?他。

  而梁王,到底潇洒温润些。况且这次褚二郎将还没被抽中,估摸着押梁王注的人不多。

  谢敬彦应道:“鹤初先生她在等我?且去琴房再说罢!”自往翡韵轩方向过去。

  从枫悦廊上走,总会先经过倾烟苑。

  从前这儿无谁住,如今来往间,却似浮了几许缱绻柔香。

  正是?月上梢头,准备放松休憩的晚间时刻,葵冬和映竹端着个小木盆子走出?来。魏妆有入夜浸浴的习惯,每常泡上特制的兰花、牡丹、玫瑰等干花瓣,释以芳泽馥郁。

  寝屋隔壁就?是?洗水的耳房了,但为避免把通水道堵塞,这些用过的花瓣便要?单独掬出?来。倒去前边拐角的泔桶里?,会有专门的下仆运走。

  不料才迈上长廊,低头就?撞到了稳步而来的三公子,洒去了男子纤尘不染的锦袍上。

  初初泡过的汤水还带着氤氲蒸汽,盆子里?的花瓣晕开鲜灼色泽,溶有女子惯用的净肤皂露。

  分明是?寻常物,经她一涤,那瓣朵悬浮间,怎却述不出?的旖旎柔娆。

  热水本就?渗透力强。

  男子脸庞在半明半昧的灯笼下,愈显稀世俊颜,但见袍袖与袍摆上花花点点皆润湿了。

  两丫鬟脸一烫,没想到三公子会在这时出?现,还把魏小姐洗浴的水溅了一身。连忙退后几步道:“奴婢见过三公子,奴婢罪过,匆忙走路未曾看?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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