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雕弦暮偶
宣榕也给出了最?真实的回答。
这份祝愿纯澈真挚,从十七年前,照耀他踽踽独行至今。
即便早已猜到,但真的听?她亲口?说出,耶律尧还是动作微顿,浓睫一垂,遮住晦暗的眸光,掩饰住凶狠的占有欲,他轻而又轻地示弱道:“我真的、真的好喜欢这个名字。绒花儿,我从始至终都是你的,你塑造了我,你要对我负责。”
第106章 聘礼
明明身侧是清池而非大海, 宣榕却似是听到一阵高过一阵的浪涛。
她就着靠在廊柱的动作,仰头喘息,等眼前?昏暗终于退去, 才?看到耶律尧垂眸而视的
目光,失笑:“你要我怎么负责?”
耶律尧眉梢一扬:“你说呢?”
他要讨个名分的意图都昭然若揭了, 宣榕自然不会顾左右而言他, 笑得温和纵容:“既然你笃定我娘同意了, 那我明儿就让礼部草拟章程。草原上也有定亲仪式, 双方?聘礼流程和大齐不尽相同,看你想选用哪一边的礼仪……”
耶律尧:“嗯……?”
见他惊诧,宣榕顿住:“怎么了?”
耶律尧忍不住闷笑出声, 怕惹来巡逻侍卫,他声线压得极为低沉:“那你娘还不得把我生吞活剥了。我就想要一个承诺, 别操之过急。而且还没见宣大人。比起长?公主殿下, 我更怕见他。”
宣榕懂了。
他指的负责只是“口?头承诺”而已, 似乎没敢奢望礼部那一步。但因为她主动提出,耶律尧显然也是惊喜的, 湛蓝的眸里漾荡水中倒映的月光——
很少见到的喜形于色。
真?是神奇。
只是一句话,居然可以牵动另一个人的心绪吗?
红尘万丈, 喜怒哀乐。
除却苦悲, 七情六欲于她始终是隔着水雾的镜中花。
在这一刻忽然纤毫毕现, 明若观火。
宣榕细细品味着他的喜悦,笑着说道:“我爹最是开明, 很好说话的, 不必担忧。我估摸他在娘亲面前?, 甚至给你圆过场。”
耶律尧却想到长?公主那句“暗卫不归她管”,按了按眉心, 迟疑道:“我能勉强猜透殿下想法,但宣大人的考量,我一头雾水。我只问?你一句,绒花儿,你是怎么发现我埋在墓穴里的旧物?”
此言一出,宣榕顿住,她反应极快,若有所思道:“你还有这么秘密被他点破了?是当面戳穿,还是委婉提之?”
耶律尧:“……”
所以有时?候心上人太过聪慧也不是好事。
蛛丝马迹、三言两语,就能被她捕捉真?相。
耶律尧含糊道:“通过殿下戳穿的。”
宣榕了然:“不太想现在说的那事儿?”
耶律尧点了点头:“……嗯。我实在琢磨不透他。”
宣榕便也不追问?,温柔一笑,给他点了明路:“那就不用琢磨,坦诚相待。爹爹若真?的反对,早就把你从我视线里不着痕迹抹去了。”她顿了顿,不知怎么安抚耶律尧,思来想去,牵起他的手,道:“而你如今好端端立在我面前?,说明他很认可你。好啦,不用担心了,回去好好休息,明日不还有正事要谈么?不过,我建议你隐几天再露面,否则定?有人用今日之事牵制你。”
耶律尧神色微动:“好。”
宣榕所说的“明日正事”,是真?的国之大事。
两国谈判正值关键,每一步博弈都让双方?殚精竭虑。每一桩举动,都能引来意想不到的后果?。
比如耶律尧行礼之举,虽说能直接向大齐袒露心意,激得娘亲连夜召见,再顺利说服她高?抬贵手——却也给了大齐朝臣拿捏北疆的机会。
他或许并不在意被人扼住七寸,但事关作战,若是太受掣肘,恐生弊端。
于是宣榕只能出言提醒。
不过饶是如此,耶律尧也没有缺席谈判——据说铁齿铜牙,辩得礼部兵部各位大人一个个的不吱声。怼了两天,又安安静静地当起了听众,一言不发。
这些事儿都不归宣榕管,她也没太操心。
直到第四日,才?敲定?细则时?,隐有听到换帅的传闻,稍一打听,才?知昔咏与卫修之事到底没有瞒住,被人捅到了内阁。
闻言,宣榕微微蹙眉:“谁禀奏的?”
容松边嗑瓜子边道:“还能有谁?隔壁州郡驻守的那些军官们?呗。若能和北疆联手,说能攻到西?凉首都可能是信口?开河,但逼退来犯之军、打得他们?心服口?服,绝对是板上钉钉之事。注定?的功勋,谁都想分一杯羹。”
他阴阳怪气道:“但把昔帅搞下去,他们?就能上位?幼稚。”
宣榕问?了句:“在场其余人什么反应?”
容松道:“大部分都不赞同临阵换帅。但也有小部分人,阴阳怪气得很。”
宣榕叹了口?气,没敢耽搁,立刻起身入宫。
如今内阁分管七部,但不同阁老?对于分工也有不同。比如次辅袁枚,分管的就是礼部,外交内礼都由他领头。兵部由另一位阁老?盛安分管,太子协领。
权力交错制衡。
哪怕是爹爹想要力保昔大人,也得迂回曲折一番。
不如她直接上演一场“心直口?快”。
而有的话,也确实只能她来说。
谈判在宫中朝华殿举行,侍卫把守,宫人静立。
宫人们?见宣榕到来,想要行礼通报,她抬手制止,就这么站在门前?,听群臣激昂辩驳片刻,方?才?推门而入。
吵得正欢的朝臣们?倏然一静,纷纷见礼。
有机灵的猜到宣榕为何而来,赶紧告状道:“郡主!临阵换帅怎么可行?!谁比得过昔帅对边的熟悉?难道还要戚帅这把年纪披挂上阵吗?”
一旁,被点名的戚文?澜老?神在在,靠着圈椅眼皮半阖。
听到“这把年纪”四个字,不大赞同地皱了皱眉:“就事论?事,别把我扯上。”
那名官员连忙告罪。
也有力争不妥的:“昔帅若是和卫修有旧,难保她不会心慈手软啊!您想,十年之前?,生擒卫修之时?,昔帅就可以杀了他,当时?为何不杀?女子多念旧,万一……”
宣榕不温不火地打断他:“贸然前?来,打扰诸公。但我只问?诸公一句。若是戚帅有这般风流韵事,与西?凉女将或是皇女旧识,诸位是怀疑他因公徇私,还是觉得此事不值一提,反而是种勋章褒奖、魅力佐证呢?”
戚文?澜:“……”
他早年征战,横扫六合。如今赋闲多年,也就这种朝堂大事才?会被拉回来开会,有后起之秀操持军务,他就做个吉祥物,养神看好戏,不大想掺和。
猝不及防听到宣榕这一段“若是”,吓得立刻睁大双眼,目瞪口?呆。
天地良心,他这么多年桃花都没有一朵。
但这话是宣榕说的,戚文?澜哪怕拆帝王的台,都不会当众不给宣榕面子,深吸了口?气,当做没听到,百无聊赖的目光扫向四周,又开始审判起耶律尧来。
本想再挑三拣四一番,却见那位这几天和他一起,愉快做着吉祥物的小子,分外积极地率先回道:“自然是后者。”
戚文?澜:“…………”
宣榕不得不看了耶律尧一眼,示意他别多嘴。
耶律尧无辜地眨了眨眼。
好在有争执上头的臣子立刻接道:“郡主,不是这么作比的!臣斗胆直言,这种事情在戚帅身上根本不会发生啊!”
宫人挪来圈椅,端来热茶,宣榕在上首落座,徐徐道:“知道,清楚。所以才?说‘若是’,否则不就是‘曾记否’了么?”
她这么一提点,便熟悉军务和历史的臣子赞同道:“郡主所言极是,前?朝有猛将姜素,驻军藩国时?得一女子为妻,疼宠不已,据说冬天里都要亲自给那女子捂脚,生怕她冻着了。可惜这女子是敌国细作,窃取地形图回国,使得姜素大败,后来姜素重整行伍,破敌三千里,俘获那女子后第一件事就是把她剥皮凌迟——风月之情如何比得过家国大义,为将帅者岂能不懂?”
此言一出,有理有据,又有佐证。
若再有人辩驳,那就是真?的承认“女不如男”。这话私底下关起门来讨论?没事,但有个能和太子分庭抗礼的昭平郡主戳在这,在场愣是没一个再敢反对。
等到赞同昔咏挂帅之声渐起,宣榕又不动声色退了一步,道:“若是哪位大人实在反对,也可举荐你认为合适的人选。不过换了不同的将帅,北疆那边应当也会有所调整?”
说着,她看了哈里克一眼。
哈里克默默地踢了踢耶律尧椅脚。
耶律尧回踩了一脚,哈里克只好龇牙咧嘴地道:“那是自然。昔将军对敌有经验,早年也挫败过西?凉,我们?信她,也会派人跟上。若是其余将领,我们?这心里头难免打
鼓……总不能让人去送死……嘶,要我看别折腾了吧就昔咏吧她不上还有谁能行啊总不能找那些连我的败仗都吃过的废物吧?”
换帅之声烟消云散——本就是图着有功无损去的,若是自担风险,谁愿意去当这马前?卒?
一个推荐不好,打了败仗,还得受牵连。
没人愿意做着亏本买卖。
于是谈判顺利,皆大欢喜。
整殿两国双方?五十余人慢慢散去。
就在耶律尧也要随之而退时?,有随侍过来道:“内阁那边想请您谈事,劳请您过去一趟。”
耶律尧心底有数——这应该就是首辅有请了。
这是他第二?次进入内阁庭院。
前?一次是在灯火幽微的深夜,这一次却是艳阳高?照的晴天。
这时?才?发现庭院典雅,乱石花木,移步异景,颇有江南风味,想来也能猜到是谁的手笔。
而今日并非休沐,首辅正坐在案前?票拟。官服加身,温润清雅,见到耶律尧来,缓缓放了笔,温声道:“来了?坐。想喝什么,我这儿别的不多,茶品琳琅,昭平每次来总得点一盏。”
耶律尧落座,要了一盏西?湖龙井。
不同于长?公主的率先发难,宣珏沉稳清和,颇有耐心地问?道:“你有什么想先问?我的么?”
他等这个晚辈问?些许疑虑之事。
也好有个温和的开场,方?便谈话。
“有。”谁知道,耶律尧正色道:“您看聘礼怎么安排合适?”
宣珏:“…………”
第107章 结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