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南北制糖
几百人的大席面,赵晟离门口延伸了很远,一时还察觉不到这殿门口的骚动。
那郑思行脸色酡红得像是被开水烫了,上身脱得只剩亵衣,胸口前的布料被拉了一条不深不浅的口子,红了巴掌大的一片。
几个黄门被这突如其来的情况吓破了胆,他推开面前那呆着的几双脚,跟爬虫一样地爬过门,涕泪齐出,眯着眼大声地哭丧:“爹!大哥,大哥!救我.......”
位于门口的是些建昌较低品级的官员,还有些年轻夫人,见他如此鬼样也吓得打翻了酒盏,捂住胸脯,发出几声细微的尖叫。
郑思行想要扶着桌子起身,但因为春香散的药力,他在梦中用手自渎了胯下两三回,肾虚发软地跌了回去,直接带倒了那女眷的整张桌子。
果子糕点、菜羹酒壶,满桌佳肴和四方小桌连带女眷的尖叫声,全翻了一地,翻洒在毯上。
这下动静可闹大了。
门口一半人被这动静闹的全站了起来,他们站起来,这身边的也就注意到了,一来二去,赵晟与完颜科苏这边也听得些动静,朝门口望去。
隐约见尽头一个黑点子,不断地滚动,他问李四海,“何人醉酒失态?”
李四海回答不上来。
赵晟叹气,“你去看看,拖了出去安置,不要闹大。”
“是是。”李四海走了几步就和两个过来的内侍撞上,面色焦急,耳语给李四海一听,李四海脸也黑了,勉强才镇住表情,回去跟赵晟耳语。
赵晟的笑容停滞了几瞬,目光扫过郑慎父子两个,又很快在外人面前恢复如初。
不远处,王献置身事外,低头吃了一口糖醋鱼,太甜,他微微皱眉。
邵梵早已经回来,此时,也抬手帮他斟酒。
王献摁住他,“你干什么?我不喝了。”
“诗圣酒后词句万斗,一会儿该你与你同僚上台唱几句,不先润润嗓?”他看好戏道。
王献无奈一笑,松开他的手腕。
今日是什么场合?
不用王献出面,台底下的宦官与皇后的人再愚钝,也不会任由郑思行这幅样子爬上去见驾。一旦闹到赵晟与完颜科苏面前,坏了两国大局,这影响便与私下解决完全不同了,不是他们这些人能负的起的责任。
他于门口传入的骚乱中,将此杯美酒淡然地饮尽,赵晟已经挥袖背手从他们面前走了过去。
天子尚缓的步伐中存着一丝焦躁与不耐烦,再看台上,皇后暂时主持住了局面,拖住完颜科苏他们几个。
李四海则跟在屁股后头,下台去请郑慎父子。
他父子二人方也听见动静,见有人陆续站起来还不知发生了什么。两两相顾地猜测,是不是有人喝醉了酒还敢闹事。
此时被请,立即离席。
王献与邵梵也都跟上。
梅雪尘看了一眼王献,知道时候到了,起身提了提腰带,满面红光,对左右转了下头,“定是有事,老朽要下去看看。”
“下官也去!”
“臣也一起!”
“走走走,都去看看。”
*
郑思行在翻倒桌子后便被内侍的领头叫人摁住了。
赵晟抬脚走到郑思行面前时,他两手挂起、屁股着地,两脚撇开,半扯在两个内侍的手上,像是一摊子扶不上墙的烂泥。
赵晟见此场面,一时气愤不已,发怒:“他又是哪家的郎君?叫他的父母滚出来!”
郑慎与郑思言扑通一声,连忙跪下。
郑慎头磕到地上,“是罪臣看守不力,让家里这畜生闹了动静,请官家责罚!”
郑思言一来就用眼睛剜了郑思行千刀,吓得郑思行魂飞魄散,再也不敢看他父子两个,对比之下还是赵晟好一些,便对着赵晟哭丧脸,“是郡主,郡主她要杀我。”
赵晟踱了几步,眼角刮着那些门边上坐着,一直好奇攀看的大臣们,刚用神色将他们一一摁回去,又发现不远处,梅雪尘又带着一批党人围了过来,登时头痛欲裂。
再看自己身上,全是郑思行浑浊发臭的酒气,只觉得今天精心打扮的这一身赭黄,被郑家人这么一搅和,全成了无端的讽刺!
积攒已久的怒气爆发了,自胸腔攀爬,气得赵晟当众耳根发红发亮,他单手用力朝门外一挥,金黄色的袖子狠狠打在郑思言抬起头,意图辩解的脸上,赵晟怒指郑思言,“你还想说?还不快将他拖出去再说?要再给朕继续丢脸吗?!”
郑思言双手捏成拳,赵晟往外走,马不停蹄,一口气吊着直走到李四海传达的小室门前,赵令悦已经准备好,早早跪在那里等候发落。
赵晟身后的两个内侍拖着郑思行也过去了,让郑慎他们两个在后头惶恐地跟着。
这种事就像是带着郑慎味道的花粉,梅雪尘跟手底下这群寻花的文官,但凡闻到了一丝丝不寻常的香味,必然是要跟过来弄清楚一二。
赵晟站在门口正要进去,见他们来,大喝一声。
两个公公就出来,将梅雪尘他们一帮人都给拦住。
梅雪尘年纪大了,身上没有蛮横力气,见此也不再硬闯,只问,“官家您这是为何?”
赵晟面对他们一群人,揉揉眉心,好气儿劝,“梅相公,别闹了,带着他们回席罢,还得招待客人不是?”
梅雪尘一鞠躬,“老臣只是想知道,是何人方才酒后失态,惊扰了诰命女眷、连带咆哮金殿,当众闹事坏了宫宴规章?规矩不立则废,立则正,老臣看此,似乎是与郑国公有关系?”
他又撇了跪着的赵令悦跟出了血的郑思行一眼,“郡主方才演奏后应该避去内廷,又怎会出现在殿旁供宫中女官休憩的小室?甚是奇怪,甚是奇怪啊。”
赵晟烦透了。
明明只是一件要昭月替嫁这样的小事,他与皇后偷偷商量好了护下女儿,眼下也被郑家人搅得一塌糊涂,明明只是一件昭月替嫁的小事,他不想让大臣们知道他的这些心思,为什么就那么难。
他无权管控他们的家私,无论是郑家,还是王家后人,还有眼前这些秉钧持轴的大臣。可他们总对他却步步紧逼,要他没有丝毫私人的隐瞒。
“朕让你不要再问了!”
他憋不住地吼了一句。
可见梅雪尘面露无辜,其余几个言官蠢蠢欲动,又意识到自己作为皇帝,这样的言行不妥,便缓口气,但仍不肯松口透露:“回去吧。这里,该由我来审。”
说罢,进了门去。
梅雪尘等人只好守候在门外探听。
在梅雪尘身后,邵梵与王献也在。
李四海搬来凳子,赵晟坐在赵令悦面前。
室内不再是方才她与邵梵厮混时的混沌氛围,全点了灯火,一片亮堂。是矣,赵晟与在场的其他人一眼就看见了她身上那些吻痕与斑点,深深浅浅,开在她发抖的,孱弱的身上。
宦官们纷纷避下了头,赵晟吸了一口气,眼前发黑,气得嘴唇发抖,命宦官脱了外衣,罩在她身上遮挡。
“他说你要杀他,你说说,发生了什么?”
门外差点压不住动静,几个文官推推搡搡,踮着脚地想进去。
“是那前朝的郡主啊,这郡主受辱了?”
“是不是郑家的那小子干的?”
“这么一说就对了,欺辱郡主,郡主反抗之,也许就是这样。”
一人便愤懑地扬声,“呵,又是郑家!今日这样的场合,也如此自大到分不清轻重吗?”
令一人是赶来的郑党群体内的,反驳这人道,“你无凭无据,凭什么就给郑家安这样的罪名?”
“无凭无据,分明事实摆在眼前,不然官家为何独独审他二人?”
“你再说一句?”
“我就说怎么了!”
吵吵嚷嚷,无休无止。
室内的赵晟抿紧了唇,冷眼命李四海,“去将门关上。”
“可是......”李四海微弱道,“赵老祖宗定下的规矩,问审不能避朝臣啊官家。”
“你就当是我的家事行了吗!去关门!”
李四海一哆嗦,叫人将门关上。
隔绝了门口那些声音,室内这才安静下来。
赵令悦铆足了气,挂出几行受辱的泪水,离郑思行远远的,“求官家,为臣女主持公道。”
“你想要朕如何主持?你说。”赵晟周身散着寒气。
赵令悦将与他们商量好的措辞全斗了出来,“臣女演奏之后,随一陌生女侍被带到这里,不知缘由之际被她推进了门,里头便是郑家次子,官家有所不知,此次子三年前于太上皇微服时相遇臣女之后,便对臣女屡次纠缠,臣女一直害怕他,于是当时就喝令他放我出去。”
郑思言目次欲裂,想那刀将赵令悦这个女人一刀割脖了结,而郑慎脸色漆黑,拉住郑思言让他不要先出言反驳。
“然后呢?”
赵令悦垂下头,“他本身已经微醉,不仅不肯放臣女走,反而阻止臣女叫嚷,意图对臣女用强,臣女才会以刀割伤了他以自保,令官家见血伤,实是臣女无法的下策。”
赵晟问一旁的郑思行,“你酒醒了吗?”
“醒,醒了。”
“她说的可属实?”
郑慎在郑思行对面跟他摇头,郑思言也以口型让他否认。
但是郑思行太害怕了,一点没敢看他们,他低着头已经什么都记不起来了,只记得自己跟赵令悦半真半假地好过两场,下身那物舒服地泻了两回,搓硬了只想再来一次时,身上一痛,血就冒了出来。
这下,将他精虫吓得散了干净。
一气儿推开衣衫不整的赵令悦,慌慌张张地往外逃,滚到了殿门口求救,他以为赵令悦被他睡了,所以狠下心来要杀他。
“臣,臣,臣不记得了。”
“什么叫不记得?有就是有,没有就是没有。”赵晟平声,“朕看在你父亲的面上,再给你一次机会,你好好答。”
赵令悦手心过了两边汗,指缝里全是湿的。
那郑思行在可怕的沉默中败下阵,再次乱了阵脚,不停地磕头,不敢说自己睡了她,“臣,臣什么都不记得了。”
赵晟深深叹气,以手扶额。“郑国公,你有什么要辨?”
郑慎本就跪着,此刻挪过来两步,磕了一个头,眼中沾了毒一样看向赵令悦低垂的眉目,转身对赵晟磕了一头。
“郡主身上伤痕确实已有,老臣无言可辩!但若想确定臣所生这畜生,是否对郡主真有什么大欺之举,该查探郡主的身上,那颗象征身份的守宫砂是否仍在!”
赵令悦猛地抬起头,“郑国公说这样的话,不怕雷劈么?”
郑慎没有搭理,只对赵晟再磕了一磕。
赵晟撇头,示意李四海去找个女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