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青草糕
“不是有传言说,宫中的画师也闻其盛名,还亲自去看了她作画吗?总不至于连宫中画师都要替她炒画吧?”
“听说崔氏容貌才情都好,只是她不常出门,我等也无缘得见。”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也不知是不是因为生了好奇,以后赴宴之时,卫夫人都时不时能从旁人甚至路过的丫鬟嘴里听到一些那位崔家四娘的消息。次数多了,她不禁对那位位崔家四娘动了心思,找卫相聊起此事。
“你了解崔伦吗?就是那个瑶林书院的院长。近日常听人聊起他们家的四娘,我才想起我也知道这么一号人,只是竟一直没有往那方面想过。算算年纪,她也正适婚呢。”
“你是说崔伦和淳安侯故妹的女儿?略有耳闻。听说小时候送到江南养病去了,前几年才接回来。”卫相道,“怎么,你看上她了?”
“我不曾见过她,谈不上看上。只是听说向崔家求亲的人也不少,但崔公念这孩子从小不在身边长大,所以想多留几年。若是我有机会见一见她,听听她自己什么想法就好了。”卫夫人道,“你有方法和崔家搭上线吗?”
“崔家一向不理政事的,他们恐怕不会同意。”顿了顿,卫相又道,“我知道你是觉得崔家家风不错,崔家四娘又盛名在外,或许是三郎的良配。但此前我们与崔家从无往来,祖上还有过龃龉,贸然提起此等大事,是否显得别有目的了一些?”
卫夫人啧了一声:“你说得也有道理。”
卫相:“三郎也才二十,婚事不必太急。他现在说得好听,随我们安排,谁知道过两天会不会在大街上对哪家小娘子一见钟情。”
“他若是真看上了哪家小娘子,只要家世清白,品格端正,他想娶就娶吧。但他这不是没有吗,那我只能按照我的标准来挑了。”卫夫人叹气,“但挑来挑去,总是觉得哪里不妥当。明明都是好娘子,到底是哪儿出问题了呢?”
选儿媳的事情继续艰难推进中。
某日下朝,皇帝在御书房找卫相聊了些政事,聊完时辰尚早,皇帝心情又好,便笑眯眯地与他闲话起了家事:“卫卿,你家三郎多大了?”
“蒙陛下挂念,三郎他刚过弱冠。”
“时间过得真是快啊,朕还记得他十八岁殿试那年做的文章,艳惊四座,仿佛才是昨天的事,一转眼,他竟然都已经弱冠,到了成家立业的年纪了。”皇帝笑道,“朕听说你家的门槛都快被人踏破,如何,他的婚事定下来了吗?”
卫相也笑道:“尚未。”
“怎么就尚未了?是京中的娘子们没有能入他眼的?”
“陛下说笑了,不是京中的娘子们不好,是这小子自己不上心,成日里就知道忙翰林院的那些事。他母亲想问问他的意见,他却一副谁都可以的样子,他自己态度如此,我们若是太急,倒显得上赶着了。”
皇帝哈哈大笑:“谁都可以,那便是谁都没有看上。你家夫人都相看过谁家的女儿?”
卫相:“这……”
“此处就你我二人,又不会有第三人闲言碎语,怕什么?还是你觉得朕会因为你找亲家,而治你个结党之罪?”
“臣不敢。”卫相说着,便报了一些京中人家的名字。
皇帝听罢,评价道:“唔,这些人家的女儿,与你们家三郎倒也相配。只不过这夫妻之间,还是要有一些共同的爱好,性情相投,才能聊得上话。光看门楣和外表,可不是长久之计。小家和睦了,这天下大家也才能和睦,卫卿你说是不是?”
卫相敏感抬头:“不知陛下觉得,哪家的女儿能受得了臣这儿子散漫的性子?”
“朕又没见过那些她们,哪能随便下定论?”皇帝笑道,“不过是随口说说罢了。”
卫相顿了一下,还是道:“不瞒陛下,其实臣的夫人曾跟臣提过,听说瑶林书院崔伦崔院长家有个女儿,极擅丹青,又秉承崔家家风,才貌俱佳,她想过要不要找机会与其见上一面。只可惜,大家都知道,崔家虽开了一间瑶林书院,但自己是不沾政事
的,像臣等这样的人家,只怕刚报上名字就会被婉拒了。”
皇帝唔了一声:“崔伦的女儿?朕似乎也听闻过一些,丹青超群的女子确实难得。既然才貌俱佳,为何至今还待字闺中?”
卫相:“似乎是因为崔公想多留她几年。”
皇帝哈哈大笑:“父女感情深厚,是好事!只是这世上男人多,良人却不多,崔伦若是想把她多留几年,万一错过了什么好姻缘,只怕会后悔啊!”
……
“当初分明是陛下暗示我们与崔家结亲,好加大对瑶林书院里的民间学子的提拔力度,既然如此,四娘怎么可能会是康王的人呢?”卫夫人震惊道。
卫相面色沉沉:“陛下让我们与崔家结亲,看重的是瑶林书院,又不是四娘其人。他想在瑶林书院上做文章,有千百种方法,只不过是我恰好提了崔家,他才顺水推舟地促成。而我为什么会提起崔家?自然是因为你先提起。但是你想想,四娘入京三年,名声是日渐累积,又非一夜鹊起,怎么偏偏在你给三郎挑婚事的时候,开始频频听人提到?”
卫夫人眉头纠起。
“你是赴的别人家的宴,别人设宴,自然是想推销自己家族里的小娘子,其他宾客都是陪衬。若是懂事的,怎么会在这个时候,提起其他适龄娘子?”
百密一疏,有些事情,竟然现在才后知后觉。
“若是康王有意撮合,为什么要撮合我们两家?”卫夫人百思不得其解,“就算是想在卫家安插人手,也不必……直接嫁个人过来吧!而且若如你所说,四娘是替康王办事,而崔公却对此毫不知情?她一个女儿家,怎么敢独自揽下这样大的差事!”
卫相沉声:“我也只是猜测罢了,有些地方似乎并不合理,还需细查。但无论如何,康王在卫家安插了人毋庸置疑,必须得把此人找出来。”
卫夫人捂住胸口:“若真是四娘,你觉得三郎他知道吗?”
窗外风声阵阵,吹得廊下灯笼来回摇晃。浅黄色的光影被揉碎在寒气里,偶有下人穿行而过,掠起一条长长的暗影。
卫相没有回答。
事到如今,加上今晚儿子的态度,他竟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判断了。
-
两日后,卫相同意与康王见面,密谈要事。
见面地点依旧定在了上次崔令宜被胁迫过去的小院,只是这一次守卫更加戒严,康王也不在屋里喝茶了,而是亲自立在门庭中等候卫相的到来。
这天是休沐日,卫相一身暗青色长袍,负手入了院中。见到康王,刚抬起手,便被康王打断。
“卫相不必多礼,今日只不过是闲聊,无需那么多规矩。”
卫相笑笑,放下双手,拢于袖中:“殿下客气了。”
二人入了里屋,关上门窗,隔绝寒气,温暖怡人。屋里放了几盆盆栽的矮梅,梅香与茶香混在一处,便不显得屋中燥闷,反倒有些清新起来。
卫相在案前坐下,道:“殿下好兴致,这几盆梅花的式样,好像不常在京中见到。”
康王挽袖斟茶:“卫相慧眼,这几盆梅花乃是从两千里外的均州运来,均州与京城水土不同,需得人小心呵护。别看它个头比京城里的梅花小,但花期却长得多,颜色也更丰富。”
卫相:“多谢殿下,今日叫老臣开了眼。”
“若是卫相喜欢,我便让人送到府上。”
“那倒不必了,老臣家中虽也养花,但养得并不精细,像这种需要仔细呵护的花,还是不要放到老臣家糟蹋了。”
康王笑道:“花匠也一并送到您府上。”
“既然这梅花殿下喜欢,花匠又得殿下的赏识,老臣还是不夺人所爱了。”卫相拿起茶盏,轻轻吹了吹上面的浮沫,感慨道,“自古以来,文人雅士多爱吟咏梅花,赞其不畏霜雪之姿,感其傲骨凌霜品性,没想到这般顽强的花种,如今还有需要养在盆中、专人呵护的一天。”
康王:“顽强不过是世人赋予它的特征,但梅花自己未必愿意生活在苦寒之地,否则,它为何会向阳而生,而不是活在阴暗角落里呢?”
卫相:“殿下说的有理,只是这梅株远离故土,万一哪日养护它的花匠出了事,它无法自保,那该如何是好?”
康王:“我的府上又不止一个花匠。”
二人对视片刻,卫相抚案朗笑:“殿下说的是,是老臣狭隘了。”
“以前不了解卫相,今日一叙,才发觉卫相是个平易近人之人。不像您家那位三郎,防我如防狼。”康王微笑,“诚然,是我心急了些,冒昧了些,但今日卫相愿意前来,还是令我心怀甚慰。”
“殿下不该拿三郎的夫人开玩笑。”卫相道,“二人虽成亲未久,但感情甚笃。从枕边人下手,殿下这事,做得委实不光彩。”
康王:“卫相教训的是,此事是我有错在先,我愿补偿卫相。”说着,他从袖中取出一张折好的薄笺,“不知这些,可能让卫相感受到我赔礼的诚意?”
卫相展开看了一眼,又合上,道:“老臣府上,并不缺这些。说句难听的,老臣活了大半辈子,低处也待过,高处也待过,万贯家财、无尽权势,在老臣看来,都如过眼云烟。”
仿佛是预料到了他的回答,康王也不恼,收起薄笺,道:“卫相看得超脱,是我俗气了。但人活于世,不可能事事圆满,不知卫相可有什么遗憾,若我能帮上什么忙,也算是我对卫相的补偿吧?”
卫相饮了口茶,说:“老臣没打算与殿下计较那些,殿下为何非要补偿老臣呢?老臣实在是惶恐啊。”
“卫相乃国之肱骨,我只是怕卫相不快,影响了卫相处理政务。”
“老臣还不至于为了这点小事,影响陛下交代的正事。”卫相含笑,“不过若非说有什么憾事,或许是年轻的时候太过忙碌,没能好好享受口腹之欲,如今年纪大了,也可以享受了,面前摆满了人间至味,却没那个胃口了。”
康王:“这好办,定是您府上的厨子厨艺不精,您爱吃什么口味,改日我送个厨子过去。”
“倒也不用。”卫相道,“老臣家中的厨子,也干了许多年了,这个时候换掉,难免叫人寒心。更何况,这厨子也已成婚生子,生的儿子将来也要子承父业,这小儿又是家生子,从小在老臣家中长大,比他父亲更没有外面的那些旧习,一切全按照老臣的习惯来,既然如此,老臣又何必急着换新的呢?外面的厨子虽有殿下作保,但老臣也不了解啊。”
康王顿了一下,随即举起茶杯,冲卫相笑了一下:“那若是什么时候卫相对家中的厨子厌倦了,记得跟我说一声,卫相也好去我那儿尝尝新的厨子是否合口味。”
“那便多谢殿下美意了。”
……
当初崔令宜在康王这里待了很久,但卫相却没有待太久。半个时辰不到,便已告辞出门。
目送马车离开,院门合上,康王转身抱肘,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身边的随从问道:“殿下,怎么这么快就与卫相聊完了?”
“他是卫相,又不是卫云章,我总得给他几分面子,话都已说透,强留也无用。”
“听殿下这意思,莫非是没成?他竟敢拒绝殿下?”
康王哼了一声:“没拒绝,但也没答应。”
“这不是故意吊着殿下吗?他这般态度,分明就是不打算与殿下合作,又怕殿下报复他!殿下可千万不要中了他的缓兵之计啊!”
康王:“那老狐狸,比他儿子难搞多了。不过他说的有些东西不无道理,倒是提醒了本王。”
“是什么?”
“似他这般已位极人臣之人,现成的金银珠宝、功名利禄,确然都已不那么重要,比起这些,他更需要的是长久的稳固。而我许下的那些承诺,空口白牙,无所凭证,他不信任我,也无可厚非。”康王扯了扯嘴角,“而且听他的口气,他似乎并不是很瞧得上本王。父皇的儿子并非只有本王与太子,还有
其他人,只不过要么年岁小,要么出身低微,平时本王都不放在眼里。可若是卫相既不选本王,也不选太子,而选那些人扶持,那些人一定会对他感激涕零,对他百依百顺,届时他形同摄政王,岂不是比本王许诺得还要荣耀?”
随从:“扶持那些无权无势的皇子?这真能成功吗?”
“不是能否成功的问题,而是他既然提出了这点,就说明我在他心中并没有足够的赢面。不止是他,也许朝中其他大臣也是这么想的,我与太子斗来斗去,无非是我依靠母族,而太子依靠头衔,除却这两样,我们两个与其他皇子并无分别,以至于若是有什么重臣去扶持那些皇子,我们的优势便不再明显。”康王纠起眉头,“所以,要想得到朝中各位大人真正的支持,光靠威逼利诱,不足以收服人心。要想得到他们的认可,还得让他们知道,我与其他皇子、与太子真正的差别来。”
“殿下是想证明自己?”
“本王一直都想。”康王一字一顿地说,“只是一直没机会罢了。”
第58章 第 58 章
“康王已经好久没来联系我了。”崔令宜跟卫云章说, “我问你爹当时跟他说了什么,他也不肯告诉我——他为什么不肯告诉我?”
卫云章:“也许是他觉得不适合告诉你?”
“你们不是亲父子吗?这有什么不能告诉的?”崔令宜皱眉,“至少到底答没答应康王,得跟我说一声吧?”
“父亲肯定没有答应。”卫云章笃定道, “但他是怎么安抚住康王的, 我就不知道了。”
崔令宜啧了一声, 托腮叹了口气:“罢了, 康王不来找我, 我就当不知道, 反正事情已经交给你爹了, 他怎么处理,可就与我无关了。对了, 拂衣楼那边有消息了吗?”
卫云章:“我托人去问了一次, 只说是让我继续观察,不必再有什么动作。”
事已至此, 二人达成初步合作,各退一步,卫云章相信她不会再帮着康王坑卫家, 而崔令宜也允许让卫云章以自己的身份跟拂衣楼联络。
只不过, 由于绘月轩那里的人手一直没撤走,用过一次的支开手段不能再用第二次, 卫云章便以“近日家中看得紧不宜出门为由”,写了纸条, 夹在一堆货品单里,让瑞白在外面找了个路人跑腿帮忙送去绘月轩。绘月轩的老板收到货品单后, 将货品打包给路人,路人又转交给瑞白, 卫云章拆开来,发现货品里夹着老板的回信,说近日动作太频繁,上面让“崔令宜”不要再轻举妄动。
拂衣楼这个反应也合情合理,毕竟卫相都知道了康王在卫家安插了人,肯定要把府里的下人清查一遍,又换掉了一批。这个时候要是再发生什么事与“崔令宜”有关,难保不惹怀疑。
有卫相把康王稳住,家里似乎也恢复了之前风平浪静的样子,卫云章每天在家里编写《文宗经注》,偶尔去陪卫夫人下棋,陪陆从兰聊天,陪襄儿玩耍等,而崔令宜则每天照旧去上值,翻翻卫云章留下的手稿,批批学生们的作业,再和同僚们交流一番朝政与八卦,就这么一天天混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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