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枝春 第133章

作者:怀愫 标签: 豪门世家 宅斗 先婚后爱 古代言情

  十五那日,她们中有些人可是得进宫给太皇娘娘请安赴宴的。

  裴忌冷着脸道:“让她们进不了宫。”

  家里出点小事,或是生点小病,或是外出时马车遇到些什么。

  夏青先是欢快应了一声,跟着便眼巴巴站着不动。

  直到裴忌抬眉:“你怎么还在?赶紧办事去。”说完他回过神来,“撒了多少,双倍补给你,自己去抓。”

  夏青咧开了嘴,蹦跶着出了殿门,他就知道靠着容姑娘,他早晚能在上京攒下一栋五进大宅子来。

  赵大哥说了,得有宅子才算有老婆本。

  此时看见容姑娘进了宫,夏青倒抽口气,觉得五进的宅院飞掉了两进,挠着头皮道:“这……那几位夫人没能进宫来呀?”

  那几家的夫人们刚点完顺星,就都或多或少出了些小意外,得歇上个七八天,连宫中元宵宴也没法来。

  说不准她们会觉得灵光寺不灵光,明年就去别的寺里点顺星了。

  夏青偷偷去看主子的脸色,小声禀报:“公主那儿,最近也没报来什么。”

  裴忌当然知道母亲很忙,说不定这会儿连容朝华是谁都得想一想。

  那还有谁能到太后跟前嚼舌头?总不会是誉王夫妻罢?

  他是太后教出来的,明白太后最忌讳什么,是以太后的殿中并没有他的耳目,只是……

  裴忌看了眼夏青:“去问问小顺子。”小顺子是王得忠的徒弟,虽不算是耳目,但与他处得好,偶尔也能打听些消息。

  夏青看了看天色:“世子,大宴就快开了,小顺子不定得空。”除了他们几个,没人知道主子留心容姑娘,自然也不会一有消息就来报。

  裴忌思量片刻:“去引凤殿。”

  夏青瞪圆了眼睛:“主子,今儿可是命妇们的宴会。”席上一个男人都没有,世子难道要等在殿外?

  ……

  引凤殿内设着暖座屏风,台上还有设有夜间观灯处,吉时还未到,太后娘娘还未入座。

  受邀请的外命妇们正各自寒喧,容令姜一看见祖母和妹妹进殿,立时迎上前来,与朝华一人一边扶着祖母的胳膊。

  “有人给我报信了,祖母可知道太后娘娘怎么突然想起您来?”

  太后娘娘的记性极好,几十年前的旧事旧人,她都能记得一清二楚。

  想起容老太太便罢,怎么还指名要见朝华呢?

  因是太皇娘娘特意下的口谕,容老夫人的座次排的并不远,比几家侯爵离的还近些,容令姜宽慰妹妹:“不慌,有祖母在,有姐姐在,当真问到什么,你直管说就是。”

  她刚嘱咐完,便有宫人太监鸣磬。

  外命妇们听到声响赶紧回到座位前,只等大殿外响起脚步声,便纷纷依次跪拜下去。朝华也扶着祖母跪下,好在冬日殿中铺设着厚厚的暖毯,总比跪在砖石上要好受得多。

  没一会儿太监叫了起,众人又纷纷起身。

  “今日是元宵宴,不必拘束,都坐下罢。”

  朝华垂着头,太后的声音听上去很年轻,精神气很足的样子,若不是知道太后年近六十,还以为座上是个中年妇人。

  命妇们落座,向着上首举杯敬酒时,朝华眼角刚抬,就见太后的目光正落在她的身上。

  朝华心头微惊,身子却板正着不动,脸上神色不变,与众人一齐说完贺词。

  待殿内奏起笙乐,舞姬们手提拳头大小的灯笼自殿外涌入殿内时,朝华状似在看歌舞,可却明明白白感觉到上首那道目光时不时的就向她看过来。

  等舞曲演过三首,容老夫人支撑不住要去更衣,朝华扶着祖母一同到引凤殿的偏殿去。

  祖母进了内室,朝华候在外间,一位宫娥轻声唤住她:“容姑娘,这边请。”

  朝华知道是谁请,更不敢不去,只是心中刹时转过无数猜测。

  最坏的猜测是昭阳公主没有放过她,还想将她指给裴世子当妾。

  朝华想起那个性情称得上温柔的男人,他既是个会避开人群向她小心致歉的人,那就不会强娶强纳。

  脚步稳稳跟在宫娥身后,迈进另一间偏殿中。

  殿内帷幔低垂,松香袅袅,透过隐着金丝的帐幔,帐中人道:“进前些。”

  朝华又往前两步,再次行礼:“民女容朝华给太后娘娘请安,娘娘千岁。”

  太后笑了:“你的胆子果然很大。”

  话音刚落,便有宫娥掀开帘子,两个宫娥把盏站到朝华身边,好让座上人将朝华看得更清楚些。

  “果然好相貌。”太后赞叹一声,跟着说了一句与朝华心中所想八竿子都打不着的话,“你是净尘的徒弟?”

  朝华一直稳着身子没动,听到这句终于克制不住,抬头望向帐中人。

  还未开口,殿门外传来声响:“世子,您不能进去。”

  变故来的太快,朝华还没明白,太后已经笑了。

  她发丝银白,笑起来时眼角细纹密布,但若只看那双眼睛,却无论如何也瞧不出她的年纪。

  那双眼睛湛然若神,洞悉一切。

  听着外间声响,太后笑着对朝华说:“这个年纪的男子喜欢一个人,是要有些冲动的。”

  说完她扬声道:“让他进来。”

第117章 小贼

  华枝春/怀愫

  裴忌本是等在引凤殿外的。

  夏青到里头找了小顺子, 他才刚提起个容字儿来,小顺子就笑了, 用跟他师傅一样的北音说:“容家姑娘?娘娘这会儿正见着呐。”

  夏青倒抽一口凉气,这下五进的院子可就只剩一个四合院了。

  小顺子还说:“娘娘吩咐,预备几样南边点心。”南边的点心,一听就知道是给容姑娘的。

  夏青跑出去才刚报了半句,裴忌的竹轮椅就滚进了引凤殿的宫道。

  朝华敛袂跪在软毯上,听见宫婢掀起暖帘,又听见竹轮滚动, 由远及近。

  太后那句话她还没想明白, 听到竹轮声, 朝华耳尖微红, 整个背都忍不住更挺直一些。

  竹轮没有离得太远, 但也没有太近, 在离她不远不近的地方停了下来。

  容朝华颈项弯曲, 背脊挺直。

  裴忌大胆来截人,不惜在殿外闹出动静,进殿之后却连眼风都没扫过跪在地上的朝华, 只是望着太后, 抱拳行礼:“我经过引凤殿, 来给外祖母请安。”

  口吻势态都与寻常无异, 仿佛真的只是随便来问个安而已。

  邓太后眉目微动, 都到这时候了, 还在她面前装样子。

  太后看了一眼外孙, 又看了眼还跪在地上的容朝华。

  早在他们二人相遇之前, 邓太后就已经知道容家有这么个姑娘了。

  净尘这人看着随和,但其实是个十分严苛的师父。收了那么多徒弟, 真正能跟她学针入门的就只有两个大弟子。

  容朝华是第三个,虽然她自己并不知道,但她确实是净尘的关门小弟子。

  她初学针时,净尘对她的评价是“思虑详审”“明达不滞”。

  邓太后也没料到净尘的小徒弟会与外孙遇上,这回召见,只是想“看看”她而已。

  裴忌一眼也没看向容朝华。

  他能有意不看,邓太后就能有意不叫起,任由朝华跪在殿中。

  殿内虽铺着寸厚的织锦软毯,但跪的久了,膝盖总还是会麻的。

  半息,一息,又一息还未过,邓太后就见外孙伸手揭下了眼纱,目光中流露出请求的意味。

  还像他小时候那样,无奈的叹了口气。

  邓太后笑了:“起来罢。”

  殿内地龙烧得太热,热得朝华耳垂发烧。

  太后方才说的,她并不相信,她与裴世子只在梅林中有一面之缘而已,二人之间绝无可能有私情。

  谁知,会听见那么一声叹息。

  朝华缓缓立起身来,耳上红晕未褪,宽袖拂过裙上褶皱,恭顺而立,一动不动。

  在这间屋子里,她没有先开口的资格。

  邓太后依旧带着笑音,但开口更慈和了些:“我同她说些话,你着什么急?我难道还能吃了她不成?”

  一面说着,一面往榻上一靠,宫人端出锦凳放到朝华身边。

  朝华略过那句打趣,行礼欠身:“谢太后娘娘赐座。”口中虽这么说,人却依旧站着不动。

  太后不仅赐了座,还赐下了茶水和点心:“别怕,我叫你来与他没干系,坐罢,尝尝你家乡的点心。”

  锦盒一开,是一匣做得极其精巧的五行糕。

  五行糕一共五层,每层一种颜色,红黄黑白绿,层层都带着草药味。

  这种糕点余杭城中并无售卖,方子是母亲想出来的。

  青色疏肝,红色养心,黄色健脾,白色入肺,黑色固肾。

  五色入五脏,调节阴阳。

  做起来麻烦费时,只有每年大节岁末时,朝华才会亲手做上一屉,送去荐福寺给净尘师太,当作弟子的年节礼。

  此时看见五行糕,朝华心头一紧,耳尖红意尽数褪去,她再次行礼:“多谢太后娘娘赏赐。”

  谢完恩,抚裙坐下,用小银签子叉起一块,送到口中细细咀嚼。

  这糕点的滋味,与她亲手做的当然一模一样。

  裴忌就这么干坐着,别说点心,连杯茶也没混上。

  殿中暖烛灯火映在朝华身上,她浅金色绣葫芦景的衣裙闪着细光。

  邓太后将她上下打量一番,慈颜悦色道:“你觉着阿忌这人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