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怀愫
“夜里喝了药,一觉睡到天光大亮。”
“那她头发掉得多不多?”
“这两天越掉越少了。”
容寅顾不得额上的伤口,急急赶去和心园,趁真娘熟睡能看她一眼。
朝华先回到濯缨阁,不及换下衣裳先问:“人接回来没有?路上可还顺利?”
“接回来了,顺当得很!阮妈妈正陪着保哥儿呢,保哥儿乖,路上一点儿都没哭。”甘棠一看容朝华回来,赶忙过来禀报。
朝华嘴角一翘,先换脱掉外衣襕裙,换上家常春罗薄衫,急着去看保哥儿。
还没进屋就听见丫头婆子们逗弄孩子声音,阮妈妈笑眯眯看着保哥儿:“保哥儿看看这个,这个好不好玩?”
朝华一进屋就见保哥儿坐在床上玩,身上已经换上了真娘亲手做的男孩小衣衫。
阮妈妈道:“咱们刚回来,唐妈妈就把衣裳鞋子送来了。”
唐妈妈见着孩子便落泪,搂着保哥儿又拍又哄,欢喜得不知如何是好:“我每日都来看哥儿!”
等到夫人的身子好上些,就说保哥儿是亲戚家的孩子,把保哥儿带到夫人身边去。
慢慢处着,可不就处下来了。
阮妈妈也笑:“姑娘就是那么打算的,再过些日子,咱们东院的笑声就越来越多了。”姑娘忙这一场为的不就是夫人么。
朝华拿了个九连环,让保哥儿扒着她手解环:“自明日起,先每天带他到我屋中呆一个时辰。”
等娘的身子好了,她就领着保哥到和心园去。
小孩子亲近一个人,都是先从玩开始的,要论会玩,再没有比娘花样更多的。
保哥儿到底年幼,又坐车又吃点心,撑到这会儿早已经撑不住了。
手里还握着九连环,脑袋就一点一点的,脑袋往朝华肩上一歪,睡过去了。
阮妈妈轻手轻脚想抱过去,朝华摇摇头,搂着这孩子在怀中拍哄。她不曾哄过幼儿,保哥儿却在她怀中很是安然。
阮妈妈口角含笑:“倒是一点都不认生。”觑着空禀报道,“三天竺那儿送口信回来,说是五姑娘香会上受了惊。”
“受惊?”朝华心中微动,想到暗舟中的那个男人。
永秀受惊只怕也是在那个晚上,已经过了两天,罗姨娘才送信来?
朝华了然,母亲发病的事,瞒不过西院的耳目。
罗姨娘应当是第二天收到的信,她忍耐了两日,终于按捺不住了。
今日非年非节,他们父女俩一道回了趟老宅,这个消息传到罗姨娘的耳中,只怕她更沉不住气。
她在试探母亲是不是病重。
朝华微微一笑:“保哥儿的事,不必再瞒西院了,把消息传到三天竺。”
第22章 炸雷
华枝春/怀愫
罗姨娘跪在大殿内, 双手叩心,闭目听经。
她年年到三天竺拜香, 一多半是为了跟来拜香的城中富贵官宦人家结交,将来好给女儿谋一个好前程。
早些年还在老宅时,她都是跟着容家一大家子出来拜香,阖府女眷出动,她便只能跟姨娘们呆在一处,又能有什么正经交际?
前几年好不容易说动了容寅让她能单独带着永秀来拜香,不熟悉的人家见了排场, 还当她是容家的哪位正房夫人。
这才打开了交际面, 她一多半的功夫都不菩萨身上, 全用在了交际上。
今年不一样, 罗姨娘早经晚经一经不落, 在蒲团上正经能跪上大半个时辰。
早经还未过, 苏妈妈就候在殿外, 一众贵妇们都着锦戴金,罗姨娘跪在这群人中间,衣饰比之寻常人家的正室还更奢华几分。
她面朝菩萨满面肃穆的模样, 让苏妈妈忍不住扁了扁嘴角。
等和尚唱经完毕, 罗姨娘站起身来, 先同四周跪经的夫人们约定歇过晌再来, 走出殿门冲苏妈妈使个眼色, 示意她等会儿再说。
一路憋着气, 尽量慢行回到净室, 刚进屋门罗姨娘就忍耐不住了:“如何?”
“话是递回去了, 可老爷带着三姑娘回老宅了。”
罗姨娘心头又是一跳,难道是要办丧?办丧可不得回老宅么, 正经的儿媳妇出殡发丧总不能在别苑里搭孝棚罢。
满面忧心问道:“夫人真的不好了?”
苏妈妈摇头:“那就不知道了,老宅那边咱们没人。可昨儿不就听说净尘师太回荐福寺了么?”
“她是回来了,三姑娘还没回来。”只要容朝华没再回来,那殷氏的病就凶险。
殷氏癫症发作的消息传上山当天,罗姨娘的嘴里就长了泡,她白天黑夜拜菩萨念经,回到屋中就喝胎菊茶降火。
心火肝火把把火烧得旺,巴望着能等到一个好消息!
干等了两日,还一点音信也没有,罗姨娘思虑片刻:“再叫人去探!”
苏妈妈点头出去,金芍进来道:“姨娘,周夫人想请您过去用茶。”
“楚家上山了没有?朱姨娘可曾送信来?”
金芍道:“朱姨娘递了口信,楚家刚上山,她得闲再过来。”说完又问,“周夫人那里姨娘去不去?”
罗姨娘皱眉,周家不过从六品的官,官阶不高,家资又不丰,周家那儿子也不过是秀才。这样的人家,周夫人倒敢看中永秀,真是好大的脸!
“就说家里来人了,我有些要紧事走不开,你捡一匣子点心茶叶送过去,话要说得圆满些。”
金芍应声去办。
罗姨娘又问红药:“姑娘在干什么?”
“姑娘在自己屋里抄经呢。”
罗姨娘以为是女儿大了,不好意思到前头去听经。
本来嘛,到了年纪来听经也是让各府的太太们面前亮亮相,自家看定的,总比媒人嘴里听来的要真几分。
她一口气喝了半壶菊花茶,吩咐玉簪:“再沏一壶来。”
要是殷氏真死了,她嘴上长泡也是个好事儿。
偏偏任家的那个妾,今天看见她说她“怎么这两天眼睛也红了,嘴角也长包了,怎么这菩萨越拜,你火气还越大了?”
这些人也听说了容家上山请净尘师太去看诊,故意刺她的。
罗姨娘还未歇过气,金芍又进来了:“姨娘,周夫人已经来了。”
罗姨娘心底不悦,但对方到底是官夫人,她不能怠慢。立时起身迎接,还笑着说,“姐姐怎么亲自来?我这里才刚忙完。”
周夫人也在笑:“就是知道你忙,我闲着也是闲着,就来走一遭。”
罗姨娘赶紧让出座来,又让金芍红药端茶上点心。
周夫人上回被拒,已经明白罗姨娘看不上她儿子,心里虽不痛快,也不敢得罪容家,只把这些揭过了不提。
但她也实在不愿意跟罗姨娘再装亲热:“妹妹忙,我也就不绕圈子了,是叶夫人托我来问个人。”
罗姨娘心里有本名册,这些夫人太太们都在名册上,她立时道:“叶通判夫人?”
“正是她。”
“叶夫人想跟你打听打听前头那个姓沈的公子。”
“打听他?”罗姨娘心头一动,叶夫人家里有正适龄的女儿。
“你还不知道?”周夫人笑了,“这后寺里拜经的人家,哪个不知前头有个年轻公子,看头巾是有功名的,年岁也正当时,最要紧是生得好!”
光生得好一条,寺里的夫人们就无人不知了。
罗姨娘柳眉微弯,靠着引枕道:“那是我家老爷同年的儿子,今岁省闱暂住在咱们家,我们老爷常夸他文章好。”
周夫人越听越点头,同年的儿子那就是父辈当官,今岁省闱就是来余杭考举的,文章极好就是他很可能取中!
叶通判比她家老爷高半级,叶夫人托的事,她算是办着了。
周夫人看罗姨娘还在喝菊花茶笑了笑:“我倒有个方子,比胎菊下火快,你叫人摘些菊花脑来捣碎了敷上,保管第二日就好了。”
说完又压低了声,劝解似的说:“任家那位说的话,你也别放在心上,她就是眼红你罢了。”
任家那个妾对罗姨娘,眼红和瞧不上都有。
眼红是眼红她一个妾,吃穿用度倒比外头正经的主母还体面。这也没得说,容家的家财门第摆在那儿。
瞧不上,是瞧不上罗姨娘一个妾专爱跟正室夫人们交际,好些人背后都讥笑她“一个妾室尽爱拿夫人的款儿”。
罗姨娘依旧在笑,只是笑意淡了些:“多谢姐姐提点我,姐姐不说,我也知道。”
“我倒是奇怪叶夫人问这个是做什么?”
周夫人自知刚才那句话让罗姨娘不高兴了,笑道:“你也是有女儿的人,你说打听这些是想做什么?”
“哟,要真是这个意思,那叶夫人也别打听了。”罗姨娘且笑且抬眉,“我们老爷看过沈公子的文章品貌,当天就把人留着住下了。”
周夫人微微张口:“竟有这么好?”
外头看只是架子好,容家看中了想留下当女婿,那才是真的好。
罗姨娘不紧不慢又喝了口菊花茶:“那是自然。”
周夫人没旁的话好说,容家都想留人了,哪是叶通判家能抢走的。通判夫人交待的事儿她没能办成,也得想想怎么回话。
周夫人探问:“是给容家哪个姑娘看的?不会是……”
一时还真不知道是给哪个姑娘相看,论理是行三的姑娘,但三姑娘是嫡出,容家上一个嫡出的姑娘嫁到京城与侯府通婚。
难道是给永秀的?
罗姨娘一手托着茶盏一手揭开茶盖:“我们老爷的心思我哪知道,我要能作主,姐姐与我这样好,何不说给姐姐家?”
周夫人坐是坐不下去了,勉强说了句没缘分就起身告辞。
罗姨娘略抬抬臀,说了句慢走不送,人一出门她就冷哼:“通判?”望望外头的天色,吩咐金芍:“去,给朱姨娘送一盒元宝酥去。”
这回朱姨娘很快就来了,她既是楚家的妾,模样自然是好的,生得粉面朱唇,纤细婀娜。
一来便笑盈盈拉罗姨娘的手:“哎呀,姐姐可真是的,就这么惦记我?一刻也不叫我闲呀。”